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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 3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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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一家人准备去医院看徐云月。
父子三人在院子里等了一会儿,过去十分钟,陈锦陈锦还没出来。
徐云甫就去房间里看了一眼,问:“老婆?”
“嗯?”陈锦从镜子里看到徐云甫了。
“好了没?”他追问。
陈锦今天穿了一件乳白色高领毛衣,外面穿了一件淡蓝色毛呢西装,正将头发用长尾夹挽起。
“你说我是把头发放下来好呢,还是扎上去好?”陈锦问道。
“都好。”
陈锦摇摇头,说:“那还是放下来吧,但是放下来看起来会不会显得老气?”
“不会,怎么会。”徐云甫敷衍道。
“你有没有见过《电影画报》的女明星那种打扮,就是大波浪的卷发。”陈锦说着摸着前额,“前面的刘海也要烫一下的,把头发烫成小卷毛的那种。”
“都可以。”来不及了吧,徐云甫看了下时钟,这样下去要什么时候才能走了?
“在侧边加两个夹子吧?”陈锦问。
“老婆,你好了没啊?”
“还没有。”
又等了五分钟,徐云甫终于忍不住说:“老婆,我们是去医院啊。”
“我知道啊,去医院。”
“不用打扮得那么漂亮的。”
陈锦回头,问:“你怎么那么不耐烦?”
“时间要来不及了啊。”
陈锦哦了一声,说:“今天周末啊。”
“我下午厂里还有事。”徐云甫说。
“有事,有事,一直都是有事,还不如当初做车间主任呢,还没那么忙。”
徐云甫无奈,让他努力的是她,嫌他太忙的也是她。真的是没钱的时候有的是时间,有钱的时候又没有时间了。
他也觉得陪伴家人的时间少了,但没办法,钱是男人的胆,男人还是要在外面拼事业的。
“行吧。”陈锦将头发又挽起来,用长尾夹夹地一丝不苟的,像电影明星那种,后脑勺看起来很饱满。
“走了啊,老婆最美了。”徐云甫笑道。
他将老大放在自行车后座,老二放在横梁上,一辆自行车带两个孩子。
“你说龚雪好看,还是我好看?”陈锦问。
“你好看,你好看。”
“为什么啊?”
“那还用的说,我老婆最好看了。”徐云甫说。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听说他去美国了啊。”
“去美国做什么?”
“杂志上说,是去留学。”
徐云甫转头又问:“现在好多人去美国的。”
“确实是。”
封闭已久的国门打开后,形成了出国热,很多电影明星都去了国外。陈锦不由得想起了蒋孝慕,他却从国外回来了。
从那次分别后,陈锦再也没见过他。回娘家的时候,一家人刻意地回避这个事情。她知道家人是为了不戳她的心事,但是这件事情就像一根钉子戳在木板上,钉子拔掉了,木板上还是会留下一个印记。
原来自己还有这么一段故事,陈锦颇为感慨。
她去墓地上重新祭拜过母亲,这个她从未见过的母亲。妈妈说没留下照片,都烧掉了,陈锦也不清楚母亲长什么样子的。
关于父亲,他出国了,后来又回来了。
陈锦知道自己是他唯一的血脉,但是她真的做不到认他,至少现在做不到。
到了医院,一家人整整齐齐地站在病床前,徐云甫将果篮放在床头。
徐云月看到这么多人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们大人来就来了,小孩别带来啊。”
“为什么?”徐云甫问。
“病气会过给孩子的。”徐云月说,“回家让奶奶念念经,保佑保佑,别把我的病传给小孩。”
“还有这个说法吗?”
“当然了,小孩子要很注意的。”
“知道了。”徐云甫说,“等下看完你,把孩子带我丈母娘那儿去。”
徐俊平看到姑姑呜呜呜地哭起来,他哭得好伤心,这个家只有姑姑最疼他了。
姑姑什么都好,说话轻声细语,淘气也不骂他,还给他买好吃的,为什么生病了啊。
徐云月搂着老二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乖~”
一改在所有人面前顽劣的形象,徐俊平在徐云月手里,成了一只乖顺的猫咪。
看完病人,徐云甫说回去上班了。
陈锦将两个儿子送回妈妈家里。她明天要上班,白天没时间带孩子。
“我晚上来接好了。”陈锦说。
“你周末来接吧。”范文霞说,“晚上你也要休息的。”
“行。”陈锦懂她的意思,妈妈总是最心疼女儿的,凡事都为她考虑。
她走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放着一盒进口巧克力和洋酒,本想问问谁来过了,又很快把目光移走,肯定是他了,别人买不到这种东西的。
“我走了。”她说。
回家的路会经过供销社,陈静想抄近路过去买一些水果糖吃。
她听人说起供销社要取消,传来传去那么多年了,也没个结果。供销社取消了,要去哪里买东西?
商品经济,市场有一只看不见的手。
徐云甫倒是说起过,他前几年去日本学习纺织技术,那边有大型超市,有好几层,商品琳琅满目的。
突然,两个男人拦住了她的去路。
陈锦想从侧面经过,但是被挡了回来,她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泛着森森寒意。
她想起最近街上不安全,有很多持刀抢劫的人,不由得害怕起来。
“你们做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想给你点教训。”
“我认识你们?”
“不认识,今天第一次见。”
“那你们什么意思?”
“最好别问太多,没好处。”
她被二人钳住双手,反抗不得。
“和我们走!”
