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知春》风和李

20、第 20 章

　　电影院的幕布比家中电视机的屏幕大很多，画面更有冲击感，晏知春不禁看得有些入迷，心情随着跌宕曲折的故事而起起伏伏。

　　电影结束，他们走出电影院，高景行看了一眼茫茫夜色，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又意犹未尽地讨论了一路剧情，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小区门口。

　　“我到家了，你也快回学校吧，明天再见。”晏知春挥了挥手。

　　“行，明天见。今晚这电影可真有意思，等以后有时间，我们和小宝一起去看吧。”高景行最后说道。

　　电影确实很有意思，晏知春忍不住去回想剧情，一直到站在家门口前打算开门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嘴角还在上扬着。

　　看到冰冷的防盗门，漂浮的心情一下子坠了下来，他又想起自己这些天为何会闷闷不乐。

　　打开家门，屋内一片漆黑，晏知春以为甄荣生还没回来，摸索着进了客厅，打开房间的白炽灯开关后，客厅一霎变得明亮，他晃了晃眼，接着立马被眼前的画面震惊到钉在原地。

　　客厅里竟然有人！甄荣生刚刚一直坐在沙发上看着他，沉默地与黑暗融为一体。

　　晏知春被他吓一跳，有些委屈地埋怨：“你在家怎么不打开灯？”

　　“这么晚了才回来啊，是店里忙吗？”甄荣生答非所问，他的声音有些干哑，带了些不易察觉的情绪。

　　晏知春被问得莫名有些心虚，可他一想，自己是邀请过他一起去看电影的，也是他先拒绝了自己，于是那点心虚很快烟消云散，解释道：“我跟景行哥去看电影了。”

　　景行哥。

　　甄荣生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三个字，脑海中浮现出他看到的那个高大身影。他都没注意到，原来这个名字在晏知春口中已经出现了这么多次，甚至不知不觉中已经换了个称呼，从“高景行”三字变成了“景行哥”。

　　晏知春见他又不出声了，有些担心，走过去，却闻到了一股呛鼻的酒精味，他皱着眉问：“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和你有什么关系？”

　　晏知春正想给他倒杯水，听到这句话，停在原地，今晚的甄荣生有些奇怪，让他觉得陌生，但也许只是喝醉酒的缘故。

　　甄荣生说完这句话后，也愣住了，这句话带着的醋意不太明显，但却如一根小刺扎在他的心脏，尽管他现在还不清楚刺痛产生的缘由，但仅是察觉到这一点，他便已然有些难安，于是愈加窝火。

　　这股火却也无法对任何人发出。

　　先前他担心晏知春年纪小，没人在这个大城市里照顾他，才和他约法三章，约了成年后再分开。

　　可他现在觉得晏知春一个人在首都也挺快活，不缺哥哥来照顾。人家开了家小饭馆，没钱了还能找晏高洋，这可比他活得惬意多了。

　　他又想到自己在迪厅里的犹豫，因为那名不副实的婚约而从迪厅早早脱身，人家倒是孤男寡男的一起去看电影，显得自己实在是像个笑话。

　　既然现在有这个叫高景行的人陪他，那他不如早早把赎身的钱攒齐，然后趁早离开。

　　甄荣生想起了放在抽屉里的钱。虽然这段时间他没在抽屉里放钱，但之前已经攒了不少，如果他再勤奋些，或许明年夏天就是自由身了。

　　甄荣生的脸色变幻莫测了一会儿，又不发一言地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房门。

　　晏知春摸不着头脑，一个人在客厅等了一会，见甄荣生没有再出来的迹象，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只把刚刚的话当作了平日里甄荣生对他的寻常责备，转眼忘到了脑后。

　　两个人短暂地心意相通了一下，接着就这么南辕北辙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背驰而去，轻而易举地再一次相互错过。

　　晏知春有时候想，如果那天夜里他过去追问，后面的结局是否会完全不一样？但人生就是没有如果，更何况他一向被甄荣生骂笨和迟钝，又如何能抓住这一丝稍纵即逝的异样呢？就算错过，也不能怪他。

　　甄荣生阴沉了好久，晏知春也夹着尾巴过日子，两人互不打扰了好多天。

　　李继宁又邀请甄荣生去迪厅，这次他没有犹豫，立马答应了。

　　宫泰欲言又止地拉住他，似乎是想对他说什么，可看到李继宁的目光又退缩了，只是担忧地看着他。

　　甄荣生隐隐约约地察觉到这份担心，他心里也清楚，李继宁的迪厅不是一个好地方，可他现在只想放纵一把。

　　莺歌看到他再次出现在迪厅里，也很惊讶，主动凑了过去，问：“高材生，你怎么又来了？”

　　甄荣生对她笑笑，说：“来找快活。”

　　莺歌不大认同他的回答，看了眼远处的李继宁，小声说：“那也不能来这种地方快活。”

　　甄荣生当作没听见，给自己开了一瓶酒，这个时候，他竟诡异地对李继宁生出些感激之情，毕竟这酒水是实打实的免费。

　　他一杯接着一杯地把酒灌进肚子，心想如果可以直接醉得不省人事该有多好，这样他醒来可以直接去学校，而不用再回到那个家，再见到晏知春那张低三下四、让他生气的脸。

　　他似乎完全忘记了，不想回到那个家、不想见到晏知春有个再简单不过的法子——他可以直接搬回学校的宿舍住。

　　然而这个想法他愣是没有想到。

　　莺歌被他不要命般喝酒的架势吓到，连忙阻拦。李继宁无意中瞥见他们二人你侬我侬的样子，磨了磨后槽牙。

　　怎么没见莺歌平时对他这么热络。

　　他看甄荣生不差钱般不停开酒的样子更是心中不爽。

　　李继宁走了过去。

　　“荣生，喝够了吗？”

