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连城雪

4、Chapter 3

　　让苏杭最早发现自己性向问题的启蒙，是普鲁斯特这个意识流的著名作家。

　　那时他上初三，会在空闲时阅读《追忆似水年华》。

　　虽然书中对于同志几乎是彻底持有着恐惧与憎恶的态度，明显的恐同症倾向，可是普鲁斯特本人却似乎是个货真价实的Gay。

　　苏杭偶尔会放下书本躺在床上想这到底是种什么心理呢？

　　想着想着便联系到自己身上去。

　　要知道像他这么大的孩子都是很早熟的，在学校谈个恋爱简直如同家常便饭。

　　可苏杭身为毋庸置疑的班草却从来没有对哪个女孩儿动过心思。

　　他反倒是对男生更有些好感，虽然也是浅淡无聊的好感。

　　或许性向会不正常这件事，的确是在某段时间给了这个男孩子很多焦躁不安。

　　苏杭不晓得该如何证明或是否认。

　　他没办法去问自己的母亲，更不会傻到在学校做心理咨询。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后来还是在读高一的时候发生了点儿变化。

　　苏杭的年级里有个特别娘的男生，走路总是扭来扭去的，笑了还会捂嘴。

　　基本上同学都以“有病”，“变态”来称呼他。

　　苏杭听到就会想如果变态就是有病的话，那么的确应该有科学来证明。

　　他趁着假期跑到了图书馆借了些相关的心理学书籍，也自己做了些所谓测试，结果不是双就是同，飘忽不定。

　　后来他研究的烦闷索性选择了极端措施：带上墨镜溜达到中关村淘了些GV。

　　话说买A/V的已经很遭人民大众鄙视了，买GV的却还要遭买A/V的鄙视。

　　苏杭很难忘记当他说我想看俩男的时周身凝聚过来的冷飕飕的目光。

　　但有付出就有收获，当我们的纯情少年阅了张盘后，终于对着屏幕上身材巨好的演员们有了应该有却又不应该有的反应。

　　那是苏杭长到十六岁第一次自/慰。

　　当时窗外阳光还灿烂着，他躺在床上也没有拉窗帘，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外面的天。

　　因为没有经验，完全是凭着想要舒服的本能完成动作。

　　心中该有的意淫对象其实很模糊。

　　高/潮的空白对于苏杭来讲是片彻底的虚无。

　　然而他就是在那天开始长大的。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有了需要守护的秘密，有了人生既定的方向，曾经还有些悬而未决的东西，就倏忽间尘埃落定了。

　　大概是源于母亲的影响，当苏杭明白自己永远不可能结婚时，反倒从心里涌上了种难以言语的轻松。

　　当然，此后生活的表面与从前并无太多不同。

　　他只是偶尔会收集点男偶像的照片，路过帅哥是抬起眼睛不易察觉的注视。

　　说实在的，对着无数可以满足自己身体欲望的同性，尚且年幼的苏杭完全没有想要恋爱的感觉。

　　一切改变其实都源于苏杭在学校干的件傻事。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不管学习压力有多么大，中学里总是朝气蓬勃的场景。

　　下了课孩子们不是到超市去买点零食，就是在班级里追逐打闹嘻嘻哈哈的聊天。

　　苏杭从小话就少，况且和他们也没太多共同语言。

　　所以通常都是端正的坐在桌前做他的气质美少年轻松点。

　　没想到正当他有一句无一句的回答着同桌女生的废话时，班主任却恐怖至极的闯了进来。

　　她年龄偏大，在整个年级以严肃著称。

　　刚刚出现就令原本喧哗的教室顷刻安静。

　　班主任踩着高跟鞋当当当的走到个平时相当老实的男生面前，把作业本一扔便骂道：“你这里面夹得什么东西？太不像话了！”

　　有张纸飘飘忽忽的掉落，竟是两个男人接吻的照片。

　　其实那是个外国电影的剧照，在苏杭看来简直堪称纯洁，可是伸头看过去的同学们却全都发出了细小的笑声。

　　那男生脸憋得通红，立刻弯腰捡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对，对不起……”

　　班主任像往常那样劈头盖脸的骂道：“道歉有什么用，整天看这些有救吗，还给我放进作业里，你什么意思你？！”

　　苏杭拍了拍同学的肩挤进去说：“老师，那是一部法国电影，还在国际上得过奖，并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

　　“两个男人这么龌龊——”班主任皱眉说道。

　　苏杭打断她：“即便是同性恋也不算什么疾病了，再说您不要在班里这样好吗？”

