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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蝴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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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心都是肉长的,如果没注意伤着了,说不定要痛苦很久。身位婊子的我,要小心翼翼地保护我的那颗心。周遭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人经过,他们中有的一过去就永远过去,我们的遭遇象是两条线;而有人会短暂逗留,我们的遭遇象是蝴蝶与花,蝴蝶终究会飞走的;到最后只有很少很少的人愿意长久地陪着我,不计较我的年华老去意气摧折。而这样的人又或许一个也没有。
所以我一开始就要弄清楚哪些是线,哪些是蝴蝶,哪些人会陪我没心肝地快活,而其中哪些人又会伤着我的心。
大贵人是一条线。顺便说一下,他给了我这辈子最荒唐的渡夜资:一个梨。就这还是我自己从殿上偷来的。
赵思朦是第二种。他连争座位贴也送我了,最后还是棋差一着。半路横生枝节被强横的人撵出去了,我想他现在一定很想哭。
至于三郎……
这个人又是什么?
我望着坐在身边的韩家三公子。
韩家三公子则正望着我手里的颜公信札争座位贴。
“你是说他把这个送给你你才哭的?……”他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什么啊,我还以为他刚才要打你。”
“谁会舍得打我。”
我一边说,一边还弯腰挡住帖子,特特把自己的脸凑过去给他看看清楚,意思是我这么漂亮,世上的人谁会舍得打我呢。
“也就除了三郎,三郎前些日子还要杀我。”
说到这里我面上恨恨地。
“……对不起,”
三郎惭愧,“你的伤好了吗?”
“恩,没事了。”我把手打开拿到他面前,上面只有浅浅的一道疤,“不过在好之前可是很痛的,三郎要补偿我。”
“你要什么?”
他接过那只手,摊平了仔细地看着。手是好手,很柔软,但也有琴茧和笔茧。
“这个自然是要三郎去想。我既然是三郎的人,那么三郎要拿最好的东西来给我。”
“……那个只是一时情急脱口而出……”
他不好意思想要辩解。
“我不管。你说了就是说了,三郎的今时的身份也不同往日了,讲出来的话不能反悔的。”
我一径地浑赖。
“……最好的东西吗?”
他想了想,随即便有了主意,“……这样吧,满悦,我带你去打马球。”
“可我不会啊。”
我皱眉。
“我教你。”
从这之后的日子,我和他象是新婚夫妇般地如漆似胶恩爱欢娱。之前三郎三个月不来看我,是因为他出京平乱了,不可能回来;更早之前的三年不来看我,是因为他在或逃亡或杀伐的路上,几死数矣,不可能回来。我平静地接受了他的说辞,也不管是真是假。
我享受三郎的爱慕和三郎的权势而已,我并不在乎三郎是否全心全意地对我。就好象花打开身体,享受蝴蝶温柔的亲吻和蝴蝶的漂亮招摇的翅膀。只要那温柔是真实的,漂亮是真实的便好。
乱世中的曲江水边,木槿花下,我们是一对令人艳羡的快乐的男女。
三郎不会伤着我的心。
就算他有一天离开了也一定不会的。
我是谁?我是如意楼的满悦娘子,我笑起来很好看,但我笑的时候心里是不笑的。我的心外面筑着一层又一层带刺的篱笆,没有人进得来的。
说打马球,很快就真地带我去打了。城东北角的永福坊曾在早前筑入苑地,作为专供皇子王孙居住的宅院,名为十六王宅,楼阁玲珑池苑雅致。到那里一看,都是些显贵人物。因为显贵,我暗叫不好,男的十个里头有八个我认识,八个里头又有两个甚至谈得上是深知我的。除了显贵人物,还有显贵人物的女眷亲属。端庄矜持的贵族女子虽然表面上待我客气,言谈间又时不时地露出嫌恶疏离,呆久了实在让人如坐针毡如梗在喉。
这算是哪门子的好事。
比赛还没开始,尚在寒暄的当儿我就受不了了。我说对不起大家我去更个衣,然后就忙不迭从看台上抽身跑了出来。
一路乱走。
翻过几座人力堆出来的小山,发现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能遥遥看得到雁塔的远貌。那白色的塔一下子映着近景的湖光,不多久又被拿来衬托花色,一边看,一边不知道走出去多远。
走累了我就坐在路边的秋千上。
繁华尽处才他娘的晓得浮生寂寞啊。
四下里空旷。太阳很好,头顶绑着秋千的树遮挡了阳光,于是满地光亮地碎花。我向后靠在腕子一般粗的麻绳上闭着眼睛,快要睡着了。那时我想我的脸上也一定是有光亮的碎花的。
很久以后我听到灌木间有奚奚索索的声响,睁眼看时,有人正在不远处似笑非笑望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