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子自重》凤崎舞

75、。

　　没走多久，队伍中忽然有护卫发现，走在队伍中段、前后左右都被人包围的二爷不见了！
　　一群人顿时惊恐起来。
　　这只是一个开始。
　　吴家陆陆续续有人失去了踪迹，而作为队伍主事的吴慎却束手无策。
　　不管是停下修整、加急赶路，都无法阻止吴家人的消失。哪怕是众人拿出绳子把左手互相捆绑串成一条，吴家的人口也依旧一个个在减少。
　　当手腕和吴家人绑在一起的护卫也开始失踪的时候，队伍彻底乱了。
　　吴慎再不敢多留一刻，连滚带爬上马，带着护卫，赶着有家眷的马车，匆匆忙忙逃命。

　　就这样狂奔之下，队伍的人数依旧越来越少。
　　最终，吴家人活着回到乐善县时，吴家就只有吴慎和老二媳妇儿、老三家的幼子、老四家的媳妇儿和幼女。吴慎的三个弟弟，以及自己相伴多年的夫人也失踪了。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武力高强的护卫失踪了，吴慎不得不拿出大笔银子抚恤。
　　因之前吴老太爷当家，吴家还未分家，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这会儿为了避嫌，吴慎给三个弟弟的家眷买了宅院，在别处安置，还送了许多钱财。

　　吴慎家中，一妻二妾全都失踪，只剩下在老家的长子吴霁，和被罚在家中抄经书的女儿安然无恙。
　　吴氏老宅和新买的三个宅院全挂了白幡，吴慎也在家愁眉不展——他因被这场变故吓得太厉害，不敢再走那条回京城必经的黑猿山山路，滞留在乐善县，派管事、家仆上京，全都一去不回。
　　而别家的车马经过黑猿山却安然无恙。
　　这显然是在针对吴家。
　　吴慎又悄悄写信，想让别家的商队带信去京城求助。然而只要带了吴家货物信件的商队，一律会在黑猿山出事，就算请了附近最著名的清远观的道长护航也没用；而与吴家无关的人走山路却不会遇到这些诡异的事。
　　几次反复之后，清远观也闭门不见了。
　　这么大一件事，很快在乐善县家喻户晓。

　　吴慎常年不在县中，老家的生意和人情世故，平时都交给儿子吴霁，这一次变故，吴霁和妹妹倒是安然无恙。可在吴慎回家的之后，却被吴霁告知，妹妹吴尘在前一天晚上忽然消失不见了。吴慎大惊，询问得知，吴尘在吴慎一行人回家之前好几日，就从禁足的小院子留书跑了，一走好几日，吴霁拍了人去寻，一直都没得到消息。
　　之后吴慎父子忙于家中丧葬，也没有了寻找女儿的精力。
　　但之后整个乐善县乃至周围乡村都知道了吴家的怪事，却仍不见女儿归来，吴慎有些担心。吴霁这个兄长却不担心，反而挺生气：“小妹性子跳脱，无法无天，这大半年罚她抄书，想磨磨她的性子，却一点都没有收敛，眼看婚期将近，还敢离家出走！爹，这事儿你交给我，我非得收拾收拾她，让她长长记性！她不是要跑吗？她身上那点儿银钱，要不了几天就折腾完了，也让她尝尝风餐露宿的滋味。她自小娇生惯养没吃过苦，才会这样不听话，等吃够了苦，自然就回来了。”
　　吴慎员外着急得不行：“外面世道不安全，如今我吴家又被人暗中盯上了，还不知是何方妖物，若是把你妹妹也掳走可怎生是好？快快把你妹妹找回来才是正理！”
　　吴霁敷衍道：“是是是！我立刻派人去寻，有了消息立刻来报。父亲莫要担心，妹妹带着爷爷送的护身灵宝，妖物精怪定也伤不了她。”
　　吴员外一听，大发雷霆道：“你爷爷留给你的灵宝，怎么让她拿出门了？万一丢了怎么办？”
　　顿了顿又道:“再者，就算带着护身灵宝又有什么用？你爷爷也带着，还不是给妖物掳走了！”
　　吴霁只得再三保证，一定尽快找回妹妹。

