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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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才——”
传送带声音太吵，刘叔以为她没听见，于是走过去拍了下她肩膀，“成才，你电话。”
孙成才转过头来，刘叔一看她脸上的神情，明白了，这不是没听见，这是有心事呢。
眼睛点着她裤兜，刘叔又招呼了声，“电话。”
带着毛线手套不好滑屏幕，孙成才尝试了几次均以失败告终。
眼看电话要被挂断，她摘下右手套，赶在挂断前一秒，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厂区信号不好，孙成才边往外走，边断断续续地听。
依稀听出那女人在说——谢谢，还有谢天谢地。
几步走到厂区边，信号强了，孙成才刚才问了几遍的“什么”、“你说什么”……终于有了实质内容。
谢谢指的是面试那天，天又热她又紧张，快要昏过去时，孙成才递过来的一瓶水。
谢天谢地指的是，她准备了那么多天的面试，终于在今天收到了offer！
末了，小姑娘在电话里激动地问孙成才，“孙姐姐，你收到了吗？”
挂断电话，孙成才默默走了回去。
面试是3天前进行的，助理岗，公司做的是线上教育。
公司是个新公司，今年刚成立，按说这种新公司又是助理岗，来面试的人应该不会多，但那天的盛况孙成才至今想起心里都挺打鼓。
回来后查了一下，明白了，原来这家公司背靠曾氏集团。
曾氏集团在肃津市的知名度不啻于故宫在北京的知名度。
孙成才今年25岁，毕业已3年，但没有任何一家公司的工作经验，想来，能让她进入面试的唯一原因，应该是仰赖于她毕业那3年的支教经历。
听说曾氏现任当家，曾老爷子年轻时，就很喜欢投身公益事业。
另据小道消息，似乎是说，老爷子早年还曾真的去支教过一段时间，并且带回个失怙男孩，养在自己身边，不知真假。
孙成才记得，面试时，那位面相挺严肃的中年女人问了她很多关于支教时的事情，因为那3年生涯毫无水分，孙成才都一一答了。
末了，全程一直绷着脸的女人在她起身离开前，嘴角挂了个笑，让她回去等消息。
孙成才有点晕乎地从偌大会议室退出，直等走出大厦了，才有点回过味来。
她以为自己稳了，却没想……
女孩的话回荡在耳畔，“孙姐姐你是不知道，我当时真的超紧张，幸好你安慰了我几句。”
刻意压低的话音消散在传送带机器的轰鸣声中——“我来之前我妈就跟我说，已经跟齐经理打好招呼了，叫我放心，我本来是不太担心的，毕竟齐叔叔家……”
“嚯，没想到那天竟然有那么多人挤那都等着面试呢，我一下就紧张起来了。”
看来自己被选上也并非经历独特，不过是一朵早已内定的“红花”需要万千“绿叶”来衬托，才显得公平罢了。
下了工，孙成才没按既定路线回家。
三拐两拐的，等再抬头，走到了3天前面试的那栋大厦楼下。
心里不是没气，但气的不是那姑娘。
孙成才听得出来，那姑娘的语气中，庆幸大于炫耀，就算是个助理岗，估计也是父母要么花了大价钱，要么豁了老脸给宝贝女儿搏的前程。
走后门这东西，破口叫骂的，一般都是没走成的。
孙成才没把矛头对准跟她一样的“弱势群体”，她恨的是，开后门的人。
好巧不巧，这人就在正前方，目测距离她不到100米。
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紧握成拳，孙成才眼睛盯着前方，见那人一路点头哈腰，簇拥围护着另一人朝自己这边走来。
目光偏了偏，孙成才望向那个被他簇拥的人。
中等身材，一身西装笔挺，看不太出年龄，感觉应该有个三四十岁，保养得当的脸上架着副金丝眼镜，尽显斯文，是各大都市霸总剧中，千篇一律的精英形象。
能被齐照成，就是那个开后门的“齐叔叔”这么点头哈腰小心伺候的人……
忽地，一个想法浮于心上，孙成才想，这人该不会是曾氏集团那边的人吧？
迎面而来的俩人步伐虽沉稳，但走得着实不慢，看样子该是有什么挺着急的事，离得近了，孙成才听见点尾音。