　　班主任皱眉训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跟我出来，找你爸妈到学校。”

　　说着便指了指犯事的男生。

　　男生吓得满脸通红，立刻低着头往外走。

　　苏杭几乎能想到班主任会向家长们讲些这学生精神大概有问题的说辞。

　　如果是自己八成也是相同的待遇吧。

　　“老师，您太蛮不讲理了，他有没有犯错误。”苏杭忍不住说道。

　　平时班主任还挺喜欢这个漂亮聪明的学生，也不知他今天犯的是哪门子的毛病，她瞅了苏杭两秒反问道：“把这种无聊的东西夹紧作业里还对了吗？”

　　苏杭说：“作业本放在桌子上一时没注意也是情有可原的，没有规定说我们不可以有课余爱好。”

　　班主任嗤笑：“这也叫课余爱好？”

　　苏杭咬了咬薄唇倔强道：“这叫艺术。”

　　本来都对老师发飙习以为常的同学们此刻都把注意放了过来，始作俑者也怯怯的拉了拉苏杭的胳膊说：“小杭，算了吧，都怪我……”

　　没想到苏杭一把甩开他对着老师气道：“您就是歧视同性恋。”

　　班主任有种被小鬼缠上的感觉：“难道我还要支持怎么着？”

　　苏杭说道：“反正您不该当着大家的面这么批评他，他没什么错误。”

　　班主任不耐烦推他道：“苏杭！你给我回去上课，没有这么管闲事的！”

　　也是条件反射，小苏同学不自觉的就挡开了班主任的手，谁晓得她高跟鞋穿不稳猛地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华丽丽的摔倒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半个小时之后，苏杭垂头丧气的在校长办公室听完训，在等待老妈救驾的过程中无奈罚站于走廊。

　　他倒不怕苏灵生气，倒是有点后悔自己没事找事。

　　那个被老师抓的男生其实一点都不熟，况且估计着人家也不是Gay。

　　为了张同志照片无辜献身，说起来可真够缺的。

　　班主任也挺绝，就因为摔得有点残废就直接把他扔进校长室了。

　　好在校长似乎有私事，把他臭骂了顿便进了会客室不出来，否则从一个魔女那被虐的半死堕落到另一个魔女手中被秒杀简直是最最惨不忍睹的经历。

　　苏杭疲倦的低头叹了口气，开始为错过最喜欢的数学课而愁眉苦脸起来了。

　　正当他百无聊赖之际，对面神秘的会客室忽然打开了门，伴着个高大身影随之而来的还有校长带着哭腔的骂声：“有本事你永远给我滚走！”

　　平日里严肃刻板永远没表情的老女人这么激动，真成了绝世八卦。

　　苏杭靠着墙诧异抬头，而后永劫不复。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正常的高中男生都喜欢美女，如果林志玲猛然献身面前，那肯定会在最短的时间里把少年纯洁的小心灵杀的片甲不留。

　　这个毫无预料间便款款站在苏杭视野中的男人，就是他的“女神。”

　　从前苏杭的世界里对于同性只有帅和不帅的区别，可他看着面前那身形修美，容颜精细如画却又干净优雅的对象，才明白其实在所有标准之上，还有完美封顶。

　　男人穿着暗蓝西装，衬衫领口洁净，留海微长，衬着鼻梁嘴唇和下巴流畅的线条，异常的英俊甚至美丽。

　　他的眼眸很清澈，是过于睿智才有的沉静。

　　那么轻轻地在苏杭身上停留了片刻，小同学就彻底脸红。

　　此时苏杭并不知道让自己一见钟情的男人便是柏慕原，更不晓得他怕了整年的校长就是哥哥的母亲大人，否则还能不能径直爱了，还真的是件说不准的事情。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这年夏天柏慕原刚刚从美国回到北京，带着自己卖网站所得来的大笔资金新注册了公司，也成了像模像样的BOSS，虽然仍旧过于年轻。

　　他许多年没和家里联系，冷不丁的出现在杨茵的办公室，还真的给她吓到了。

　　在外漂泊的经历让柏慕原的性格更加深而不露，他淡淡的讲述了自己的某些经历，见母亲真的是又气又难过，索性起身告别。

　　所以才有了杨校长那句不合身份的怒骂。

　　八成是故乡的风水好，柏幕原关上门的同时就被苏杭吸引住了目光。

　　像花苞般稚嫩而美丽的孩子。

　　容颜气质都很得其心。

　　他当然也没认出苏杭的身份。

　　毕竟十一岁和十七岁的人，差太多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苏杭属于见色忘事，生怕大帅哥消失掉，赶忙站直了身子打招呼：“你叫什么名字啊？”

　　说完自己便有点后悔，今天怎么了，做什么都没头没脑的。

　　柏慕原也愣了愣，而后才微笑回答：“Joshua.”

