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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9、有关异生物幸福生活的实况记录报告(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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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娜一点不意外哥哥隔了半小时才联系上自己,而且他肯定压缩了时间。
教皇宫最上层的瞭望室,空旷的风景一览无遗,全透明的投影地板,极高的天空色穹顶,没有遮挡的四壁——这是流浪者适应的氛围,有的习惯即使换了种生活方式也无法改变。
塞亚穿着妹妹喜欢的长款军服,因为艾娜的制服控癖好,技术总监总算以匹配职称的装束出入军队,让部下们唏嘘不已。
拉非雷去世后,机械皇帝沙门代理了最高指挥官的职位,还有原属于维多利加的宫廷顾问一职——后者尤其让教皇陛下后悔,相当于总理大臣的顾问可以牵制教皇的言行,这是克拉姆不能翘职和爱人度长期蜜月的主因。哪怕他在王座上翻滚抗议“我待在朝见室也是滚来滚去,十号完全代我处理事务,为什么管着我管着我”也没用。
“你太懒了,这不是约束,你需要认识上的修正。”这是沙门的回复。
对爱人的不甘心,塞亚安慰:“我许你一个无限期蜜月,先忍一段时间。”
妹控哥哥当然是放心不下妹妹,虽然同样心神不定,又对爱人感到抱歉,但是他丢下琐事跑去归隐,就不能兼顾妹妹和女儿的成长。
对于这个凝聚了无数心血建造的星云帝国,尽管它早已能够自主运转,独立成长,他也抛不下这一切。
“哥哥~”出现在实体投影中的艾娜十八、九岁的模样,这是调整了外表的结果。第三类接触者的青春期很长,但是地球的时间毕竟过了四年多,如果体貌完全没成长,会惹人怀疑。
她也恢复了原本黑发黑眼的面貌。
在她面前的青年依然是一篮一灰的眸色,有时她会从这双眼睛看到某种超出时光之河的东西,如此飘忽,深深隐匿还是无形地扩散开来。她曾以为是她和梅茜蒂丝相似引发的追忆和伤感,渐渐的她捕捉到实质,哥哥透过眼下一次次和她的见面和欢笑,看到了深远而注定的未来。那里是无尽的空寂,恐怖的虚无。寿命决定的分离在这里抽象化了,变成一个熟悉而冰冷的符号,没有眼泪,没有悲痛,一切激烈的感情都没有了依托,只有淡淡的余哀,深深的怜爱,和空落落的心。
这样的眼神让她打心底毛骨悚然,无数次从噩梦中惊醒,但她没法诉说,也不敢戳破,只有视而不见。
那不是她背负得起的东西,她没有这个勇气。
黑发少女有时甚至软弱地庆幸:幸好她不在哥哥身边,还可以维持这份颤巍巍的平衡,不然也许会控制不住对这个明明是她哥哥又不完全是她哥哥的家伙吼叫,把他体内该死的神性揪出来碾成渣,抹掉他“预知”的能力,让他再像人类一样过活,重新变回路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没有经历长得让人发疯的旅行,没有被破灭钟带来的浩劫摧残过。
艾娜苦涩地心想:我真是个胆小鬼。
最初回到地球,她满心期盼在这里和男友度过一段常人的生活以后,就回到星云帝国,回归亲人的身旁……可是现在,她竟然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塞亚颔首望向妹妹,笑意从眼角眉梢漫开,他俊朗的面庞和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和暖洋。艾娜不自觉地安心下来,只有这个笑容,这个笑容不变。透过这个笑容,她还可以触碰到时光之前那个亲人的片影,感到一丝微薄的希望。
“伊恩那臭小子呢?”每次见面不收收妹婿的骨头,塞亚就觉得少了什么。
“他说先让我们聊,慢点再过来。”艾娜笑嘻嘻地道,彻底放松下来,“克拉姆呢?你没把他折腾得太狠吧。”塞亚哼了一声,这声“哼”高度概括了事情经过。
“哥哥,别老是欺负克拉姆啦!”
“大人的世界是很残酷的,小仓鼠。”哥哥大人狡猾地回答,从口袋摸出一包手卷烟,抽出一根,无视妹妹冒火的双眼点燃,叼在嘴里——想阻止,就早点甩了伊恩过来啊,我就抽!就抽!