西装男问，“事情都准备得怎么样了？”
齐照成连连点头，一个劲保证，“您尽管放心。”
三人间隔着条绿化带，孙成才眼见着俩人擦着绿化带边从自己身边走过，连眼尾余光都没往她这边瞟一眼。
孙成才跟着俩人离去的身影转身，不远处，纯黑商务车车门已经拉开，有个人探头往这边看了一眼。
只一霎的功夫，孙成才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只见原本一脸严肃的西装男，在看见车里那位转头看来时，当即变换了脸色，迎着他目光，坐进了车里。
转换之快，堪比川剧变脸。
孙成才越过绿化带，站在齐照成身后稍远几步的地方，跟他一道目送车辆离去。
等齐照成转过身来，孙成才惊奇地发现，她见识到了第二波川剧变脸。
眼角眉梢堆起的笑意藏在褶子里，没法第一时间回归原位，嘴角倒是耷拉得挺快，将主人心中的不满立时传达了出来，细看还有点怨毒。
齐照成抬头，不妨孙成才正盯着他，俩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不过一秒又错开了。
3天前还因为找不到面试地点在哪，热心收了她的简历后帮她带路的人，这会已经压根不记得她了。
想“大干一场”的心，终是一点点被抚平。
回去路上，孙成才自嘲地想，这大概才是庸人常态吧，满怀一腔孤勇，总以为自己能“路见不平一声吼”。
确实吼了，只不过都“吼”在了心里。
……
“成才——”
王婶见她神思不属，叫了一声。
“游魂”的状态被打断，孙成才走近，弯腰把掉在塑料筐外的一个西红柿捡起放回筐内，应了声，“婶。”
说来也奇怪，大家同在一个大杂院中住了近二十年，孙成才至今不知道这位大名叫什么，但这不妨碍俩人亲近，打从孙成才记事起，王婶就在这处摆摊卖菜了，这一卖就是小二十年。
听院里人说，王婶家以前是近郊的，农民，刚开始挑着菜来小区门口卖，自家种的，上的都是农家肥，炒出来的菜就是比上大超市买的好吃，慢慢的，卖出点名堂来，干脆就在这处小区里买了个二手房，一梯两户的房，好巧不巧，就在孙成才家对面。
自从和各位“老主顾”们做起了邻居，王婶家生意愈加红火，也就今年年初的事吧，还把小区里原先开的一个经营不善的综超盘了下来。
加上干货副食等，王婶的“卖菜事业”算是越做越大了。
孙成才在货场干的日结工，就是王婶给她介绍的。
“你刘叔中午回来吃饭都跟我说了。”王婶从掉把的一堆香蕉中挑了个还算中看的，剥开皮，递给她。
孙成才推了两下，推不过，接过来后，回道：“我明天过去多上一个钟。”
她下午早走了会，但王婶显然不是这个意思，女人笑，“你这小娃娃，老是跟我这么客气。”
王婶说着拉近她，低声道：“要不今晚先在我这边吃得了，吃完再回去。”
王婶一拍她手背，“婶今晚给你做红烧肉！”
孙成才几口咽完香蕉，从女人的热心肠中品出味来，应该是她家“那位”回来了。
把手从王婶手中轻轻抽离，孙成才婉拒：“不了婶，我先回了。”
总要面对的，孙成才在心里想。
进门，没有闻到预想中扑鼻的酒味，反倒是脚下传来“咣当”一声。
被踢倒的绿色啤酒瓶骨碌碌地滚到墙角，跟同排几位一起在墙根“站军姿”。
挺……惊奇，她爸竟然会主动把喝完的啤酒瓶归位？
孙成才弯腰，把刚才那个被她踢翻的摆正。
可能是弯腰幅度过大，肩上挂的帆布包又正好开着口，瓶是扶起了，几颗圆滚滚红彤彤的西红柿却争先恐后地从她包里集体“越狱”。
这点动静，把仰靠在沙发上闭目的人惊动了。
孙成才赶紧把这几位“逃窜分子”捡起来，再回身，就见她爹也正着急忙慌地藏着什么。
此刻，放在茶几底下表面已经蒙了不知道多少层灰的那本字典表面，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孙中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重新靠回沙发背时，顺脚把那本字典又往茶几里踢了踢。
“买彩票了？”孙成才问。
孙中梗着脖，没吭声。
孙成才把重新捡回袋中的西红柿往茶几上一放，弯腰作势要去拿刚才那本字典。
孙中“诶”了声，情急下脱口道：“要你管！”
