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part2 ...
-
于是我得以特赦,继续以太监身份待在宫中。腊月初八的时候,祁文的娘子何氏给祁文诞下一个儿子,却因为失血过多撒手人寰,据说祁文因此受到了很严重的打击,一蹶不振,连朝也不上了。
祁文已经久久不来皇宫,我不知道他是否真变的跟外界传言一样,于是只能在绯凰身边旁敲侧击。
结果绯凰给我的是一个极其肯定的答案:“祁文自己跟我说的,何氏与他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自然无人能敌,想来失去夫人对他打击真的很大吧。”
我听完以后,半天没有说话,正在梳妆的绯凰侧过身来回望我:“怎么,知道祁文跟他老婆伉俪情深,你吃醋了?”
我吃醋?我高兴都来不及我吃醋?
等了大半年,我老公终于出世啦!
我说:“不是,就是觉得有些可惜,没看到祁文深受重创凄凄惨惨的模样。”
假公主一甩长发,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他满口不屑:“要看祁文凄凄惨惨的模样还不简单,下午跟我去趟相府不就成了。”
说完以后,绯凰又指挥着别的小太监推出一架挂满衣服的推车,然后站在推车面前挑三拣四。
“小栗子,你说我是穿金色好看呢?还是穿红色好?”
我揉了揉额角,头痛道:“绯凰殿下,吊丧的话还是穿的素一些好吧?”
绯凰斜眼望了我一眼,然后挑了一件粹白的白衫放在自己身上比划:“虽然男装没有女装华丽,但是穿在本宫身上一样光彩照人。”
说实在话,他底子不错,穿什么像什么,穿的素雅点,就是风度翩翩飘然若仙,若是穿的风骚点,就是高贵冷艳邪魅狂狷,但是这些都必须基于的一个前提就是...他不要开口。
关于绯凰重拾男儿身,这中间还穿插着一段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总之,关于绯凰女装癖的拨乱反正,那位国家栋梁新科状元,实在是功不可没。
原来那新科状元与假公主多次相见后,竟然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多次表达爱意均遭到拒绝后,便心生歹意,用计将绯凰灌醉后欲行荒唐之事。
再然后嘛……
再然后,腰下一摸,便见真章,那新科状元也是条真汉子,当他发现假公主多了一个东西时,没有将之就地正法,而是吓的面色苍白从房间中跑了出来。
结果慌乱中脚下一空,从楼梯上摔了下去,就此一命呜呼。
这件事给绯凰带来的惊吓不小,于是为了自身安全,也为了他人不要再随意垂涎自己的美色,绯凰当即决定再也不穿女装了。
到了下午,我和绯凰来到祁文的家,眼前祁文两鬓已白,眼中已无对尘世的眷恋,我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中没有来的一阵发酸。
如同行尸走肉的祁文走到我面前,双眼晦涩,我忙抬手,想安慰他两句,但是他陡然满脸堆笑,眉飞色舞,转变之快。
“哟哟哟,儿媳妇来了,你想不想看看你夫君长什么样子?”
我站在原地干瘪瘪的傻笑,祁文便拉着我继续朝内室里走,绯凰突然跳出来将手牵手的我俩分开。
瞧着他脸上的神色,又凶又横,不像是在与祁文客套,倒像是和祁文抢东西。
绯凰眼睛一横:“祁狐狸,你说你要送夫人尸骸下杭州,什么时候动身呐?要不要本皇子送你一程?”
