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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晶蝶之死·上(散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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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出生便是懵懂,孑然一身而来,也本该孤身一人而去……但是我想,带她走。”
“我体会过窒息的感觉,如水包裹全身,掠夺呼吸,又似那些人憎恨的目光,喘不上气。他们总说新生儿是赤子,诞生于人世,是一件欢喜的事情,可我感受不到任何喜悦。我不待见任何人,却总有人不顾我身上的刺,执意要接近我,明明……这是徒劳无功的,可,真的徒劳无功吗?看到她失落的神情,我不存在的心,似乎也抽动了一下。”
——
数不清多少个梦境,都会梦到那张脸。
被摈弃的人偶也会做梦吗?明明无情无心,体会不到人类的情感,就连做表情都要模仿,被视为不洁之物。
浮浪人闭上眼,仿佛还能听见那人的声音。
“阿散,晶蝶好漂亮啊,我好想把它抓下来,又怕弄伤它。”
“此等脆弱之物,抓来有何用。”只记得自己如此回答。
“我喜欢就行,它是蓝紫色的,衬你。”
浮浪人抬手一捏,脆弱的雷晶蝶在他手中化为齑粉。
后来,明艳的少女永远停留在那个寒冷的夏天,浮浪人失去唯一能够倾诉的人。
他心想:我是如此的阴霾,如同雷暴之下的乌云,遮掩住了天光,你是我云隙里的光线,霞光万丈,只是你出现时,乌云就不在了。
浮浪人浪迹稻妻,遭受数次背叛,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人失去,他的心变得如铁冰冷,是少女慢慢捂热了它。一袭娇俏的白裙,田野间清丽的雏菊一般,伫立在崖边,浮浪人始终记得,她清脆的声音,温柔的语气,含带情愫的目光。
哪想,向阳而生的植物终有一日也会落败,自己宁可从未用过那短暂的温柔,他卑劣地将一切的源头推向了稻妻高天之上的神明,忽视了自己的软弱。
有人邀请他远离这是非之地,他同意了。
“神可捏造万物,如果有此力量,你所错过的,都能够挽回。”
明知这是蛊惑,浮浪人还是心动了,他割舍一切,独留少女在心中,另起名字为散兵,成为至冬国愚人众的执行官。
他原本只是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只是那名笑靥灿烂的少女手捧一簇落花,给他取名“阿散”,他从未回应过,只是这时候,他再也无法回应了。
……
散兵当上了愚人众的执行官,得到了邪眼的力量,拥有浅薄力量的他可将漠视自己的家伙都消灭了,可他知道,真要弑神,邪眼给他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他想要成神。
没有足够的实力,只会沦为任人宰割的牲畜,唯有强大的力量,才能让他安心,于是散兵背叛了至冬女皇,带着雷神之心,逃去了须弥。
背叛的行为遭人唾弃,散兵几番死里逃生,对成神的欲望更加强烈。他身边还有一个少女,会小心翼翼不弄脏白裙,会对他言听计从,更会温柔哼唱歌谣,对他说早晚安。
始终不是那个她。
美丽的皮囊之下,跟自己一样,是没有心脏的空壳。
“散兵大人。”
“叫我阿散……不,你不记得了。”
须弥有爽朗的天,清凉的风,更有一眼望不尽的绿茵碧树,常年生活在稻妻,习惯了压抑的氛围里雷暴整日劈下,散兵不喜欢须弥。
血腥与厮杀让他感到兴奋,似乎唯有如此,才觉得自己是个活生生的人。
他伤痕累累,拖着受伤的腿执意往前走。跟在身后的,是没有表情的少女,她不会主动关心,更不会用爱慕的眼神看他。
明明自己不需要累赘,还是让她跟着自己。
可笑的是,须弥的人并没有珍惜自己的神明,反而将她禁锢起来,妄图创造新的神明,取代并控制她,这是散兵的机会,他得牢牢把握住。
拥有雷神之心的他,相当于有了成为神的权柄,当他真正成了神,那她,也会恢复曾经的感情吧?
尽管不愿承认,他还是想念笑容明媚的少女,不弃他人偶之身,也是他活着的执念。
最好回来后,换作他来倾诉这些年的相思之苦,他们会穿过须弥,去她向往的蒙德、璃月,甚至是其他没去过的地方,完成他的诺言。
她一定深爱自己如初,眼里只有他。
历尽千辛万苦,散兵与容纳了神之心的正机之主合体,连接上导管的那一刻痛苦不堪,可随后,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浑身充满力量。
成神之日,总是有老鼠来阻挠他,他不介意降下神罚,给他们一点苦头吃吃。
草神携着她的眷属,如同蝼蚁,站在他面前,稚嫩的神明被人所遗弃,还是大义凛然地,维护不曾爱戴她的子民。
多么无私奉献啊,也令人可笑。
当散兵操控机甲,提起小小的草神要夺取她的神之心时,他听到草神用稚嫩的声音说:“你真的觉得,她还活着吗?”