　　可还没来得及找回吴家小妹，吴霁自己却出事儿了。
　　吴家生意惨淡，吴员外也因惊吓病倒，生意无人打理，只能由长子吴霁代劳。
　　某日，吴霁在外与几个狐朋狗友喝酒，回家后也不知怎的染了急症，第二日就起不了床，成日里昏昏沉沉说胡话。
　　吴家请了好些郎中，却都看不出他得了何疾，针灸药物都无济于事，反而让郎中们把吴公子在外花天酒回家撞鬼的逸闻传得人尽皆知。
　　没多久，各路自称修道 、修佛的骗子，自称某妖王血脉的后人……统统找上了门。
　　吴家在山路出事儿的经过，除了有真材实料的清远观，别的谁都不敢来沾惹。
　　可如今，没见清远观都铩羽而归？而那些假道士，就更不敢沾染了。
　　如今吴大少吴霁出事儿，无非就是驱邪抓鬼的小骗局，简单的很。
　　不过吴慎也不是啥的，他在京城见过真正的修士，知道修士是什么样子的，不会轻易上当。乐善县城这样一个地处“千江流”深处、资源匮乏的凡人聚居之地，哪里会有这么多修士？一个个全是骗子。

　　最终还是清远观的道长念及多年来吴家的供奉，送来一付汤药，才让吴霁吊着性命熬到了今日。

　　.

　　没多久，江月馨看见下人们用一扇门板抬来了一床被子。被子裹得像是一个蛹，蛹里的人只能看到披散长发的头顶。
　　被子里，应该便是吴霁了。

　　这时虽是白日，却是阴天，光线有几分昏暗。院中树木高大，影影倬倬，吴霁被抬着从树荫下过来，一路不见阳光。
　　老仆笼着袖子在门外蹲着往里看，面色卑微。几个抬人的家丁面色苍白，放下门板，退出厅外。

　　江月馨细细观察，总觉得空气中有一丝阴冷。要知道，她可是修习的地灵火法诀，又已筑基，让她这个修士感觉到一丝凉意，怎么都不正常。
　　是妖物？鬼魅？还是精怪？
　　江月馨得到的传承，包涵有详细的功法、法术，乃至各种修真上的技艺，甚至还有鸿蒙大陆的基本常识，只是这些常识都与修行相关，知识有限。
　　凝阳仙君不可能将数万年的生活阅历传授给她——这么庞大的信息会让她的识海承受不住而崩溃。
　　这样陌生的环境中，她没法套用从前的生活阅历，只能默默观察思考。

　　这时，被关在破界琉芯灯中禁言多时的山魈，忽然用主仆契约在她识海中传音：【主人，这里有魑魅的气味。】
　　江月馨在心中“哦”了一声，没答话。
　　山魈：【主人，魑魅之中，有善藏匿着，在山中潜行，可令凡人不查，更有魑王善土遁，可一遁十数丈；有善伪装魅惑者，剥下人皮，秘制之后可保十日不腐，覆于己身、千娇百媚，常迷惑凡人。依我看，吴家是惹上山中魑魅，还跟着回了县中。】
　　江月馨不置可否，道：【不论是什么东西作祟，有这位仙人在侧，自会分辨，轮不到我操心。倒是你，被禁言一夜，便如此乖觉，瞧瞧这低声下气的语气、这积极主动的态度，是想在哪儿下套坑我呢？】
　　山魈语气谦卑，讪笑道：【主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仆下这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改邪归正，为主人服务。】山魈说的竟不是鸿蒙大陆的通用语，而是江月馨穿越前的家乡话。他作为炼心阵中是开了挂的阵眼，也得了江月馨前世记忆中的语言灌注。

