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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误听言黛玉病忽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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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鹃笑道,“不过那时姑娘身体确不如这些日子看着好。”念楼问道:“这却是为何?”紫鹃不由笑出了声:“你倒问我来。我不是大夫,又如何知道。大约姑娘这些日子心性放开了罢。不如往年思虑的多了。”说着不由握了念楼手恳切言道:“说起这个。我倒真要谢谢你。因你念过书,所以自你进来经常到这里陪姑娘,姑娘这些日子比往日笑多了许多,心思也宽了许多。姑娘这病本就因心性过细思虑过多而起的,一旦放宽了自然就好了许多。”念楼听了不由笑道:“姐姐千万别这样说。能进来看见林姑娘她们,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
念楼听了不由哑然失笑,心道我是巴不得能日日见着她们陪她们说笑呢,面是却是不露,只点点头继续问道:“那么送来的燕窝吃完了么?”紫鹃想了一想,道:“好象没有。因我记着宝姐姐送来不久,二爷听说就回了老太太说是哪有吃亲戚的理,二奶奶便打发人送来一包上好的血燕,所以就先吃的那个。”
念楼听了,低头想着什么。紫鹃看她半晌没有说话,便站起身笑道:“若没别的事,就先歇下罢。”昏黄幽暗灯光下,念楼看着紫鹃,终于下定决心道:“姐姐我再问你一句,我只是随便问问,若是冲撞了什么,姐姐念着我年少无知,别太过怪罪。”紫鹃看念楼言辞严肃,便笑道:“刚你也问我许多句话了。那就多这一句,你就问罢。”念楼听言,方鼓起勇气道:“姐姐,你说有没有可能这燕窝被人动了手脚?”紫鹃一听这话,立时变了脸色,口内连连念了几句佛,方低声斥道:“你如何胆敢这样问起,动手脚,哪个动?哪个敢动?是老太太还是宝姑娘?”又上前一步悄声道,“幸亏你今儿问的是我,若叫别人听见——”
念楼见紫鹃反应这样大,不由也紧张了起来,讷讷道:“我,我就随便问一句。姐姐别怪我才是。我知道姐姐素日最好,所以才问你的。除了姐姐我再没有对第二人讲过。”紫鹃咬牙跺脚道:“你呀,你要我说你什么好。你每日家在想些什么?”说着忽然想起什么,道:“我就知道你刚才是故意把银子丢碗里的,你,唉!”说着退后一步,坐在了椅子上,只叹息却不再说话。念楼看紫鹃坐了下来,便知还有话讲,于是也默默的坐在一边等着。
半晌,紫鹃方问道:“你如何忽然这样说。”念楼无言以对,总不能说这一切都是臆测,而且还是以前看的红学书里的猜测罢?只好沉默不语。紫鹃见她不语,轻咳一声,又道:“我知道你是为姑娘好,只是这样信口胡说,若让别人听到,不是你我能耽的起的!——罢了!你既如此说,想必自然有你的道理。今日就你我两个,你且说出来罢。不管有无道理,今儿的话再不能给别人听去的。”念楼看紫鹃脸色缓和不少,知她亦是担忧黛玉的,且知她并不是从未怀疑过的。略略放下心来,挪到紫鹃旁边坐下,慢慢道:“我只是听你说姑娘不吃那燕窝后身体就好了许多,而且——”边说边悄悄观察紫鹃脸色,“我听说姑娘以往最不喜宝姑娘。”
看紫鹃一直没有说话,念楼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刚我看到银子没变色,就想大约是我多疑了。可是刚才你说我冲的那燕窝颜色有些偏绿,我就想,就想会不会是燕窝给人动了手脚。”紫鹃道:“到如今了,你打什么马虎眼,直说好了?”念楼看看紫鹃道:“我也不确定。要不这样,姐姐把那包未吃完的燕窝,刚才宝姑娘送来的那包,还有老太太刚送来的都取过来。我看一看,可好?”
紫鹃听言,便动身去取了过来,取了来放到桌上方回过神来,不由啐了一口道:“我倒陪你一起发疯起来了。”念楼只拿了三只碗,将碗依次摆好,分别放入三种燕窝,又用滚烫的水冲了。
刚冲的那次,先是只知注意银子的色泽,后来又顾着慌张,倒没看燕窝的颜色。这次,念楼仔细的看那三只碗里的汤水颜色。念楼本就未见过燕窝颜色,而今三碗放在面前,更是有些头昏,哪里分的清区别在哪里。只好询问的看向紫鹃。只见紫鹃脸色肃然,细细的看着,慢慢的皱起了眉头。念楼忙问:“姐姐可是看出什么了?”紫鹃摇摇头,道:“或许是灯光映的罢。你看边上两碗是不是比中间那碗的颜色略微偏绿了些。”说着又笑了起来,道:“神神道道的,我竟眼看不清了,看错了罢。”
听言,念楼也低头再次仔细看着。紫鹃不说倒是没觉得,这一说再看去果然觉得那两碗汤水,在灯光下有些偏绿微微泛着蓝光。不仔细看确切是看不出的。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念楼问紫鹃道:“姐姐,屋里可有碱面?”紫鹃道:“又不是厨房,我们这里那里有这个。”忽然转头道:“可是你看出什么了?”念楼轻摇头道:“我也不知,须得有碱才能确定。”紫鹃忽然笑道:“许是你想多了,只我竟也在这陪你疯起来了。”看念楼仍是一脸的疑色,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明儿打发人过去厨房问柳妈妈要些不久成了。天这样深了,你且睡去罢。”一面说一面出了这边厢房,谁知刚掀了帘子便看见藏在帘后的人,一时竟顾不上礼数,惊叫出声:“你不是睡下了么?”