陈锦越来越恐惧,不住地发抖,她想起自己还有很多事情没做完,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种事情,她在报纸上见过很多,现在的人欲望沟壑被金钱拉开,他们为了钱财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不光图财,还害命,奸/杀都不少。虽然有流氓罪,但是迫于技术手段,抓到的很少。
她浑身都在发抖,被人从身后捂住嘴,根本发不出一丝声音来。
眼前一片黑暗,好像堕入了深渊。
谁来救救我。
正当二人想转移陈锦的时候,一辆桑塔纳汽车从三人身边驶过。
所来之人放下车窗,问道:“请问你们做什么?”
80年代的桑塔纳可不多见,大家都骑自行车。小汽车这玩意儿真真是稀罕物,两人不由得转过身来,向那人看过去。
“我认识她。”蒋孝慕说。
两人略感慌张,脸都涨红了,说:“我们就是和她开个玩笑的。”说着将陈锦推了过去。
他们不知道这人是谁,但是见他穿着西装,还开车,来头肯定不小。
“行,那就谢谢你们。”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币递过去,“拿着吧。”
两人并未接,扭头就走,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陈锦还在惊慌未定之中,一时回不过神来。
半晌过去,才愣愣地抬头,看着他,不知所措地哭了起来。
“我陪你去派出所报案吧。”他说。
陈锦用力点点头。
做完笔录,陈锦还是坐在院里,等着徐云甫来接。
蒋孝慕陪着她,安静地坐着。他除了刚才那句话,没有再说,只是陪着他,等到徐云甫来的时候。
他一进门,蒋孝慕就退到一边,静静地看着二人。他害怕陈锦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怕别人说闲言碎语,怕影响她的情绪。
今天遇到这么大的事情,她肯定很害怕,很惊恐。现在她最需要的人,不是他。
他从范文霞家里出来,就驱车准备回市里。机缘巧合之下,看到了她被人拉住,很不情愿的样子,就上前查看。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没有出现,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到时候,他定会恨死自己了,连文芳最后的血脉都没能留住。
幸好,幸好。
徐云甫挽过她的手,急切道:“没受伤吧?”
陈锦摇头。
“没事就好。”徐云甫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都怪我,把你落下了。”
“我真的要吓死了。”说着,陈锦又哭了起来。
“走吧,回家再说。”徐云甫用力亲了亲她的额头,“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嗯。”陈锦哽咽道。
刚才做笔录的时候,警察一遍一遍地询问这两人的长相,还有二人又没有侵犯她。
她说了没有的,只是捂住了她的嘴,将她拖走。
警察叫她不用害怕,有别的案子,犯罪嫌疑人有这样的行为,希望能勇敢一些,给他们提供线索。
陈锦每一次回忆,就受到一次伤害。
新闻里的案件只是冷冰冰的描述,轮到自己身上,才知道是什么恐怖的感觉。
前面又一谭深渊,不断有水淹没自己的躯干,直至口鼻,呼吸不上来,快要窒息了。
徐云甫握着她的手,往外走着。陈锦突然想到什么,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去。
她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他救了她。
这句父亲到了嘴边,呼之欲出。
“怎么了?”
陈锦快步走过去,一下子抱住他,热泪滚落下来,低在手臂上。
良久,她轻声道:“爸爸。”
这一句爸爸,解开了蒋孝慕多年来的心结,他轻柔地抚过她的头,好像回到了三十年前。
他从公司回来的时候,文芳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蒋孝慕笑着说。
范文芳帮她脱西装,然后挂在墙上,“你猜猜看啰。”
“你知道的,我猜的话,从来没有猜对过。”
“我怀孕了。”她小声说。
“真的?”
“嗯。”
“我要当爸爸了!”
“别喊啊,小心别人听见了。”
“听见怕什么,我就是要所有人都晓得。”
“哎呀,头三个月,不能让人知道的。”
“哦。”蒋孝慕赶紧噤声。
“最近没什么食欲,还以为胃不好,就去医院看了下。结果是怀孕了。”
“好事啊。”
“嗯,开心吗?”
“当然了。”蒋孝慕亲了她一口,“今晚想吃什么,我们去外面吃。”
“好。”说着范文芳打开衣柜,去挑旗袍,“你说我穿哪一件好看?”
“哪一件都好看的,你人条子好,没有不好看的旗袍。”
范文霞想着怀孕后期会长胖,趁现在多打扮打扮,以后没机会穿了,就选了一条墨绿色的旗袍。
穿完后,她坐在梳妆台前弄起了头发。她用铝制吹风机将打卷的头发固定了一下。
“我来帮你。”蒋孝慕将烟灭了,走了过来。
“你行不行啊?”
“怎么不行?”说着他接过吹风机。
他缓缓地摸过她每一寸秀发,顶顶喜欢她的头发,乌黑浓密,和电影明星一样精致。
“怎么样?”蒋孝慕对着镜子问她。
两人依偎在一起,一个身穿墨绿旗袍,一个身穿深色西装,像一幅画一般。
五个月后,蒋孝慕说要去谈一笔生意,让她让她待在休息。他会给她写信的。
这一去就是二十几年,沧海变成桑田,一切皆是物是人非。
蒋孝慕很想回来,但这一等就是那么多年。
这一声爸爸,将他拉回现实。他颤抖的双手抚摸过她的脸颊,答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