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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shiel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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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兰斯洛特
在得知贝狄威尔将会顶替崔斯坦的位置加入我们时,我非常不理智的冲到总裁办公室,和高文大吵了一架。
我不喜欢贝狄威尔,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软绵绵的家伙,不带任何贬义,他应该去唱流行,就是那种笑一笑就会有大把女孩摇着荧光棒尖叫的那种奶油偶像小生,毕竟有那样好看的一张脸。
看看他的简历吧,没有任何主唱经验,还是一个学乐理的。完完全全的新人。我不明白为什么公司会安排这样一个人加入我们。
或许他也就只有那一张脸,加上一个名叫路坎的哥哥。
我无法忍受这样的潜规则。
那时候我真的非常失态。我用尽全力去劝说高文不要接纳贝狄威尔。在我的潜意识里我觉得他一定会毁了整个乐队,他的风格看起来就和我们格格不入。
高文坐在真皮转椅上皱着眉头看我,我从他的蓝眼睛里看到我自己,突然近乎绝望的发现,无论他之前看起来多么可亲,和我的关系如何无限接近于知己密友,在公事上,他永远都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我很少对公司的安排提出意见,难得的这一次,就被明确拒绝。这叫我如何甘心。
我用双臂支撑住自己,坚定地与桌子那头的高文对望。
最后还是高文先叹了一口气,败下阵来。他将手中的钢笔搁在桌上,伸手拨乱了自己的头发。
“这是董事长的决定。”他说,“我不能说服你,但是董事长可以吧?你如果还是不同意的话,我现在就帮你预约见面的时间。你对我发火,这是没有用的嘛。”
于是我喉咙里突然像塞了一团棉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我和高文对视半晌,最终深吸了一口气,说:“好吧。”
高文顿时有些郁闷的嘀咕了一句:“我的说服力真的就这么差吗?”
“但是我有条件。”我抬起头来,“我要他先和我们排练一次。如果我们觉得不适合,我希望仍为我保留这个和董事长面谈的机会。”
高文松了一口气,闪闪发光的轻快笑容又回到了他脸上:
“这个没问题。”
阿尔托莉亚最值得众人称道的一点就在于她的眼光。她本身就是一把切金断玉的利刃,可以在第一眼的时候就发掘出掩藏在粗粝外表下的晶莹美玉。
而我只是一个凡人而已。尽管我一直以来都为自己的理性而沾沾自喜,但是面对她这样近乎神秘范畴的直觉,我也只能暂时收回我自己的意见。
我必须给贝狄威尔一个机会。因为就连我们自己,也都是被她一手发掘出来的。否定了贝狄威尔,就仿佛否定了我自己。于是我选择相信董事长,给这位我不是很看上眼的关系户一个机会。
但我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人,我必须为自己保留一条退路。
毕竟他们拥有整个圆桌,数百位艺人;而我只拥有一个shield。
我从来不敢将希望都寄托在他人身上,我清楚那只会让我万劫不复。
然而阿尔托莉亚永远不会辜负人的信任。虽然我极度厌恶许多人寄生在她身上(比如阿规凡),但我仍不得不承认,她是一个十足值得依靠的存在。
贝狄威尔看起来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只是当他开始唱歌,眼神冷漠的仿佛一个恶鬼。
他声线高亢清冽,仿佛撕裂阴沉天幕的闪电,砸下属于暴风雨的第一颗雨点。
而崔斯坦的声音向来是颓废的,带着不动声色的冷淡与无动于衷。他不断地往大家的心头堆积乌云,却又总在雨滴将落时收束歌声。雷声滚动反复,空气沉重如吸满水的海绵,而余音落下后天地沉闷寂静的让人绝望,无处可逃。
贝狄威尔的到来注定要改变整支乐队的风格。我说不清这是好是坏,就是从现在来看,转型也未必是一个坏的选择。崔斯坦的个人风格太强了,这意味着乐队其他人不可避免的沦为他的陪衬,仿佛我们存在的意义仅在于为他烘托气氛,与其说彼此是不可或缺的队友,倒不如说我们成为了他的机械伴奏。
一位新的成员,挑战新的风格,未尝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种方式。大众舆论仍然沸沸扬扬,我们急需抓住这个机会,去证实shield并未受到致命打击。
幸好贝狄威尔给了我这个希望。我为之前对他轻率的轻视而感到羞愧。
那几个月内我们都非常匆忙,公司的各种活动挤满了日程表。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再次感受过这种焦虑了,这让我想起十多年前初出茅庐的日子,特别是shield即将解散,而崔斯坦还没加入的那一段黑暗时光。这一切在现在看来都如此的微不足道,但是对当时的我来说,的的确确堪称绝望。