听紫鹃惊呼出声,念楼忙从屋里出来,正看到黛玉在帘外呆呆站着。听见紫鹃问,黛玉晃若未闻,只管默默立着,手指无意识抓着帘角。念楼见她如此,一时慌张的不知如何是好,紫鹃亦是满脸忧色。黛玉只站着,忽然抬眸看念楼道:“你们刚在做什么。”念楼讷讷半日,最后方道:“没、没什么。姑娘如何起来了。”黛玉听言,面上微微一动,却不再说话,转眼只看一个方向。念楼顺着她视线看去,登时只觉头大如斗。原来黛玉视线所及的正是那三个细致白瓷碗。
最终还是紫鹃先回过神来,忙上前扶着黛玉,口内只管连连道:“姑娘刚不是睡了么,如何又起来。我和念楼在这儿说几句梯己话罢了。夜里风凉,你穿这么单薄,若是冻着了,可如何是好。”一面说,一面只拉着黛玉往卧房去。念楼看紫鹃有些语无伦次,有些失了素日冷静,知她大约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才只管推劝黛玉去睡。
念楼立在帘门边,只恨自己太过愚钝粗心,明知黛玉一向浅眠,尤其是她刚歇下,自己竟和紫鹃在这里大肆的谈论这等根节深重之事,只不知刚才那番对话被黛玉听去多少。这才刚认了宝钗做姐姐,黛玉亦是方觉有姊妹亲情,感情方才逐渐深切,在这大观园中有着暖意。就有了这次事端,这下可如何是好。而这燕窝被人动手脚之事,是真是假此时尚未可知,一切只是自己随意猜测。便是真的被人动了手脚,也该千万遮掩过去,万不能让黛玉知道。她本心细,体质孱弱,倘若再闹出事端,这可如何了得。这边念楼越想越悔,只恨不能时光倒流,一切重演。
而那边黛玉却任紫鹃拉着朝卧房走,不说话也不反抗。走了两步,黛玉停了脚步,回头看念楼,开口道:“明儿拿了碱过来,有了结果定要告诉我。”念楼、紫鹃听她说,皆是一震。而后紫鹃笑道:“什么碱,我竟不知姑娘在说什么。想是姑娘睡的昏沉在呓语,哪有什么结果?姑娘还是快去歇去罢,瞧你手都冰成什么样子。明儿二爷知道,又是一阵闹。”黛玉听了也不言语,只回头对念楼微微笑了一下。然后推开紫鹃的手,摇摇的自行去了卧房睡去了。紫鹃被黛玉推开了手,呆了片刻,忙又追赶上去。念楼看她那回眸一笑,只觉辛酸,竟动弹不得,只顾懊悔,恨不能就此死去。
此夜间,黛玉忽然病重。夜里只管呓语不断,又连续咳嗽几回,有一回甚至都咳出一大口血来。吓的紫鹃念楼几乎魂飞魄散,因是夜间,又不敢惊动了别人,二人只好偷偷落泪。只等捱到天亮,忙打发了小丫头过去回了凤姐,请了大夫。又去回了贾母,慌的贾母忙扶了鸳鸯亲自来看。因见黛玉闭着眼睛脸色苍白,形容十分憔悴不堪,登时就落下泪来。回身骂道:“昨儿让你们过来瞧。不是回说已经大好了,如何才一天就成了这样?”一面说一面拭泪。底下丫头哪敢回嘴,只站着不敢说话。一时大夫来了,众人回避。看诊过后,老太太拉住他仔细询问,大夫一一答了,因说是夜里受了风寒,又因素日心细,抑郁之气郁结心间,才忽然病重。并无大碍,只开了方子,要人拿去抓药好生煎着。又交代几句日常吃食,无外乎素净清淡,与以往无甚不同,紫鹃念楼却仍细细听了记下。
贾母听了,立时骂紫鹃道:“素日让你们只尽心尽力的照看着你们姑娘。若好了,日后有你们的好处。往日看你也仔细,如何就让你们姑娘着了风寒受了凉,遭今日的罪?”说着不由又落下泪来。紫鹃只剩下一味的悔恨,哪肯辩解,只时不时默默的拿帕子为黛玉擦拭额头。鸳鸯在旁安慰道:“老祖宗别急。刚大夫瞧了不是说了么,姑娘自小身子就弱。偶感风寒,也比别人厉害些。您这么又气又急的,倘若气坏了急着了,姑娘身子弱,您老人家福大,如今为姑娘这样急,她如何耽的起呢。再说您若为姑娘急出个好歹来,岂不是她的罪过。依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这里留给她们看着。紫鹃我们素日是知道的,另外这五儿也是个妥当人,让她们好生照看着姑娘,自是可以放心的。”
贾母听鸳鸯一席话,方渐渐平静下来,拭了泪笑道:“还是你想的周全,我一急就忘了这个,这个玉儿身子弱有心细。等她好了,知道我为她这样急,不知又怎么样呢。也好,我们这就回去罢。”一面说一面就要出门去,忽又停了脚步对紫鹃念楼道:“你们好生照看着。若好了,也就罢了,若有个好歹,我只管问你们要人。”说毕,扶着鸳鸯走向门口。众人送至门外,鸳鸯悄悄向念楼五儿含笑点头了一下,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