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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幻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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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霾猖獗。
耀阳躲匿。
炽热呈强弩之末势,还似有魆风骤雨要趁日光凋敝、鸠占鹊巢。
员工休憩室,姜圻肘撑桌,扶额闭眸,半扎狼尾鲻鱼发型搭配圆领藏蓝色卫衣,裸着1截腻白的瓷颈,声色哀惫地劝诫道:“及时止损。”
玖月却执迷不悟:“他有变好。”
“嗬。”
“真的!”
“狗改吃屎,猫戒偷腥。”像听到什么俳谐的无稽之谈,姜圻掀眸,黑瞳泅泳鲨鲸,翻波焚冰,朝脏辫、铆钉装扮的玖月睇眄,目光凉薄,似带倒刺,“你倒是敢做这黄粱美梦啊。”
玖月噤若寒蝉。
吓得绞指。
她虽1直套着坚韧叛逆的壳,却全是泥塑的伪饰。
毕竟,当五年前、17岁涉世未深的她,见识过蛇蝎美男具象化,确实很容易由敬畏衍生恐惧。
漂亮得雌雄莫辨的姜圻,虽为beta,却没有任何庸常平凡的自觉——容貌较omega更盛,行为却比很多alpha还要危险狠戾,冷得掉冰渣,还刚不久前,容易得碾死只蚂蚁般,就把家/暴她的未婚夫、给搞折了腿。
当然,她是帮凶。
却如堕地狱,仍不曾想过要远离。
她自幼丧母,还被生父贱卖当童养媳,拥有的爱,实在少得可怜,所以,明知饮鸩止渴是错,仍耽溺在早已满目疮痍的柔情蜜意里。
就装聋作哑罢,断壁残垣的庇护所,总比孤僻流浪要好,玖月苍白辩解:“他只是太爱我,患得患失,缺乏安全感。”
“别善良到蠢。”
“我…”
“暴力会有瘾的,你懦弱,就只会被欺负。”
“他以前对我真的很好,会给我买冰糖葫芦、豌豆糕,会打完雪仗,把我冻成红萝卜的手,揣进他兜里捂暖,会放学等我,会跟骚/扰我的流氓打架,会帮我分担家务活…”玖月眼眶蓄泪,讲述那些早过保质期还掺玻璃渣的糖,“他只是生活工作1团糟,无处发泄。”
她飞蛾扑火的愚昧,让姜圻幻视。
是呢。
该死的相像。
姜旎也是爱情流水线量产的优等品。
往事携岁月的行囊呼啸而至,那些未曾痊愈的旧疾,再次戕害姜圻。
他眸底淬寒,而瞳孔中倒影的人,已不知究竟是玖月,抑或姜旎;脑髓抽疼,仿若戴紧箍咒,疼得他烦躁,所以,他甚至、有些恶劣地嘲讽:“那你要耗到粮尽援绝,把命搭进去那1天?”
错愕地瞪眼,旋即又烟锁雾笼般黯淡,玖月嘴硬地替未婚夫开脱:“他不会的。”
“你多祈祷吧。”
“抱歉。”
“你该跟自己说。”
“对不起。”玖月声若蚊蝇,“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好。”
姜圻再次垂眸敛目状,对她谦卑地赔礼道歉的语调、倦怠。
这如出1辙的愚蠢…
很讨嫌。
他已经持刃挫伤野兽,还帮衬着撬了锁,但樊笼里的玖月,却拒不出逃,那他真就无计可施。
但他最终还是妥协,选择体谅,毕竟,打碎过往的筋骨、重塑自我的痛,太难捱,也该允许怯懦者望而却步;何况,造孽犯罪的是施暴方,本就不应由受虐方来代偿。
姜圻从双肩包内掏出舒痕膏:“该被惩戒的,永远是扔砖砸窗的混蛋,但你也要警惕破窗效应,别给对方变本加厉的把柄。”
玖月松开灌满桂花红糖姜饮的保温杯,接过圆铁盒:“嗯。”
姜圻又递来1管喷剂:“紧要时用。”
“这…”
“致紊剂。”
“是?”玖月颧骨处有胎记般的1块淤青,是被家暴的遗孽留证,攥着这两样物品,畏怯且犹疑,“能强行让他停止打我?”
窗柩逼仄。
日隐薄暮。
织烟巷今日份的纸醉金迷启动。
织烟巷乃京城最繁缛热闹的酒吧1条街,而静揽时光,是它的独树1帜,因为,它没DJ搞震耳欲聋的嗨爆、纯靠卖唱营销,静Bar,还零点必打烊。
也就任性老板·喻蔚庭,能玩这么别出心裁的砸钱撵客游戏。
姜圻驻唱。
而玖月,才是最初跟喻蔚庭签合同的乙方,后机缘巧合跟姜圻结识,经相处,偶然得知姜圻找兼职,就转聘他周五、六两晚代班。
没开灯,姜圻便借着室光晦涩,窥伺窗玻璃倒映的霓虹光怪陆离。
跟周日那晚也这般。
周日清晨,他从喻霁白家出来,思绪纷繁又1坨空白,清影被煦阳拖很长,走了超远,脚都磨破皮,才在街边找到家开门迎客的平价店,买了鞋服换好,坐在站牌长凳,锲而不舍地联系喻蔚庭,却都徒劳,所以,待昼消、新夜渐浓时,他到静揽时光堵人,因喻蔚庭心血来潮会兼任调酒师。
但扑空。
他站在眼花缭乱的街。
站成1抹格不相入的荒凉,太廉价;姜圻自嘲地哂笑,戴的口罩勒得耳廓疼,他食指勾着耳带绳调整。
为何要强拽自己深陷情绪的泥淖呢?