“……哥哥。”意外的,这次艾娜没有大喊大叫,温顺地低头浅笑,神情甜美温柔极了,挤出口的声音相反的阴冷,斩钉截铁,“我今晚就去舞厅跳舞。”
“!!!”烟头掉落下来,塞亚当场吓飞了神魂。
“不要——艾娜!我不抽!不抽……”脚踩,消灭罪证。
“迟了。”冷哼,决心不可更改。
让全军上下咬牙切齿,束手无策的教皇恋人慌了手脚的样子,可惜没有被妹妹以外的人看到:“艾娜,哥哥答应你,戒烟,戒烟好吗?我再也不抽了!你千万别和哥哥赌气,笑一个,不管什么要求我都答应你,不要去那里跳舞,求你了——”
妹控还想和妹妹对着干,讨虐嘛。在厨房摆水果拼盘的伊恩把经过都听了进去,闲闲地想。
当晚塞亚翻来覆去向妹妹哀求了很久才让她消气,坐到饭桌上还心有余悸。不知情的教皇开心地在饭后递上烟,塞亚一阵心惊胆跳,立刻恭恭敬敬地上交给妹妹,让克拉姆很是不解。
徐朔21岁,长身挺拔,英气勃勃,论身高还比不上塞亚,但是已经比克拉姆高了。
想到当年伊恩活脱脱长发秀美少女的模样,艾娜还挺遗憾的,尤其看到男友一星期要刮2到3次胡子的时候。
还她貌美如花的男友!
晚餐非常丰盛,艾娜的手艺让塞亚赞不绝口,饭后的中式点心更让人心满意足。
豌豆黄,芸豆卷,山药糕,杏仁酪,茶是清香的碧螺春。
糖分控的教皇还是喝蜂蜜水,漂亮的浅金色,氤氲起浓浓的柔情。
塞亚和克拉姆用的都是概率离散的超几何分布方式,真身既在此也在彼方,他们没有解释那些复杂的方程式,不约而同地用“投影”糊弄了过去。塞亚尤其清楚,纠结于学术定义会让你产生无可抵御的毁灭感,就像他至今无法否认,他是路凯的一个备份,物质上,他是原始案本删除重建后的产物,一模一样,却是两个个体。
而克拉姆在自我当中迷路,当平行宇宙打开,无数个“我”从过去未来浮现,与你不分彼此,都能相互取代,那哲学意义上自我的概念和自我的独立性也荡然无存了。
现实就像一场噩梦,无从解脱。
但是奇怪的是,他们两个残缺又混乱的生命在一起时,却是一种再也无可替代的舒适和完整。以至于他一次次分离时像被剥离骨髓,根本无法好好生活。流浪期间,他把自己搞得一塌糊涂,让多莉雅受不了地对他大叫“快结婚!”,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重新建立人生。他不停地逃离,因为他曾经拥有另一段生活,他想追回,可是路凯和路凯生存的一切早已不复存在,他的逃离就是重温这种失去,在刻骨铭心的绝望中,他只能反复寻找和克拉姆在一起的感觉,那种完整把他困住了。
他们在一起,才能重塑那些人类习以为常的“日常”,经历一场美好的爱情,拥有以对方为锚准的归宿。
吃完饭已经接近10点,电子钟传出清脆的报时。经过破灭钟的阴影,艾娜把家里的时钟都换成了电子产品。再看看电视,八卦一番,进行一些家庭活动,就到好孩子睡觉的时间了。
因为第二天不上班,塞亚和克拉姆留了下来。艾娜开心地为哥哥准备好从前的房间,笑眯眯地指着浴室的位置。
有哥哥大人监督,伊恩也厚脸皮地赖在女友家,抱着一床被子被塞亚踢去客厅睡沙发,不过伊恩倒是没反抗。
检查好门窗,看了看周围邻居家零星的灯光,塞亚静静走过前厅,一桌一椅都是完全的陌生,激不起一丝怀念的水花。虽然处处可见基于他审美和兴趣的痕迹,但还是处于感性的边界,与新生的自我隔着虚空的距离。
外面的弄堂里,北风卷起落叶,清新的大气将杏黄的秋转为暗灰的冬,黑发青年喜欢这个颜色,他想象他曾很多次踏着落叶回家,路灯柔和地洒落斑驳的树叶,黄昏梦幻,他脚步匆匆,像街头每个青涩又浮躁的大学生,区别只在于他有个全世界最可爱的妹妹,有时在他的臂弯里,有时被他牵着手,一起回家,泡一壶热气四溢的花茶,打开一盒晶莹剔透的豌豆黄。
突然,觉得没什么遗憾了。
塞亚百感交集地抚摸用粉色兔子布罩罩起的台灯,这时,瞥见伊恩在二楼朝他打手势。
以往,看到这个抢走他宝贝的小混蛋胆敢不守规矩地溜到艾娜的“香闺”门口,他是要暴跳如雷的,不过,这次他看出伊恩有话要说。
纳闷地走进卧室,过了一会儿,塞亚神色复杂地走出来,指尖残留着一抹泪迹。
想了想,他拍拍伊恩的肩,示意他进去,回到和克拉姆的房间。
教皇洗了个舒舒服服的泡泡浴,坐在床沿擦头发,灿烂的金色长发把水珠和泡沫甩得到处都是。对他的粗枝大叶,塞亚早习惯了,走上前帮他擦,再拿来吹风头。而克拉姆也感觉出爱人心情不好。
“塞亚?”
