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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我听见我的心在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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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洋被推至她跟前,却没吭声。
季繁道:“季洋!”
家颖埋着头。
季洋还是不吭声。
季繁推他:“死孩子,你——”
家颖低而短促地说了一句:“不用了。”她依然没有抬起头。
明明这儿是张家,可她却仿佛无处容身。
季洋莫名就有些难受。
他最终还是没有道歉。
他不愿意干的事,季繁从来强迫不了他。既然家颖也说不用,季繁只好转移话题。一边询问她的伤势,一边把带来的补品礼物以及自己在商场给她挑的几身衣服送上。最后封了个红包,谎称张震山给的。
家颖不肯收,竭力想做到不卑不亢,但是明显还是在季繁的强势下慌乱了。
她家的境况出卖了她,导致她的拒绝没有足够的底气使来者驯服。
而年轻和稚嫩又禁锢了她,使她无法游刃自如面对。
季洋忽然有点不忍心待下去了。
季繁也莫名有一种压迫侵略她的感觉,干脆留下东西,带人走了。屋里的伤员根本追不上。
第二天一大早,季洋刚进教室,发现身旁位置坐了人。
张家颖来了。
他偷瞄一眼,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小雀跃。
他也坐回位置,两人谁都没看谁。
季洋不信,他余光扫过去,轻轻一动,故意挡住她的视线。
她应该是看了自己一眼,可比没看更令人沮丧。
突然有些气闷。
不多时宁老师发现家颖来了,主动过来找他们说了几句。无非是劝他们和解,并嘱咐季洋在生活上给予行动不便的家颖帮助。家颖虽然行动不便,可是日常上课下课绝不打扰冒犯季洋,请他帮忙更是绝不可能。
季洋有些怏怏的。
中午吃过饭,传达室广播通知季洋去领取物品,说是他家人给他送了东西。
季繁给他送东西从来都是亲自交到手上,不知是谁给他送的东西。等他走到传达室,看一眼,郁闷地骂了一句:“妈的!”
会客椅前堆积着山一样高的物品,上头还有个红包,都是季繁昨天送去张家的。那么大一堆,也不知道她拄着拐杖怎么弄来的。
季洋叫人搬回了寝室。心里越发不得劲。
而张家颖也依旧沉默而倔强。
张家颖拄着拐杖从教室到食堂,加上上下楼梯,起码要半个小时。再回到教室又要半个小时,没走几分钟就满头大汗。有次在楼梯上给人让路,差点把自己摔下去,险险抓住栏杆,结果上课时指甲里青了一片淤血。
不管多难,她都是一个人。不用谁帮,也不拖累谁。
一周后,家颖请假去医院复查。
隔了一天还没回来。
季洋瞧身旁那空了两天的位置,郁郁寡欢,却又不知哪里出了错。
叫鸡公注意到了,敲敲他的课桌:“怎么了这是?”
季洋要死不活。
“失恋了?”
“滚!”
“放风去不去?”
“干嘛?”
“打游戏,喝酒,都随你。”
“那喝酒吧。”
晚上逃课出去。
几人正在吧台喝酒,忽然田文栋指着不远处一个身着超短裙的艳妆女子道:“瞧,那是不是张家颖?”
季洋抬头的瞬间,那女人已转身离开。
田文栋不死心,忙跟上去。
一伙人寻摸过来,刚出楼道张家颖已被一马当先的赵辰广扯住。家颖一挣,没等季洋他们近前,已滚下了楼梯,歪在地上脸上一片煞白,好像又起不来身。
田文栋追下去,盯着她那身廉价的“性感紧身裙”,满脸的浓妆,喷满发胶的盘发不可思议道:“我靠,张家颖,你在这里陪酒?”
