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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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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天气和暖,后园处处栽的桃杏皆是开了,过半云阁一带,就是一片的杏林,如丹似霞,云蒸霞蔚,那些花枝斜逸横出,于暖风间轻轻摇曳,又有许多的蜜蜂围绕花枝上飞来飞去,嗡嗡不绝。
刘姨娘闲来无事,因想着翠风楼前,正是有一本老枝红杏,昔日开的最好的,想到此处,就动了赏玩之性,于是携着丫头碧落、紫鸾两个,迤逦往园子内行来。一路走着,却觉身上微凉,走到岔路,吩咐碧落回去取衣服,自己带了紫鸾,独自向园内而来。
只见远近各处重楼叠榭,夹着许多花树;绿濛濛的便是一堆烟柳;淡红淡白、如烟似雾的,又是一片开乏了的山桃,更得翠槛藏花,红亭枕水,处处赏心怡目。将近小栖霞边,便见前面一带绿色围绕,又杂着纷纷的海棠艳色,不免就拍掌喊了一声好。又笑着对紫鸾道:“自来你们说这春色好,又只说园子内无数样的花儿皆开了,倒果真好。”紫鸾笑道:“奶奶不知,若是往小侯爷所住的地方去,益发的景色绝好。”刘姨娘就点着头儿:“昔日这园儿一造好,那孩子就急切着要进来住,自然是图这里的景物儿别致。”紫鸾掩嘴笑道:“哪里是为着这个?不过是春纤——”说到此,只觉自己造次,忙忙收住。
刘姨娘自来性子和气,也不计较这些,就轻轻啐了一口:“我又不忌讳这些,你说下去罢。”笑吟吟补道:“你们倒说些小故事儿,我也解闷。”紫鸾也不敢细细说了,笑道:“也无非昔日春——那春纤唆使了小侯爷住进来,园子里又好玩,又无人拘束着。”刘姨娘笑着掠了一掠鬓发,她发迹插着一只玉版点翠扁金簪,将她一头乌云束住,此刻掠来,肌肤粉白红腻,与身畔桃杏衬着。紫鸾看了,不由笑着:“奶奶近来,脸色益发好了。”刘姨娘道:“你这蹄子!正经使着你,就是懒待动旦,若干猫儿头差事,又是这些没影子事儿,倒花了无数的心思。”说罢,又绕回恰才的话题,道:“依着我,春纤也还罢了,人倒是长的格外标致,我凭着良心说一句,便是外面好多小姐,竟也不如她容貌的。若是说脾气,原是有些不足,日后放在房内做个屋里人,原也使的。将她撵了,偏偏玉郎那孩子又是个重情义的,一时间热突突的人,说走了便走了,岂不是惹出一场大故事来麽?”又道:“为着撵她一人不算,又饶上赖胜一家,替另玉郎那屋子里一个小丫头子——却叫什么的?”她一时也记不起。
紫鸾笑着接话道:“叫凝芙呢,原来鸳鸯打发过来我们屋里递东西,奶奶也见过两次的。”刘姨娘道:“这可是我忘了。”又道:“鸳鸯走得也急,如此玉郎屋内,也无甚好丫头了。”紫鸾笑道:“奶奶又忘了,昔日薛姨奶奶处一个丫头,叫做锦绣的,如今在他屋里。那孩子做得一手的好针线。”两个人闲话说来,早已走至湖畔,就听得后面碧落的声音,微带气促:“奶奶叫我好找。”
刘姨娘与紫鸾听得碧落唤声,回头,就看她与薛姨娘身边小丫头暖雪一起过来。碧落走近来,说罢,递上一件春罗薄棉袄来。又笑着回道:“恰才回屋,正遇见薛姨奶奶处的暖雪,说是薛姨奶奶寻我们奶奶去她们那里说话儿呢。”刘姨娘一面换衣服,诧异道:“这会子叫了我去,可做什么呢,又不早不晚的。”暖雪上前请了安,笑嘻嘻道:“我们奶奶说,卿少爷在外得了好的茶点,故此我们奶奶寻了刘姨奶奶过去尝呢。”刘姨娘听了,道:“你们奶奶倒客气了。”因问,“前儿听得说你们卿少爷得了圣上旨意,便这几日动身,也要往侯爷军中效力,可定下了准日子麽?”暖雪道:“听得说,是过了清明便即动身。”刘姨娘就点一点头,道:“这也没几日了。你们奶奶这几日忙着打理收拾,又何必如此的,得了好的点心,自己吃了也是,倒辗转着请我,我若是没眼色去了,真真是打搅她了。”暖雪忙笑道:“奶奶可说什么笑话呢?我们奶奶吩咐了,要我必请了姨奶奶过去一叙呢。”
于是四人又折转了回去,临得薛姨娘所居之西院,进去,就看见薛姨娘正在炕上。一见,忙忙下来,就拉着刘姨娘之手,亲热道:“可等了你来了。”说罢,忙命小丫头倒了茶来与她吃。刘姨娘就于炕上坐下,两人闲聊。刘姨娘看见炕上倒堆着些零碎绸缎湾角,便问:“如何竟在做鞋麽?”又道:“快晌午了,做这个,也不嫌闷气,不拘哪个丫头做了也就是了。”
薛姨娘也不回话,先唤了暖雪来,就叮嘱道:“我拣妆内有几个橙儿,一盒乌梅糖、一盒玉柱糖,又是一碟蜜饯,你取了来与我们刘姨奶奶吃了点饥。”暖雪应了一声,就取了过来。薛姨娘一碟一碟置于炕桌上,就数那橙儿,诧异道:“昨儿我收了来,明明七个,如何少了一个?”就啐了一口:“莫不是你们几个害馋痨的,偷吃了去?倒只是孝敬了你们几个!”