“我真是个差劲的哥哥。”塞亚叹息,“我让艾娜不安了。”
克拉姆乐观又异想天开,在他看来,解决难题没有具体的途径,只有一次次随兴的跃迁。所以他建议塞亚即刻打开一扇通往隔壁房间的空间门,用世间最美丽的语言向艾娜倾诉衷肠,那个“不安”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塞亚黑着脸把他翻来覆去揉弄了一番,堵住他的嘴。
卓越的头脑都是相似的——这句话在克拉姆身上行不通。
可是当塞亚自己思量,计算出计划,发现居然结果和克拉姆的意见差不多。
想不通的他又把爱人揉了一顿。
第二天,塞亚提议妹妹两人带自己和克拉姆出去游玩,还是以路凯和一号的形象。
艾娜喜出望外,伊恩则是大饱眼福。
黑发黑眼的青年他不陌生,在路弥家多次看到,轮廓清晰地映在合影的相框里,刻在家庭视频的光盘里,存在厚厚的相册里,但都没有本人鲜活,俊秀的五官知性内敛,蕴着他独特的魅力,星海一样强韧的力量与气质。
让人惊艳的当然是曾经和“路凯”缔结情缘的一号——冉依。伊恩第一次知道克拉姆就是艾娜的原大嫂,塞亚逃来逃去原来都是回到这个圈当中。用国色天香来形容这位大嫂……嗯,是最贴切的。
她乌溜溜缎子似的长发被雪纺头带系成香槟玫瑰一样优雅的花结,衬托着充满女性柔媚韵味的精致脸庞,虽然没穿情侣装,但服饰色调和爱人很搭,同样的深色格子毛衣、米色风衣,配上简洁优美的橘红色鱼尾长裙,包覆双腿的黑色丝袜和短靴,把她袅娜的身姿勾勒得完美无瑕。
伊恩鼻子又有点发痒,和克里妮不同类型的超级大美女,塞亚好艳福!
被他在心里各种羡慕的塞亚脸很黑,他没有让克拉姆以一号的状态出现,还是零号本人,这只是个拟像而已……克拉姆这家伙,穿女装居然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
教皇兴冲冲地往楼下跑,满心记挂着要和塞亚度假,好在他平常穿惯了厚重繁琐的衣服,没有因为裙子发生摔倒的惨剧。艾娜急忙嘱咐:“克拉姆,吃了早饭再出去,我还要做便当。”
“小依,慢点!”塞亚担心,追着爱人跑下楼。路弥一震,熟悉的身影跑过,那些怀念到落泪的人和呼唤,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还在这间屋子里,就好像时光倒转,她的生活又回到了一切没有开始的时刻。
徐朔悄悄上前,握住了她的手。
克拉姆开心地吃着豆腐脑,洁白如玉的杏仁豆腐兑入了甜甜的桂花糖汁,点缀樱桃和葡萄干,满口香甜,沁人心脾。
塞亚吃着核桃酥,把香草味的奶油炸糕夹在他碗里。
当艾娜和伊恩吃到克拉姆做的麻辣“脆花”和“苦瓜”糖糕,相顾震惊了。
“小依……不会做饭吗?”艾娜结结巴巴地道,也用了这个称呼。塞亚负责解决那两盘“人间绝品”,没好气地道:“他从来不会做饭,一号,零号,哪一号都不会!”