　　然而江月馨哪里会信他？

　　当初他自称地火洞洞主时，整个人仙风道骨，面目清冷，怎么看都是得到高人；
　　等被元清若道破了精怪的身份，立刻面目狰狞，狠下死手；
　　为了从琉芯灯中逃脱，在凝阳仙君坐下扮乖卖巧、老老实实当灯油，在暗无天日之际竟然还能耐心学习阵法，读个狱中博士咳成为一个阵法高手，最后竟将一代阵法宗师凝阳仙君亲自炼制的琉芯灯破了一个裂口逃生，又在炼心阵中修改阵法差点反客为主、夺舍江月馨。
　　如今兢兢业业、小心谋划千年的算计落了空，换正常人早就心态崩溃，这位居然还能在短短一天之内就转变心态，低下桀骜的头颅自称“仆下”，如此能屈能伸……若非凝阳仙君早有所料给他带上了鞍辔，还不知道这会儿怎么祸害天下呢。
　　这种心狠手辣、未达目的不折手段的非人异种，昨天还在满嘴咒骂，不屑为奴，今日就谦卑谄媚，还特意说江月馨的家乡话讨好她，这种急转弯的态度江月馨一根头发丝都不会信！
　　他终究是搞技术的，比起元清若这样的心机差了些，演技又辣眼睛，否则哪里还有江月馨的活路？江月馨这小心眼儿记仇得很，绝不可能对他心软。
　　当下只是敷衍道：【很好，有觉悟，好好干。】

　　或许山魈也正是在被关押和禁言的一夜里，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
　　什么出言不逊才被禁言的理由根本就是江月馨的借口，她早就不信任他了，之前没有元清若，尚且能在她身边当个导游解说员，人模狗样的一身员外打扮站着站在阳光之下，有了元清若这位资深修真者引领，他这个脑有反骨的仆从就只能被禁锢在琉芯灯中做个器灵，被地凰火的分魂踩在脚下蹂.躏，最后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再一次陷入从前的境地……
　　想到这些，琉芯灯中的老山魈就忍不住被寒意笼罩。
　　自千年前凝阳仙君兵解羽化后，他在暗无天日的地火洞下，孤独地等待凝阳仙君命定的继承者前来。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凝阳仙君的侄女，那位命定的继承者仍旧没有打开地火洞的大门。
　　他孤寂得快要发疯，甚至想着哪怕放弃自由，为奴为仆也好——只要有人拿走这盏琉芯灯，只要有人和他说话。
　　但没有人来。封闭的地底，安静得连一丝风都没有。
　　他只能反复验算那些复杂的阵法，以证明自己还活着。
　　近千年过去了，他终于演算出了琉芯灯拘魂大阵的一丝破绽，破灯而出，逃之夭夭。而琉芯灯没有修士灵气的补充，只能缓慢修复自身，不能将“逃犯”缉拿回来，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把老主人的藏书、玉简、丹药洗劫，甚至还想降服此空间灵器，只是那一小簇地凰火分魂是他最大的克星，以致这些年来一直未曾得逞。

　　只是，离开了琉芯灯，他也失去了与灵器共存的器灵特性，寿命不足百年，而他这只活了超过千年的山魈，肉身迅速老化，漫长岁月要不了多久就将迎来尽头。
　　他不敢去人类聚居之地，担心被厉害的修士察觉了自己山魈的身份“斩妖除魔”，只能躲在地活动中研修凝阳仙君留下的书籍，慢慢踏上修行之路，偶尔悄悄去十万大山的边缘寻找有修道资质的人类，以师徒的名义教导他们修行，然后选取最合适的肉身夺舍。
　　只是他跟随仙君身边，见识了整个鸿蒙大陆最顶尖的修行者的资质，又哪里看得上那些歪瓜裂枣？翻尽凝阳仙君留下的阵法笔记，找到了一个“特别”的阵法。
　　这个阵法，需要以地凰火的一丝灵性为祭品，以三枚超品灵石为能量，由几位厉害的阵法师主持，从大千世界之外召唤适合修行《地凰诀》的人族，穿越恒古的宇宙来到此地。
　　阵法师？他自己就是。地凰火的灵性？虽然肉疼，但破阵而出的时候得到的一丝地凰火真灵，也只能用在此处。三枚极品灵石？这可是当年凝阳仙君留在地火洞书房的最后财产。为了给道侣寒谷仙君报仇，他几乎把所有之前的超品灵石和灵器都撒了出去。他本来是准备留给自己修行所用，但他看着镜中已经须发花白的肉身——寿命将近，还管什么灵石？
　　于是，他抱着满心的期望，千辛万苦从无数位面之遥的天外之地，召唤了一位年轻人族来到鸿蒙……成了自己的新主人！
　　新主人！
　　他自己召唤来的！
　　这特么造的什么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