　　他并没有撒谎，这是在美国叫了六年的英文名，轻轻地念出来，很温柔很好听。

　　苏杭没想人家真能理他，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笑：“我罚站呢。”

　　柏慕原很喜欢他可爱的小样子，弯着眼眸问：“是吗，你犯什么错误了？”

　　苏杭隐去重点回答：“我把班主任推倒了，她摔得很生气。”

　　柏慕原被逗得笑出来，完美的五官有些柔和便让小苏同学看的更是不眨眼，而且完全是男人看美女才有的露骨目光。

　　同一个世界的血统总是特别容易相认。

　　柏慕原顷刻就收起表情走到离他咫尺的地方，淡雅的古龙水味把小孩儿迷得晕头转向。

　　苏杭可从没和男人接触过，这样都可以感受到对方的呼吸，紧张也是情有可原。

　　柏慕原静静地凝视了片刻苏杭长到不像样的睫毛和美丽的大眼睛，两秒后才拿出张卡片放在他的手心里。

　　苏杭泛起疑惑。

　　柏慕原垂首在他唇边轻吻一下，在小苏同学的僵直中优雅转身。

　　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口。

　　如果不是那微笑太倾国倾城根本凭空想像不出，苏杭简直不能觉得这是真的。

　　初吻就这样没了，却让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

　　世界上有什么一见钟情的例子？

　　白素和卫斯理，宝黛相遇，还是魂断蓝桥。

　　现在苏杭觉得这些根本就不是神话。

　　他脸红了很久，直到心里被小笑脸全都堆满，才想起要看手里的卡片。

　　是个酒吧，地址在角落里很详细。

　　Destination。目的地。

　　苏杭想：Joshua，你就是我的目的地吗？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事实证明小苏同学犯了错误不着急不着慌的态度是完全正确的。

　　漂亮妈妈下了班杀到学校去，连事情缘由都没听完就把儿子领回了家，并且以一种完全觉得自己家宝贝受了委屈的心态好生郁闷，还在晚餐时特地做了苏杭最爱吃的可乐鸡翅来安慰他的创伤。

　　苏杭洗洗手坐在餐桌旁说道：“美女别忙了，过来吃饭。”

　　苏灵端着砂锅从厨房出来，把热汤放在稍远的地方才坐下来说道：“小杭，以后不要去管人家的闲事，你看你被老师骂了同学都没有来帮你，妈妈会心疼的。”

　　苏杭呵呵笑，点点头就算答应。

　　于是苏灵再起转而气愤道：“你们老师真的是更年期，自己站不稳还要怪学生，我早就讨厌她，絮絮叨叨的女人。”

　　苏杭吃着好吃的随口应付道：“是有点，我已经麻木了。”

　　大概是没结过婚的缘故，苏灵的脾气还跟小姑娘时一样，美丽而大气的外表也并未显出衰老的痕迹，现在带着儿子出门，肯定会被人认作姐弟。

　　她很会调节自己的生活，不谈恋爱没男人疼也没有太孤单。

　　伸手给儿子夹了菜，苏灵高兴地说：“我很快就要升职了，以后到项目部做经理，不错吧？”

　　苏杭张大眼睛：“妈，你好厉害。”

　　苏灵美滋滋：“那是，我从来都无敌。”

　　苏杭拿老妈没办法，只好眼神温柔的看着她。

　　苏灵回归现实，嘱咐道：“多吃点，吃饱了就回屋里去做作业听见没，别的都是假的，学习好才是真的，现在研究生都找不到工作呢。”

　　和别的家长别无二致的唠叨，苏杭听到只是心不在焉地点头。

　　他的魂早就飘到了那张薄薄的卡片上面去了。

　　于是丰盛的晚餐还没吃多少，小同学就借口要去书房学习。

　　苏杭在屋里心怀鬼胎的听着苏灵收拾完餐具洗了澡，彻彻底底的安静下来八成是去睡她的美容觉了，才窜出来猫着腰飞奔回卧室。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原本想打扮的好看些，无奈衣柜里也都是小孩子才穿的行头。