伊恩难以置信,他脑子里固守着克拉姆料理极佳的印象,至今回味不已:“二号不是会做吗,我吃过,难道那不是他做的?”
“我看食谱做的。”零号两手在胸前轻点,头垂得很低。伊恩松了口气,看食谱就能做那么好,也是天才了。艾娜也鼓励:“这次不小心做坏了,下次看书做。”塞亚沉默地吃着那些“做坏”的食物,彰显一个男人的坚忍。糖糕的口味如魔似幻,浓缩了所有调料的精髓;脆麻花的造型简直挑战生物的想象极限,不知这些可怜的面条如何在油锅里神奇地被拗成这样。
克拉姆小心翼翼地抬头:“我还没有搞清这里的调味品,对不起。”
是啊,还差点把煤气灶和微波炉搞坏了。力挽狂澜的哥哥大人心下叹气,揉了揉他的脑袋:“吃你的点心。”
料理白痴也好,男女不分也好,同性恋也好,他都喜欢,喜欢这个叫“克拉姆”的生物。
艾娜本来想到王府井之类当地的特色景点,不过克拉姆对“游乐场”格外感兴趣,还兴奋地和艾娜说起塞亚曾经在首都造了一座游乐场,里面有个超级漂亮的摩天轮。听到这里,塞亚脸色又是一黑。
他原本以为那个摩天轮在帝国第二次叛乱中毁于炮火,没想到克拉姆偷偷复制,缩小后放在自己的浴室,还在里面放上他和克拉姆自己的小人像,一次次转动摩天轮,美滋滋地回忆。要不是最近有一次他不太纯洁地和克拉姆洗泡泡浴,还不会发现!
重点是,他的小人是不·穿·衣·服·的!
克拉姆当然也没有,两人真正的坦诚相对,貌似纯洁地玩摩天轮,下面还有沙门和薇丽儿的小人在观望……幸好是穿衣服的。
可是他们当年有那么猥琐吗!有没有!!有没有!!!
对爱人的怒吼和老拳,克拉姆委屈地申辩:「在浴室为什么要穿衣服?」
「闭嘴!」
塞亚真切觉得,这真的是上天配给他的另一半。
他们变态得半斤八两。
扶墙的哥哥内心很憔悴。
既然嫂子有兴趣,艾娜当然义不容辞带她去游乐园,和伊恩分别打扮一番后全家出门。
不用说,他们四人都是回头率100%,尤其是塞亚和克拉姆。
黑色短发的青年一手勾着恋人的胳膊,另一只手领着妹妹的手,同样的米色风衣在寒风中轻冉,萧瑟的景致在他们身旁化为无边的绚烂。
“小弥,不要又和徐朔卿卿我我。”听到小情侣的交头接耳,塞亚转头叮嘱。艾娜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哥哥还不是和嫂子你侬我侬。”
“哈哈。”伊恩发出爽朗的笑声。
“你小子。”塞亚揍过去一拳。
因为不打算回地球,塞亚给从前的自己编了一条新的人生线路,以留学之名断开过去生活的联系。也有相熟的朋友奇怪,路凯和路弥都有飞行恐惧症,来自父母坠机身亡的心理阴影,这是路凯优秀至极却从不出国的原因之一。对于这个哥哥不自知的小漏洞,艾娜微笑着圆谎过去。
有谁知道,那个曾经恐惧坐飞机的青年早已是翱翔寰宇的流浪商人,经历了无数波澜壮阔又沉重沧桑的冒险;而少女也从另一个宇宙归来,挥别了无法对故乡同胞诉说的苦难和挣扎,战斗和生存。
这会儿,就有不少认识的邻居惊喜地打招呼。塞亚事先有备,用熟稔的口吻一一应付,介绍“女朋友”,再拉过妹妹显摆——不用伪装,纯粹本能。
“也说说我。”伊恩努力刷屏。塞亚一口呵斥:“你不用!”