无论根源在他,或旁的谁。
以前不会,如今亦然。
游离废墟的思绪重归现实,姜圻点头,默认玖月的话,垂着眸,捏紧指甲刀磋磨劈裂的圆弧,鸦睫密而翘,模样很乖,音调却舂淙似冷泉,复又叮嘱道:“对准喷,你最好捂住嘴鼻,还有,藏好,别被抢走。”
玖月如临特赦,她懂手持刀枪剑戟、不1定要攻击,但可以让野兽有所忌惮的道理:“嗯嗯。”
“可以分瓶,改良过成分更稳定。”
“好。”
“今晚合演吧。”
“好呀。”揣兜,姜圻雀跃,眉眼笑成1弯弦月,毕竟,自前几日又经1场鏖战,她跟老板申请获许后,就开始借宿在静揽时光的休憩室,而登台演唱,是她疗愈自我最好的释放。
“老板他…”
“怎么?”
“有说要到店吗?”
翻白眼眨巴着思索,玖月从蛛丝马迹里挑拣,然后全盘托出:“没说,但应该不会来,他提过要去看演唱会,我记得日期就是这两日的票。”
旋好折叠指甲刀,丢进背包侧边袋,姜圻鼓腮:【嗬,泥鳅似的,还躲呢。】
玖月腾出休憩室留给姜圻换衣。
吧台。
她点杯鲜榨橙汁。
效仿的姜圻的喜好;是呀,她潜移默化地,想朝他靠拢——手腕强悍,还内核那么稳定的人,她若能成为,是多靠谱的倚仗啊!
而梳妆台前戴好假发的姜圻,对镜画眉,经多年历练,他已手法娴熟。
画好。
挂脸链。
从镜中瞥见那磨秃的指甲,失神。
谁说摇滚滥情?玖月就独辟蹊径,愚守爱情的忠贞,还以伤痛侍奉。
只是,这行径…呵,没任何值得倡导的闪光点,就像求爱疯魔的姜旎,当村寨被围剿,她为成全‘老公’的活,竟荒谬地挟持亲生骨肉当筹码,却最终脑浆迸裂、死状凄惨,成了爱情的献祭品。
希冀玖月,能被锐挫望绝的命运稍加善待吧。
别再被妇联人文关怀、或街道办的登门调解。
雨未落。
但冽意萦。
残风败影恣离情。
最初采用的轮替制,姜圻的歌单都偏安静舒缓,玖月就澎湃激昂。
等最后1趴,窗外忽地疾雨滂沱,酝酿整日的阴云,终得倾泄,而在这噼里啪啦的闹腾里,玖月登台跟姜圻合唱,曲风便多为摇滚编曲版——她沙哑的烟嗓1向跟午夜适配度超绝,搭配高马尾造型的脏辫,还有重金属乐器当伴奏,瞬间就又燃爆全场。
姜圻和声托底,他俩对音乐的默契,也素来合拍。
夜雨只持续30多分钟,到快零点,已是余威孱弱。
待收尾的歌,玖月离场,姜圻独唱,他索性撇了话筒,握牢支架维/稳,选择清唱:“Breath you out. Breath you in. You keep coming back to tell me. You're the one who could have been. And my eyes see it all so clear. It was long ago and far away, but it never disappears… ”
旋律如泣诉慕。
伴着雨声与光线相携,抵达每个人的耳蜗。
“…So let's just say goodbye forever.”1曲结束,托腮哼拍跟唱的顾客鼓掌,姜圻鞠躬致谢;而当他收工时,投射在驻场舞台的那束灯光熄灭,视线就格外通畅,挺直腰,撩起眼皮,竟透过雨渍蜿蜒的玻璃门、隐约间看到顾暻。
侧站着。
在收伞。
然后,从霓虹斑驳的光影中、神祇降世般推门而进。
莹润瓷器·顾暻,仍纤尘不染,笑容纯澈,像极了暑夏雨洗后的万里晴空,朝笼罩在朦胧灯光里的姜圻打完招呼,便落坐高脚凳,跟擦吧台的调酒师热络闲聊。
姜圻蹙眉。
他是店里熟客?
那怎么不知零点打烊啊?
据说,是因午夜12点阳气最弱,进门的多为邪祟鬼魅,喻蔚庭不喜,便立此规矩;常来的都知晓,毕竟,店仗喻霁白的势,鲜少敢惹,曾因撵客还被恶评刷屏,搞得臭名昭著,最后靠猎奇揽客,逐渐赚取的口碑逆转。
但姜圻尚没解惑,便又有新的错愕接续冒泡。
因为,喻霁白自门外黝暗跨进室内的暄软灯光里,还始终朝无灯犒劳的beta凝睇。
姜圻被施定身咒般站着,腿脚根本迈不动,沉得像灌铅,还很没出息地只敢1瞬迎视,然后,就做贼心虚地,赶紧垂眸避开;他也不明白怎么就突然慌乱,掌中及胸腔蕴含即将破笼的磅礴之力,将他冲撞得眩晕,而他,似要把抓攥的话筒捏碎、才肯作罢。
那目眩神摇的惊澜骇涛,快要湮没惊与喜皆激宕的他。
姜圻闭眸。
睫湿。
自alpha进店后的每秒钟,都被格外薄削而嶙峋地分割,然后放缓、拉长,待重组后,便侥幸地掩去了之前的五味杂陈。
睁眼。
任凭喜不自持疯狂地潜滋暗长。
好在,无灯的黑虽稀疏,却能成为掩耳盗铃的遮羞布,所以,姜圻再次瞥向那边——白衬衣、戴皮质袖箍的alpha,径直走去调酒台,脊背笔挺,巍然屹立在顾暻身旁,没坐,而跟顾暻简单交谈两句后,顺着顾暻所指方向,再次跟姜圻目光相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