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记》安*巫

6、七世

　　很多年后，他坐在临着弱水河的茶馆里，靠窗闲看。访遍大江南北，从极南到极北，海边到日落
　　之地，他要找寻的东西一直不曾见到。

　　而今鬓已泛白，岁月蹉跎他的脸，这个男子依旧做着剑客的生意，收钱杀人，名声斐然，世人知
　　他行踪诡异，从不失手，不知他终究是回帝都了。

　　那一年的春天帝都桃花开得特别好。

　　一夜春风满城桃花竞开，传为百年难遇盛景。

　　而就在这桃花纷飞的春天，北茫莫皇后诞下龙子，举国欢庆。

　　他去看过住在上桃宫的皇后莫怜水，皇帝为她修筑桃园，藏娇其中。而她也不负众望身居高位，
　　诞下龙子，却似乎并不快乐。

　　剑客采了一支桃花放在她熟睡的枕边。

　　还回魂魄，知她安好，早早离开。

　　茶是铁观音，沸水在壶子里冒着泡，他低头识香，隐约忆起一种熟悉的香气。

　　暮地抬起头，对面的位置，空空如也。

　　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剑客望着楼下弱水河，两岸桃花遍开美不胜收，似乎忆起陈年往事，脸上露出温柔的笑。

　　现今的他，性情柔软，不再是年轻时候内心留有余温面目却冰冷的剑客。

　　“我坐在这里可好？”

　　重楼循声看去，是一个盲眼女子。

　　他习惯先去看人的眼睛，眼睛出卖灵魂。

　　但，手中杯盏忽然掉落，他惊讶之情溢于言表却一句话哽在喉，这已是千言万语不可代替的喜悦
　　和悲伤。

　　“我闻到你的茶香寻到此，能否借口茶喝？”

　　“你喜欢茶么？”

　　“不喜欢，不过你的茶香很奇怪，让我寻到这里来。”女子露出浅浅的笑，煞是好看。

　　“为什么眼睛看不到了？”

　　“妹妹说，因为没有灵魂了，眼睛会看不见，也会失去记忆。”

　　“妹妹？”

　　“她说她叫莲衣，是我妹妹，呵呵，”白衣女子的眼睛泛着一层水晕，透着柔和的光，“她说我
　　是灼夭，与一个男子定亲，要我自己来寻。”

　　重楼给她倒茶的手停顿一下，又继续倒满然后将茶盏放在她手上。

　　“莲衣还好么？”

　　盲眼女子神情黯然，说：“她不肯陪我来，只说在开满桃花的地方等我回去，她说那里叫桃花
　　源。。后来，我看不见，记不起，找不到回去的路，再也没见过她…”

　　重楼知道，莲衣，可能也已经不在人世。

　　爱到浓烈便成恨的女子，终究…还是爱她。

　　阳光洒在灼夭的脸上，像极盛开的桃花。

　　“莲衣可告诉你那男子是谁？”

　　“唔。。。”她沉思良久，道：“莲衣说，那个男子叫重楼，会用剑，半夜三更不怕雨不怕雷躲
　　在屋顶上守护一个人，碰到喜欢的女孩子会掉眼泪，爱陪那个女孩子听雨，两个人时常一起在弱
　　水河边闲逛，恩。。。他喜欢桃花，偶尔下厨做个菜味道还不错，也喜欢煮茶给那个女孩子喝。
　　。可是我不喜欢喝茶呢，因为一路来他们都煮得不好，味道涩得很。”

　　一听这些，重楼忽然知道原来这些都是自己的好。

　　“我煮的茶怎样，好不好？“

　　“恩，我喜欢这种铁观音的味道，像是我们曾相识过呢。”

　　“那你凭什么找寻你的未婚夫婿？

　　“莲衣说，碰到有似曾相识感的人，就是了。”

　　因为三百年的牵绊，是那样深深印在骨子里的气息。

　　重楼想想，忽而发笑，原是如此。

　　看着她幸福甜蜜的表情，重楼亦觉得幸福。

　　听了她的话重楼也笑嘻嘻在她耳边温柔的说了些什么，白衣女子脸颊飞上一朵红霞，不知如何应
　　对。

　　“妹妹说要给我的夫婿一样东西，你给我看看是什么.”

　　重楼接过她递来的书信，信封上写了“重楼亲启”四个字。

　　拿出里面薄如蝉翼一张纸，墨香如彼。

　　“观音大士说，生在于死去。所以，这第七世，我用毕生心血换她人间数十年，因为相信你会替
　　我好好爱她。莲衣。”

　　剑客心内苍凉，深深叹了口气。

　　抬头看着她，掺杂着年久的疲惫和落寞，现在他心中满是岁月里沉淀下来的感激。

　　忽地女子细细叫了一句，满脸羞涩，原是重楼凑身过去亲了她一口。

　　而窗外，忽然飘起细雨，满目桃花丽色。

　　-------------完
　　2011/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