　　苏杭琢磨半天只好穿了件新T恤和最显腿形的牛仔裤，又怕晚上冷套了件卫衣。

　　幸好家里住的是不太高的三楼，苏杭从厨房的窗户往下面黑糊糊的花园望了几眼，狡猾一笑，便大着胆子爬了下去。

　　看来以后要让老妈在这装个防盗网了，简直是给贼预备的方便小路。

　　他溜达到外面打上车倒是很顺利的，苏杭从前没有夜游过，基本过的是好学生的小日子。

　　所以要见大帅哥和名副其实的冒险活动他让很激动。

　　激动到就连心都狠狠的跳了起来。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Destination是个很著名的同志酒吧，可惜苏杭只在杂志上见过。

　　他从工体旁下车有些怯怯的打量了会儿那银色的并不招摇的牌子，脑子里里涌上些说不清的片段。

　　像是终于要走进自己的生活，从开始就注定与这世上大多数人不同的生活。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可带着紧张走进去时，却发现那里远没想像中那么混乱。

　　也许是舞池还没开始亮起，男人们都在沙发上两三一群的喝着酒聊着天，有些也没忌讳旁人的眼光动作暧昧。

　　苏杭被空气里的气息弄得兴奋，他意识到这儿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管那是什么。

　　在我们漂亮的小孩儿打量一切时，苏杭并不晓得自己也在被无数目光审视。

　　很显然他的美丽年轻与干净在瞬间就动容了很多同类。

　　但暗潮未来得及汹涌，温柔的男声就打断了所有。

　　“你真的来了，我等了很久。”柏慕原一手夹着只香烟，一手恰到好处的搂住了苏杭的腰，声音带着笑意，更多的是迷幻。

　　苏杭的大脑猛然就乱做一团，脸慌的粉红。

　　柏幕原很自在的便把他带到了没有人的沙发旁，桌上摆着瓶洋酒，杯里的冰块满到将溢。

　　苏杭拘谨的坐下来终于平静了些，他抬头问：“Joshua，你经常来这里吗？”

　　大帅哥摇摇头，坐到他旁边低声说：“我想开自己的酒吧，没事做四处看看罢了。

　　苏杭很好奇的打量了下周围漂亮的装潢，感叹道：“这里很好啊。“

　　柏幕原点头：“可惜太商业。”

　　还是个中学生的苏杭只觉得奇怪：“不商业怎么赚钱呢？”

　　柏慕原反问道：“靠开酒吧赚钱要赚到何年？”

　　小苏同学不懂了。

　　柏慕原只是想要个属于他的世界，即便不那么大，也可躲避这世俗中永无止境的风风雨雨，可他当然不会和漂亮小男生讲真心话于是便笑着转移话题，倒了杯酒递给苏杭说：“会喝吗？”

　　可怜苏杭只在生日派对上被老妈允许喝了几罐百威，突然纯粹的威士忌横到眼前，真要命。

　　但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毛病还真不好改，苏杭犹豫片刻便接过来大大的吞了口，也没尝出味道便让液体顺着喉咙滑了下去，烧的胃里火辣辣的犯疼。

　　柏慕原看的皱了皱眉，只觉得这次的猎物实在太纯。

　　苏杭被那双犀利的眼眸瞅着便又默默的在心里打起小鼓来，他想让气氛变得好些，却不知道和这么成熟的男人要谈什么合适。

　　正在安静之时，忽然有个穿着时尚的男人打开音响道具，舞台忽地就灿然亮起。

　　是DJ要打歌了。

　　Destination的舞池不大，所以想要跳舞贴身是绝对免不了的。

　　柏慕原侧头看了眼便问苏杭：“去吗？”

　　苏杭怕自己露怯，赶紧摇摇头。

　　也好，万一这么干净的小孩被人占了便宜还是蛮心疼的事儿，柏慕原风情万种的微笑了下：“那就和我走。”

　　苏杭疑惑：“去哪？”

　　柏慕原回答：“天堂。”

　　说着便伸手把苏杭拉起来，若无旁人的走出酒吧。

　　苏杭被他牵着，指尖有陌生的热度传来。

　　细腻却有力。

　　原来这就是男人的感觉。

　　他张着还懵懂的黑色眼眸，在夜里闪现出了醉人的青春神采。

　　十七岁，还年轻，太年轻。

　　在这个时候遇见的爱情，也许能修得正果而大部分却只如同春梦短暂虚幻。

　　不管结果如何，苏杭的生活还是凭着自己的勇敢和冲动，在这样鲜活的岁月里掀出了新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