祁狐狸故意侧身将我拉到身后气他,然后弯起眼睛:“原本缺个抬棺材的,既然皇子愿意出这个力,小人恭敬不如从命。”
(六)
何氏原是江南人,我们一起随祁狐狸送她木棺下葬后,又在杭州住了半个月。
三个月后,绯凰说该回家啦,但是祁狐狸临时改变了主意,他说要辞官在这里做生意。我和绯凰不是没有劝阻,但是祁狐狸心意已决,我和绯凰商量了一下,准备就我两人回京。
我和绯凰离开杭州的前一天,与祁狐狸一道泛舟西湖,那日狐狸坐在船头,吹一支淡青色绿笛,笛声悠扬宛如天籁,而风吹船摇,他的头发随着紫色衣摆飞扬。
大概真是离愁别绪,我看着他孤单的背影,脑子里就蹦出了很多以前的回忆。比如说第一次相见,比如说我们三个在御花园里摸牌九喝花雕,一起品红陵笑笑生的《拈花公子》,又比如说我发高烧,他用他的头贴在我的额头上,给我测体温。
是的,我不淡定了,我在歪歪我未来的老丈人,而且歪歪的老泪纵横。
这一天,绯凰也出奇的安静,静坐竹蓬里,卧看云起时,他的神情忽然变的说不出的惆怅,诡异……还带了那么点儿凄楚。
我又是一惊,突然又想起了他重拾男儿身的事,心中猜想难不成假公主真正爱的还是祁狐狸?
好吧,我不得不承认,我又相信爱情了。
第二天,我们离开祁府,绯凰一脸心事重重,因为他没有说话,我害怕他会因为心情差变着法子虐我,所以我也没说话。
我们上了马车出了城,走了大约一个时辰,绯凰突然叫马夫调转回头。
我忙问:“怎么了?怎么又回去了。”
哪知道绯凰捂着胸口说:“不知怎么搞的,总是对祁狐狸放心不下,咱们还是回去看看吧。”
我嘴角一抽,似乎听懂了什么,赶紧掀开车帘,让车夫飞快的往回赶。
然后马车转了一圈,又转回了城里,车轮子格的格的滚了那么一小会儿,我们的马车停在了黑灯瞎火的祁府门口。
我和绯凰心想,祁狐狸看着我和绯凰阴魂不散的这么出现,不吓掉一条命也会吓掉半条命,没想到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吓掉半条命的却是我和绯凰。
何氏正在为祁狐狸斟酒,何氏正在给祁狐狸夹菜,何氏眯着的眼睛望着眼前呆若木鸡的我们俩,笑靥如花:“你们俩回来了?吃饭没?我叫下人多添两副碗筷。”
眼前的何氏生的圆润饱满,水灵灵的像刚从鸡蛋壳里剥出来的鸡蛋,跟棺材里那个黑面女尸差之千里。
我跳到绯凰身上,跟大闸蟹一样抱住他,与惊恐万分的他一道惨叫:“有鬼啊!”
如果说祁狐狸是已然是一朵奇葩,那么眼前这个没脑子却又有勇有谋的何氏,我已经找不到合适的东西可以形容她。
原来何氏见别人家的相公疼老婆,搁在手里怕摔了,放在嘴里怕化了,而自己的相公却对自己冷言冷语又冷面,心中便生起不满来。她日思夜想,怎么才能让自己的丈夫对自己表现出关爱呢,想来想去,就想出了借生产来的诈死的主意。
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脑子构造一定异于常人,而何氏的诈死能够让祁狐狸都被蒙在鼓里,正好应证了那句,一物降一物。
后来祁狐狸的确表现出对她的情深意切,为了她的死连头发都气白了,何氏眼见夫君如此,自然也感动的一塌糊涂,但是她突然发现一个问题。
目的虽然达到了,但是她现在怎么现身?
当日她举丧时那么大张旗鼓,现在出现跑出来再告诉别人我是在逗你玩儿,岂不是要被万众人口水给吐死。
还好她“死前”告诉祁狐狸自己要葬在家乡,于是何氏就等着祁狐狸将自己送回家以后再复活吧。没想到祁狐狸却是个认死理的人,来了江南便罢官不走了,于是何氏想直接满血复活的美梦也化为了泡影。
直到有一天,她从棺材里爬出来上茅房外加透气,然后被提着香烛纸钱到她坟前给她烧纸的祁狐狸抓了个正着。
我听完整件事情的始终后,沉默了很久。
祁狐狸给我和绯凰端水压惊,以极其淡定的口吻对我俩说:“你们看着她坐在这里都吓成了这样,若是亲眼看着她从坟堆里爬出来,不知会吓成什么样子。”
“那你看着她从坟堆里爬出来的时候你什么反应?”