刚挨到字典的手没再前进半分，孙成才心里想，果然是。
孙成才没再说什么，起身拎起那袋西红柿进了厨房，过了会，水声稍小，孙成才在厨房喊了声，“今晚吃西红柿鸡蛋面。”
客厅里的人没应声，趁着热水浇在西红柿上烫皮的时间，孙成才从厨房门边露个头。
孙中这才被动地“嗯”了声。
至此，这对相依为命近二十年的父女，才算把冷战这茬翻篇。
说起这冷战原因，其实也简单，孙成才想改名，改成什么呢？
“孙亦菲。”
孙中当时就不淡定了，“嚯”地一下，从沙发上“拔地而起”，指着孙成才的手抖了半天，最后只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父女俩进行完小学鸡式争吵后，以孙中一拍卧室门，宣告这场几乎每隔几年就要轮番上演一遍的闹剧终结。
但这次孙成才铁了心，真去属地派出所提交了申请。
孙成才记得大概在十三四岁，上初中那会，班里开始流行看小说。等那本带着彩色插画的《三国演义》好不容易流转到她手上时，孙成才慢慢琢磨出来，她这个“成才”是怎么来的。
“生子当如孙仲谋，如果生个儿子像刘表的儿子那样的话，还不如生个猪娃狗崽！”[1]这是曹操望着孙权军队感叹的。
孙中大概以为自己名字中带个“中”字，就真把自己当成“仲谋”了。
既然生子当如孙仲谋，那“仲谋”的子，肯定更得“成才”。
哪怕她是个闺女呢，二十五年前，医院产房外，老孙头原话是“闺女也能堪大用啊，也能成才！”
过不多会，望着护士抱出的女婴，孙中虽然心中难免可惜，但面上依旧喜庆着给众人发了糖，“闺女好啊，闺女跟爹亲。”
……
孙成才重新合上面前那本已经被翻掉皮的《三国演义》，叹了口气，“她爹为啥不姓刘呢，姓刘多好，猪娃狗崽怎么了，这世上多的是屠狗辈，没准还能仗义锄个奸呢。”
哪像她现在，端着985但空窗期3年的学历，背着老爹一生的期许，搞成这个鬼样子。
初入社会的新手村玩家孙成才，在一条条婉拒的消息与一天天搬货的磋磨中，初步达成了与这个世界的和解——既然改命太难，还是改名吧。
也许不叫孙成才就好了，她不用成才了，就可以做回自己了，没准还会选择继续回去支教，反正会按自己希望的方式度过这一生。
“叮”。
微信进了条新消息，打断了支教女青年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孙成才拿起一看，是韩佳人发来的。
佳人在侧：[嘛呢？]
手指刚挨上键盘，那边又进来一条。
佳人在侧：[怎么样啊，最近]
怎么样？
孙成才望着这仨字，唇齿间碾了一遍，仅就今日份的体感来看，实在不好昧着良心回个“挺好”。
孙成才从头到尾捋了遍，发现她今天一整天的行程中，跟她未知的前途一样，近乎一片灰暗，毫无亮色可言。
先是长达8小时的体力劳动，又被走后门的糊了一脸，哦对，还有她爹，妄想这一生必有所作为的“孙仲谋”同志屡教不改，又开始了妄图一夜暴富的投机行径，而且这回竟然还敢背着她！
但好像又有些被她忽略的小细节，比如一听她有事，刘叔问都没问就让她快点去，比如王婶总拿剩的香蕉投喂她，据王婶自己交代，是因为短视频中刷到过，这玩意能抗抑郁，就她现在这种情况，得多吃点。
还比如，冷战2周的父女算是初步达成了和解，吃饭时，俩人都只顾闷头干饭，巧妙地回避了“改名”这个在孙家属于一级禁忌的话题。
再有就是……
看见了道貌岸然的“齐后门”抛去满脸伪善后，也有跟在别人后头点头哈腰的怂样。
现在一回想，齐照成对着那位西装男唯唯诺诺，而那位上了车的西装男似乎对车内另个看起来比他还小很多的人更加客气。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孙成才在心里不无悲凉地想。
漫无目的地在脑海中挑挑拣拣了一溜够，孙成才开始敲字。
刚敲出“还行……”正要发——
那边又进来条消息，这回就不是纯文字了。
孙成才望着转账2000的界面着实有点愣。
孙亦菲：[？]
佳人在侧抛了个地址过来：[见面说。]
又立马补了一句，[钱先收着，姑奶奶我遇着天大的好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