“嗤。”散兵轻笑,“是她背叛我在先,我能容忍她活着,并跟在我身侧,就已经耗尽我最大的耐心,而且,我抹去她的记忆,倒也不像是她了。”
周遭环境变换,他回到了那天阴雨连绵的夜,看到了少女的脸,苍白、易碎,脸上布满泪痕,唯一不同的是,看自己的目光尤为憎恨。
“不、这不是她!”散兵心头一痛,意识到这是草神的梦境,用力甩开手臂,随之受到影响的正机之主松手,将草神甩了出去。飞出去的,是裙装洁白,黑色长发的少女,她没有落在地上,而是虚弱躺在正机之主的手心,他到底还是心软了。
“阿散……”
那是散兵魂牵梦绕的人,也折磨他许久。旅行者则是看到,草神站在巨型机甲的手上,开口时,是一道清脆的、与她本身不一样的少女嗓音:“是你害死了我。”
在散兵的记忆里,那一夜大雨滂沱,少女与他争吵分别,赌气跑去漆黑的林子,起因是她的母亲要把她许配给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男人。
“你总是一副无情无心的样子,我每天都来见你,你都很少搭理我,现在我要嫁人了,你也是一句不吭,说一句挽留的话很困难吗?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现在看来,你不过是自私想拥有我的好,又不肯付出罢了!”
少女含泪的脸刺痛少年的心,他麻木抬起手,想擦拭她脸上的泪水,越擦越多。
明知不可为,他道:“别嫁,你不爱他。”
“母亲让我嫁,我哪能说一个不字,我跟你不一样,我有家人,有弟弟妹妹,他们还小,需要我嫁人来维持生计。”
“我去杀了他。”
“杀谁?你说过不杀人的!”
“都杀了。”
雨下了彻夜,冲刷了村子,也洗净了血水。少年重新穿上的白色的狩衣染红,都不是他的血。
“怪物、疯子……”来迟的少女抱着渐凉的尸体,悲痛不已,“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把我的妈妈还给我。
这句话,触动了少年不存在的心,他想说:你母亲不是我杀的,她一早就对我起了杀心,是她咎由自取。我没有动手,也全都怪罪我吗?
少女听不进一句解释,柔弱的她终于拿起武器,指向了她深爱的少年,吐出的话冰冷刺耳,“滚!给我滚出村子!你不配活着,怪物!”
少年沉默着,拾起地上的斗笠,戴在自己头上,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不!不是我杀的!”机甲里的散兵痛苦捂住自己的头,“她、她怎么能够恨我!世间所有人都可以厌弃我,唯独她……她不能!明明……明明我抹去她的记忆……”
“你不愿意记起,不代表就不存在。正视它吧,你要接受它,与它和解,最后,放下它。”
“哈,一定是迷惑人的话语,我才不信呢!”
散兵面目狰狞,突然出手,掏向草神的心口,她不躲不闪,表情甚至都没有变化。
她轻轻开口:“不要再蒙蔽自己了,她的确是死了,也并不全是你害的。”
草神以梦境摧毁了散兵的意志,夺走雷神神之心。这枚世上最为显贵、殊胜之物,一旦被剥离,他所努力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散兵的脸上不再有自信狂佞的笑容,他开始慌乱起来,“那是我的东西,你休想!我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她!把神之心还给我!”
急切想要抢回神之心的散兵竭力探出手,他的背部链接机甲的导管,如同新生儿的脐带,接上容易,可万一扯断,他就脆弱不堪。
失去了平衡,没有挣扎地摔下了地面,坠落的时候,他脑海中快速闪过跟少女相遇相知的片段。
“阿散,你长得好好看,我未来的夫婿一定要像你一样。”
“阿散,这朵花真好看……讨厌,你怎么就摘下来了!送我?谢谢,虽然很开心,但是被折下来的花,很快就枯萎的。”
“阿散,母亲让我嫁人了,你会祝福我吗?”
“阿散……对不起,我喜欢上了别人。”
少女无情转过身,语调冰冷,“我不能再来找你了,你只是个不通情爱的人偶,我们不可能相爱。”
是错觉吗?怎么感觉视线模糊了。哭?他才不会哭,哭泣的人会被抛弃,也是懦弱的象征。
仍记得最初,被自己救下的少女小心翼翼接近自己,费心费力讨好他,终于让他开口说出第一句话,她喜极而泣。
现在,她离自己而去,毫不犹豫。
少女曾对他倾注飞蛾扑火的爱,他没有在意,回过头时,都已经不复存在。
——
至冬国的仿生人形似人类,始终缺少了人类的情感,她模仿着主人想要的形象,蹩脚去讨好,都不能让他露出笑容。
您的笑容不健康,所以我也没有办法露出让人舒服的微笑。
仿生人好奇观察人类的喜怒哀乐,日复一日练习,也有了能够站在他身侧的机会。
某天,喜怒不定的主人停下了脚步,他翘起嘴角,说:“姣姣,我帮你抓晶蝶好不好?”
她没有犹豫,点头道:“好。”
主人收敛了细微的笑,用指腹碾碎了晶蝶,仿生人好奇,也学会了这一举动。
至此以后,主人不再过问她任何一件事,反而将她当做杀人的工具,对她不再温柔,也许是自己模仿不到位,跟他心中的那个她相差甚远。
现在,过去了这么久,主人怎么不回来了呢?她已经,一个人守在这棵树下,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