祁狐狸脸色一沉,声音染上了一层怒色。
“直接给跪了。”
(八)
祁狐狸和何氏准备不回京城了,就在这山高皇帝远的地方宁静的度过下半生。绯凰也不想回去了,于是我们俩就死皮赖脸的赖在了祁狐狸家。真正与何氏相处起来,才发现她实在有趣啊有趣,正因为有了何氏,我对祁狐狸的最后一点放不下也随着一年春风的到来,烟消云散。
其实原本我是对祁狐狸有点想法的,但是有时候人的想法就像一坛酒,泡的越久,也许会越香浓,但是也可能因为密封不好,走了味。
不幸,我对祁狐狸那点儿想法,就是走了味的次酒,终究是上不了台面,只能自个人没事的时候慢慢的酌。
年初的时候,绯凰给老皇帝修了一封家书,具体内容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听说老皇帝看完那封家书,气的差点嗝屁。就在同一时间,市井上突然风靡起一本内容香艳想象大胆但是感人肺腑的男风小说,而作者还是红陵笑笑生。
我从来没将这本小说与绯凰给老皇帝的家书联系起来,但是绯凰得到皇帝恩准常住祁府,却是在那本书大火不久后。
那时我只好奇绯凰那封家书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竟然让老皇帝对绯凰放任到如斯地步。充满好奇心的我问过祁狐狸,祁狐狸听到绯凰的名字黑着脸就走了,问过绯凰,绯凰只摇着扇子打哈欠,问过何氏,何氏则反问我喜欢不喜欢看市井小说?
“喜欢倒是喜欢。”我说。
随即何氏眼中精光一闪,露出了猫见了老鼠一般热情。
她将我拉到身边咬耳朵:“那你就该知道红陵笑笑生又出,你可知这本新作作风大胆,言辞露骨,但是又感人至深,上市不出三天已被抢购一空,不仅感动万千少女,还掀起一波断袖之癖的新风潮。”
顿了顿,她又意兴阑珊的补充道:“对了,听说题材选自真人真事,将的是一位皇子抛弃王位为一位辞官的大臣隐居江南的故事……”
我突然感觉到一丝微妙,忙打断何氏:“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既为断袖》!”
我嘿嘿冷笑两声,又再向何氏确认了一下书名,当确认书名无误以后,我五脏六腑都在烈火中熊熊燃烧。
这么一来,所有的事情便都说的通,老皇帝看完绯凰的家书会差点嗝屁,是因为绯凰给老皇帝的家书中掏心置腹的表明他的真爱是祁文,要生死常伴他身边。最后老皇帝会放任绯凰,还大把大把的银子送到祁府来,是因为绯凰写了一本感人肺腑的男风小说,最终打动了老皇帝硬如磐石的心。
显然这个红陵笑笑生就是绯凰,但是,不管他是兰陵红陵还是绿陵,此时我脑子只有一个想法,我宰了这个抄袭我创意的家伙。他娘的,这不是当初我要回现代以后给绯凰写传记的书名吗?竟然被他给抄袭了。
很快何氏搞清楚了事件始末,她万分激动的握住我的手,跟在街上捡到钱一样开心。
“原来我最崇拜的作者大人就是绯凰殿下,我要赶紧找他要签名去。”
我说:“那你赶紧的,不然等着我把他剥皮削骨,你的签名再也找不到人要了。”
何氏见我怒发冲冠,将一把菜刀磨的光亮,眼中露出了不可思议:“你不是要真的杀了他吧,绯凰殿下那么喜欢你,你舍得杀他?”