暖雪见她着恼,忙分解道:“奶奶,莫不是数错了?昨儿我接了来,就放于拣妆内呢,也并无动过。莫不是奶奶你昨儿数错了?”薛姨娘一口啐在暖雪脸上:“猪油蒙了心的,你倒混赖我!干则欺负我昨儿糊涂了不成。”说罢,就欲起身打她,却为刘姨娘拉着,笑着劝道:“不过一个橙子罢了,少了也就少了。”又笑着指了那乌梅糖道:“橙子也惯常吃的,又须取了吴剪来破,麻烦。倒是这乌梅糖许久不曾吃的。”说罢,捡了一小块置于口内。
薛姨娘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句,又道:“这起小蹄子,益发的可恨起来。”因转身复坐在炕上,又絮絮谈些家常。刘姨娘就笑着叫碧落、紫鸾两个,吩咐两人与暖雪几个出去廊下玩去。
薛姨娘道:“我只说我合盖是被活埋了的,这屋子里全是这些丫头,乌头乌嘴的,做得什么事儿来?前得了个丫头,不过略教训一回,倒而今却叫太太拉了去,说是玉郎屋子里缺丫头。偏偏卿儿这孩子争气,终归叫我扬眉吐气一回。”又递过玉柱糖来让她。就笑着谈起:“而今这一回,边疆上战事吃紧,我们老爷在外,多少吃苦。又听得我们卿儿说,皇帝怕那起昭族蛮子攻了进来,故此又叫锦伯侯领了兵前去。我们卿儿得了此机缘,在锦伯侯手下做个副将,日后得了战功,我们母子也算是熬出了头来。”说到此处,就笑着,眼儿倒红了起来,忙侧了过脸儿,揉着。
刘姨娘一边拣着点心吃,一边就点头儿,心内倒不以为然。薛姨娘说了一回,就问:“听得说你那侄女儿,已是定了亲事。”刘姨娘忙敷衍道:“正是呢,已定了张侍郎家第二个孩子,名唤骏彦的,听得说亦是在御前侍卫的,不日也要升了。”薛姨娘就笑着以手拍她,道:“你那侄女儿,长的倒好,白白净净。年纪也与我们卿儿相当。可惜已经许人了。不然,若是我们老爷在家,我便是觍了这张脸,也要求了老爷,将这孩子许了给我们卿儿。”刘姨娘听了此话,心里混如插了一根刺儿,又哪里瞧得上,就含混应道:“这亦是我哥哥做主的事儿。再者,玉郎婚事未定,卿儿不过十七,也无须急的。”
听到刘姨娘提及玉郎,薛姨娘就笑着凑近来,低声道:“你可知道他屋子里的笑话儿?”刘姨娘一时未曾反映过来,只问谁屋里?过了一下,方才悟过来,知道是说玉郎,就笑着摇头道:“我倒是不知什么笑话儿。”薛姨娘神秘道:“听得那鸳鸯离开,并非为着别的,倒是那玉郎——”说到此处,就凑过来,益发压低声音,就附耳与她细细说来:“我听得人说,玉郎不过回来,头一夜,不知如何,就喝醉了,倚势要□□那鸳鸯,鸳鸯不从,故此打了一顿,撵了出去。”说罢,又冷笑道:“虽则老爷太太不理会这事,却也太不堪了。”一脸的幸灾乐祸。
刘姨娘听了,眉头早已皱起,只恨不该与她细谈,又不得拂了她的兴头,就只得淡淡敷衍:“我倒是不知。”又掏出袖内一个小小的金核桃怀表来,打开就着阳光看了一下,道:“也快吃饭时刻了,我去太太屋内吃饭去,而今老爷不在,我与姑太太、太太常一块儿吃饭,人多,还热闹些。你去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