还是艾娜亲热地拉着男友,加入谈话圈。附近的人也都认识这个和她同进同出的大男孩,更记得路凯以前为了杜绝妹妹谈恋爱,做出的种种鸡飞狗跳的事情。
被一个大伯就此调侃了几句,塞亚脸一红,暗暗切齿。
走出弄堂,艾娜骤然发现,这是一条回忆的路线。曾有很多次,在父母去世以前走过,也在那之后走过。年幼的她在周末和放假期间,被哥哥带去游乐园玩,常常一手拿着一只红灿灿的气球,吃着他买的蛋筒。
时光再次重合了。
他大概就是这样的人,别扭认真地表达着心意,在察觉到的时候会觉得异常感动。
沿途,公园里有些挂着鸟笼的老人,石桌和石椅磨蚀着岁月的痕迹,梧桐树的叶子大半凋落了,还有几片恋恋不舍地连着树枝,随风摇曳。
随着他们的足迹蔓延,街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早点铺传来淡淡的温香。
即使只是匆匆一瞥,塞亚也看得出,这是个和平富裕的时代,而只有和平富裕的年代能培养柔弱温情的理念。
他被这种温情的理念牵系了一辈子,抛不开,放不下,用再多冷酷世故的“荒原法则”包裹,内核依旧不变。
如果他能够一生这样生活,是不是就不会有魂牵梦萦的梦魇,不会经历痛苦不堪的酷刑,没有那些异形、变异、疯狂、残酷、血腥、罪孽,和漫漫看不到尽头的追寻?也不会在无数次躺下去合眼的时候,陷入可怕的虚空?会始终有些真实的、温暖的东西填满他的身体?
塞亚默默握住爱人的手,感到潮暖涌上心头,静静浮起一抹笑。
克拉姆回以笑靥,日出的颜色在他的脸庞上辉映出温暖的光晕。
当两个相互吸引的灵魂接触和碰撞,自然而然的喜悦和平静会涌上唇间。
乘上公交车,黑发青年回首望着走来的林荫道,晨光正穿透最后一根枝桠,树冠被阳光分割出飞速移动的金色碎光与影子。
他眷恋,又坚定地把那一幕景色收藏在心底。
漂泊的人生,他终于回家了。
近距离的观察,艾娜清楚地看到了哥哥瞳孔里的东西,从无边的寂寥,好像永世孤独的守望者,到星星点点的余晖满溢,渐渐连缀成一片火光之涯。
不知为何,她感到幸福,流溢着伤感和遗憾的幸福。
到站时,塞亚遥望远处的游乐园,摩天轮比记忆里帝国的陈旧,凝结着美丽的霜晶,纯净如同此时的天空,微蓝中透出光辉。昨晚下了场小雪,太阳懒洋洋地打着呵欠,舒展了一个明亮的懒腰。
一冲进门,克拉姆立刻玩疯了。看到这么一个大美人兴致盎然的样子,稀少的游客都傻了眼。塞亚好不容易在他玩过好几样设施后把他拴回身边,重点放回妹妹身上……也用不着他照顾,伊恩早就趁机和艾娜到处游玩、升温感情了。
踢了一脚这个钻空子的小混蛋,塞亚把妹妹抱上旋转木马。
这一刻,艾娜想起密尔多的花季庆典,他给她戴上粉紫色的花冠表示祝福,想要把她抱上花车,伊恩自告奋勇后,她远远看到哥哥惆怅又欣慰的笑容。
他把她抱了上去,在这片地球的蓝天下。
黑发少女湿润了眼眶,这个拥抱跨越时空,连接记忆,和那一幕重合,又好像曾经许许多多次,一个哥哥给予妹妹普通却珍贵的拥抱。
“小弥。”这个瞬间,塞亚顺着心意开口,他的语言一点也不华丽,还有点艰涩,朴素而平凡。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离开。”
“不止寿命差异,成长、结婚、生子、步入老年,你都会走开,离我更远一些,可是,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黑发青年双手托着他最宝贵的亲人,发自心底地道:
“艾娜,和你在一起,我非常,非常幸福,你不要为哥哥担心,即使失去你,我也会非常幸福的。这一次,我会永远记着你,我的小弥,永远是哥哥的妹妹。”
“所以,按照你的意愿,去过最幸福的人生吧。”
他曾经对那个叫瑠璃的少女说:「没关系,妹妹再任性,给哥哥添再多麻烦,就算你离开了我……也没关系的。」
「因为,哥哥最爱你了。」
这就是他两世为人,对妹妹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