“你哪知眼睛看出他喜欢我的?”我觉得他的真爱永远都是你相公。
何氏摇着团扇:“小说里说的啊,小说里皇子最爱的人可是一直在他身边照顾他的小太监,但是皇子因为一直羞于言表,所以直到小太监死也没把这份爱说出来,这个遗憾一直让皇子悔恨终身,我觉得小说里小太监的原型其实就是你吧,因为你跟书里的那个小太监实在太相像了。”
何氏一席话,像是在一张白纸上戳破了一个窟窿,我感觉到自己身体里有种奇妙的异样在蠢蠢欲动,而这种蠢蠢欲动,既让我感觉到欢喜,更让我感觉到恐慌。
我还在对绯凰的美色中挣扎:“不是吧,绯凰殿下怎么会喜欢我呢?”
何氏见我犹豫,八卦之心打起,继续在我耳边鼓风吹气:“怎么不是你呢,我看就是你,快去给绯凰殿下表白吧,以免夜长梦多。”
(九)
被何氏灌了迷魂汤的我,晕晕乎乎的一路走到绯凰屋门前,赶着去表白,但是刚走到绯凰房门前,还没踏进去,就听到绯凰叽叽喳喳的指挥声。
“小栗子呢,不是说好这个时辰来给本宫做面膜的吗?小栗子她死哪里去了,等本宫见到她不给她好看!”
听到这话,我顿时浑身上下一个恶寒,何氏刚才给我灌的迷魂汤的效力顿时去了一半,这探出去的脚赶紧给收了回来。
在见到他之前,我想,如果表白成功的话,也许我以后的人生会变成……或者变成何氏与祁狐狸那样,花前月下,双宿双栖,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或者变成杨过与小龙女那样,仗剑天涯,相濡以沫,不离不弃。
但是现实告诉我,以上纯属小栗子个人的幻想,显然小栗子是被《既为断袖》中的旖旎浪漫给欺骗了,暂时忘记了这个假凤虚凰烂公主的恶劣本质。
如果表白真的成功,我想和我绯凰之间只可能有一种结局,那就是变成韦小宝与建宁公主那样,每天在凤栖息宫上演诸葛亮火烧藤甲兵。
趁着绯凰还没看到我,我想还是赶紧掉头就走,哪知道那多事的何氏也赶着过来看热闹,铜锣大的嗓门直喊:“青青,你跟绯凰殿下告白成功了没有啊?”
何氏的话音刚落,屋里瞬间静的鸦雀无声,过了好一会儿,屋子里缓缓传来得意洋洋的声音:“门口那谁啊,还不进来,还等着本宫拿着鞭子来请不成?”
我心里咯噔一声,眼中看到的是万里长城的坍塌,看到的是千里黄河的决堤。
哭丧着脸,我缓缓的抬起了我的脚,说了一句“渣”,终于硬着头皮进了屋子。
尾声
四年零八个月,如弹指一瞬,我初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十七八岁的姑娘,到现在还是姑娘,却是一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何氏的肚子涨起来落下去,来来回回已有三次,可我跟绯凰还是那种不清不楚的关系,到第四次借着怀孕脾气的当头,她终于忍不住了逮着绯凰的耳朵就大骂:“你你你,你们两个到底要耽搁到什么时候,是娶是嫁总要说个明白不是?”
绯凰痛的哇哇直叫:“本宫什么时候说要娶这个丑死了的小栗子,何氏,你给我放开,不信本宫告你大不敬。”
我,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边拨着火炉里的烤的喷香的栗子,一边揉鼻子。
而祁狐狸倚在软榻上,也跟睁眼瞎子似的,就着这好雪好景,十分有感了念了一首极其不押韵的诗。
七条弦上五音寒,此艺知音自古难。
我曾经得到一个可以回去的机会,但是我最后还是放弃了,大抵是我已经习惯了我是黎青青,喜欢上了小栗子这个身份,当然,更是因为舍不得我在这个世界认识的这几个人。
此时冬雪皑皑,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澄澈,却期盼着来年院内桃花绽放,我四人还能在花下共饮。
这是这世间再美好不过,再圆满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