现在的我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青涩莽撞的少年,也不会再像当时那般孤立无援。我现在身后有圆桌的资源,也早有了千百万的歌迷粉丝倾力支持。只是最近午夜梦回总会回到以往。我还记得那天我心灰意冷的奏完最后一曲,以为这就是终结,却在后台的一片阴影昏暗中见到崔斯坦艳烈的红发,他指尖一点火光仿佛黑暗中灼灼燃烧的火炬。
我没有办法不去想念崔斯坦,尽管我并不希望他回来,也从未天真的认为我们还可以重归于好。只是他曾经以那样轰鸣电闪的方式闯入我们的生活,仿佛雷电遇到木柴,瞬间点燃我们所有人的激情才华。他以不容置疑的姿态扭转了我们所有人,包括他自己的命运。站在新的转折点彷徨踌躇,我再三想起从前,想为自己寻到安慰,然而除了叹息和越发深重的迷茫,我什么也得不到。
我渐渐也知道了崔斯坦的现状。我们这边争分夺秒焦头烂额,他那边也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决意要一次付清违约金,他以和其他公司签订对赌协议的方式一次性换来了巨额资金。与此相对的,他现在可谓是拼了命的挣扎着,才能达成投资方给他定下的利润目标。
我知道业内很多人嘲笑他傻,当然,他们在这之前也嘲笑了阿尔托莉亚和圆桌。还有很多人谈论着崔斯坦的忘恩负义,同时又暗暗窃喜着他的自我放逐。一颗光芒耀眼的明星坠落下来,看客总是兴奋大过痛惜的。
虽然他不再是我的队友,但我仍然非常钦佩他。同时我也为他这样悲哀的现状感到愤恨和无能为力。我知道崔斯坦并不为此而痛苦,我这样说,完全是站在我的角度,为了我自己而说的。
因为我从崔斯坦身上看到我自己的未来,他如一面镜子,让我再清醒也没有的认识到我正走在怎样一条孤独的路上。身边的同伴随时会离开,而我自己也摇摇欲坠。一旦跌落下来,所能收获的除了几声虚伪的叹息,便是幸灾乐祸。我的价值,仿佛就只剩下几句茶余饭后的闲谈。
我的精神状态由此每况愈下。巨大的压力让我食不甘味睡不安寝,只能将自己投入繁重的工作中去。尽人事而听天命,我这样安慰自己,尽力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复杂的事情。
所以当我脚不沾地的跑去找董事长,却在公司走廊里差点被撞翻在地的时候,差点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不过我知道董事长绝不会这样横冲直撞,所以当那个男孩毫无歉意又傲慢无礼的瞥了我一眼,抬脚就要走时,我虽然一惊,随即翻涌上来的就是愤怒。
我也说不好我这股愤怒从何而来,或许是连日来的连轴转压力实在过大,或许是这样不识礼数缺乏教养的行为实在惹人生厌,又或者......是他顶着阿尔托莉亚的脸,却处处都透露出与董事长截然不同的蛮横,败坏了董事长的形象。总之突然的一股怒火烧干了我的理智,我一把拽住了他的后领,硬是把他揪的转了一个圈,面对着我:“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撞了人连句对不起都不说吗?!”
他冷笑一声,那种堪称扭曲的笑容让我不由吸了一口冷气,也更加增添了我的怒火。我正要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董事长的办公室门突然开了。阿尔托莉亚站在门口冷冷地扫了我们俩一眼,还没等我开口,就丢下一句话,转身进去了:
“让他走。兰斯洛特,你进来。”
我一时语塞,立刻放开了手,却突然感受到一阵温热流过我的手心。
那个男孩子不知为何突然泪流满面。他的神情看起来又绝望又恶毒,面容扭曲,泪水从他的眼睛里滚滚落下来,与董事长肖似的绿眼睛被泪水模糊成一片混沌。他哭的如此厉害,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
我不知所措的想掏出手帕给他,他却一个转身,飞一般的跑走了。
从黄金海岸回来后我曾问过桂妮薇儿有关这个男孩的事情,桂妮薇儿却只是摇头叹气。她纤秀的眉蹙起,仿佛玫瑰收敛起花瓣。无论我怎样试图追问,她也不肯多说一句。所以直到今天,我甚至连他的名字也不知道。
逼问他人的秘密并非绅士所为。我从此不再试图打探,只是这未免也在我的心上加了一层沉重的负担。
我想这件秘密一定有关于阿尔托莉亚,甚至整个圆桌集团。
我知道,面对这种家族密辛我最好的做法就是远远躲开,不闻不问。但因为这和阿尔托莉亚相关,我没办法将它完全抛之脑后。
虽然我还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也什么事都做不了。
(九)阿规凡
我在一场访谈节目的间隙接到了大哥的电话。
他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已经哭得快要说不出话了,我只能听清楚他断断续续的几个词:
“阿规凡,董事长她......她......被莫德雷德......当场死亡......”
后面的话我全都听不见了。
我发着抖,手机掉在地上屏幕摔得粉碎。眼前一片空白,耳边好像有人在尖叫,但这些都和我无关了。
下一秒我就失去了全部意识,仿佛溺毙在海水中。
我宁愿自己死去,然而并没有。我恨我自己居然还能清醒过来。
我曾经以为我能获得幸福。然而只有活的愚昧,或活得无耻的人才能完全沉溺在幸福之中。而我这样的人,就连想选择死亡也不被允许。我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无力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