　　甄荣生抬眼看他。

　　甄荣生的眉毛很黑，显得眉眼比较凌厉，尤其是刚刚他抬眼的一瞬，暴露出本人暴戾乖张的性子。

　　尽管这人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的好学生样子，但李继宁知道，这都是他的伪装。

　　从初中起，李继宁便讨厌甄荣生的眼神。

　　他家有钱，从小到大所有人都是捧着他，他习惯了大家对他顺从附和的目光，可唯独甄荣生，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讨好。

　　甚至他还隐约地感觉到，甄荣生看不起他。

　　他不懂甄荣生有什么资本来看不起他，这种人到底有什么可傲的，不就是学习好吗，甄荣生拼了命地去学习，最后不还是和自己在同一所大学。

　　李继宁看着甄荣生的眼睛。曾经的他想把甄荣生的眼珠子给扣出来，可如今他长大了，自诩思想更加成熟。

　　他想改变甄荣生，威逼也好，利诱也罢，他想看到甄荣生一步步堕落，磨平身上的锐气。就比如他喜欢看甄荣生明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可还是因为各种原因，委曲求全地答应自己。

　　如今，甄荣生正一步步地迈入堕落的深渊，他又觉得只是变得堕落还不够，归根结底，他还想是看到甄荣生难堪。

　　“别喝太多了，思政老师让写的小论文我不想写，明天你给我写完吧，”李继宁站在莺歌身旁，居高临下地对甄荣生安排任务，“当然，不让你白写，我出钱买你的。”

　　出乎意料的是，甄荣生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以至于李继宁还以为他只是口头敷衍自己。

　　然而第二天，甄荣生真把小论文拿给了他。

　　李继宁看着手里的论文，一时有些惊讶，又疑惑地看向一直站在他面前不走的甄荣生。

　　“你说了给钱。”甄荣生面无表情道。

　　“对，对，是要给钱，”李继宁回神，接着勾起嘴角，他从皮夹子里掏出几张大钞，说，“这样才对。”

　　是的，这样才对，这才是他熟知的又穷又挫，钻钱眼子里的甄荣生。

　　倒不如说，刚开学时那个不缺钱的甄荣生才更奇怪。

　　想到这里，李继宁又好奇起来，甄荣生怎么会有个在首都的富亲戚呢？

　　这个问题让他兴奋起来，作为一个从不在课上听讲的学生，他头一次对一个问题产生了研究欲。

　　他在脑海里搜寻着初中的记忆，终于从犄角旮旯里想起来甄荣生曾在开学时做的自我介绍。

　　泗贤村。

　　他不知道甄荣生怎么多了个有钱的亲戚，但泗贤村的人总该知道，去问一问不就得了。

　　于是他拿出手机，给千里之外的平昌县混混头子——刘哥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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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个月后，刘哥风尘仆仆地从远方赶来，身边还带着两个佝偻着腰的男人。

　　“他们是？”李继宁疑惑地问。

　　刘哥道：“是那小子的哥哥，他们说好久没见自己的弟弟，求着我把他们带来。你想问什么就直接去问他们吧。”

　　李继宁听后笑眯眼，豪爽地给刘哥塞了一笔钱：“好哥们，讲义气，你也先别急着回去，在首都多待一会儿，我带你四处转转。”

　　刘哥答应了。

　　甄家两兄弟从看到李继宁拿出厚厚的一笔钱时就开始两眼放光，见李继宁朝他们看过来时，更是巴巴地凑了上来。

　　“你们是甄荣生的哥哥？”

　　能文、能武忙不迭地点头，双眼直勾勾地看向李继宁放钱包的口袋。

　　李继宁笑了，说：“我就问你们点事，你们好好回答，我也给你们一笔钱。”

　　“你问吧，我们什么都说。”

　　“甄荣生是不是在首都有个有钱的亲戚？”

　　甄能文讥讽一笑：“这话说的，甄荣生是我们亲弟弟，怎么会瞒着我们有个富亲戚。”

　　“是那小子入赘了个有钱的人家，成了人家的上门女婿。”甄能武附和，语气里充满鄙夷。

　　李继宁听到了意想不到的答案，愈发觉得自己找的乐子实在有乐，兴义盎然道：“我说呢，见他的穿着打扮，都不和以往一样，我问过他，他说是有亲戚帮扶，没想到……”他话里有话，又看向衣装破烂的甄家两兄弟。

　　果然，二人更加不满，甄能武愤慨：“呵，那小白眼狼有钱了就忘了本，自己好吃好喝的，不接济家里一分钱，亏我们供他读上了大学。”

　　李继宁顺势问：“那他是入赘了谁家？”

　　“晏……”甄能文刚说出一个字后顿住。他想起了晏高洋的车和村里修好的路，虽然晏高洋一直没有透露自己做什么买卖，但想来也是个有头有脸、有钱有权的人物，如果他把晏知春的名字就这么说出来，会不会遭到晏家的报复？于是他又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