学校严令禁止女学生出入娱乐场所,穿成这样 “陪酒”,绝对会被开除。张家颖面孔倏地苍白下来,扶着墙壁忍着剧痛试图逃跑。
季洋听见张家颖的名字忙分开众人挤出去,瞧她模样也很讶异。
张家颖嘴唇哆嗦,仓皇地爬起来。可是动作不太顺利,季洋仿佛想帮她,可家颖误会他来阻拦,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扶着墙壁,逃出了门。
季洋简直郁闷得想杀人。
第二天张家颖没来上课。
第三天也没来。
一直过了一周。
季洋不明白她为什么不来学校。
他游戏也不玩,篮球也不打,也不跟女同学们调笑,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瞧着身旁空空的座位。望着望着忍不住翻起来。她课桌整齐,工具书作业本上笔记工工整整。文具普通,打眼的只有一本硬皮笔记本,封面精美,页码处设了道小锁。这种本子当时在学生中间很流行,女生们都爱在里头写日记。只有男生知道,那道锁根本构不成保险,随便一根铁丝甚至一个小发卡,轻轻一拨,便能打开。
季洋在第二天早读时分,忍不住找唐丽微借发卡开了日记本的锁。
他看得太认真,以至于张家颖出现在教室门口他都没发现,更加没发现一大早黑板不知被谁挂了张巨大的裸女画。那画上裸女有着夸张的红唇,恶俗的盘发,丰乳肥臀,□□中央一颗殷红的小痣,笔画虽然简陋,但眉眼之间分明便是张家颖。
张家颖刚到教室门口,就如实物对比一般,其他同学便纷纷将目光从画上移到她身上。而她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冲上去扯下那幅画,一把撕成两半。
季洋抬头的时候,已经劈头盖脸挨了一记耳光,而他还没反应过来第二个第三个接踵而至。
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抓住家颖,已经不知挨了多少耳光。她心狠手辣,一点没留情。季洋脸上像被烙铁烙过,火辣辣的。季洋怒极,他从小没挨过女人打,更没挨过女人的耳光,大吼: “你干什么?”
张家颖甩开他,抓起地上那叠纸片没头没脑往他身上扔:“我跟你拼了。”
季洋扬手捞住一大块,瞧见画纸□□上的红痣和家颖的眉眼,脸腾地红了。
张家颖怒不可遏,夺回纸片,又扑上去,踢打抓挠,不成章法。
季洋躲得十分狼狈,好不容易控制住她,抓紧时间申诉:“不是我画的。”
张家颖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解释。生存的压力,升学的压力逼得她喘不过气来。她忍着,躲着,让着,明明已经退无可退,有人偏要赶尽杀绝。她反正已经无路可退,自暴自弃地豁出去了。手被制住,她就张嘴撕咬,季洋手臂肌肉结实,可也耐不住她这种咬法,他掐住她的下巴掰过来气急败坏:“你是不是疯了!”
家颖被他制住下巴,张口朝他喷口水。
季洋简直要气晕了,他抹掉口水:“我警告你,不是我画的。”
张家颖满眼含泪,不顾形象又吐了一口。
季洋双目赤红,胡乱抹一把脸,就像个受伤的小兽,既委屈又不服。张家颖正待再犯,他扣住她的下巴一低头亲了上去。
瞬间,开了锅的教室忽然静止了下来。
季洋早先也亲过女孩子,但少年冲动的荷尔蒙使他的关注点并不在此。这是第一次,他浑身的感官好像都集中在了家颖身上。她的骨骼骨骼那么纤弱,下巴仿佛一捏就碎,滑嫩的皮肤上一层细细的绒毛,唇齿之间竟然还有一股甜蜜芬芳。
短短几秒空白之后,张家颖被一阵排山倒海的羞辱席卷吞噬。她使尽了浑身力气挣扎,可是这才发现,方才若不是季洋有意让着她,那些耳光她根本无法得逞。
季洋意识过来,更骑虎难下。松开她又怕她吐口水乱打人,再不松手,她已经怒不可遏。
整个教室重新炸开了锅。
忽而一阵严厉的呵斥从天而降:“你们在干什么?”
眼见一行人出现在走廊的大窗户前,副校长,教导主任,招生办主任,学校里的实权人物基本都到齐了。其中一个穿着黑西装的五十多岁“地中海”黑着脸,摇摇头,自行朝前走了。
副校长回头瞪一眼教导主任走了,教导主任威胁地点了点季洋:“又是你个季洋!”说完也走了,只剩下班主任。
忽然唇上传来一阵剧痛,季洋猛地松开家颖。刚放开,季洋立刻迎来一个惊天动地的大耳光。不等他回神,张家颖已经被老师扯开,护在身后,明显害怕他再还手。而那个人躲在班主任身后,泛红的眼眶里蕴满了泪光,不知因为激动恐惧还是羞辱,她身子微微发抖。
班主任是十足十的书生派,手段不够强硬,教学能力强却不擅管理,尤其对这帮家世复杂的顽劣之徒束手无策。
据说这日副校长邀请了教育局领导来视察,以期争取更多办学优厚条件,谁知却恰巧碰上这一幕。班主任匆匆批评几句,安置完又急急忙忙去向校领导解释。
张家颖被打发到教室最后排的角落,与王洪薇成为了同桌。王洪薇出面替她去原来位置收拾了课本,唐丽薇迅速填补了季洋旁边的空位。
接下来一整天季洋都没怎么说话,教室纪律神奇地变好许多,至于那些“裸女”碎片,早已由班主任令卫生委员“处理”了。
家颖坐在后座,身旁同学都不说话,只是心照不宣地偷偷用“纸条”交流着。
她格外沉默。
午饭吃完后,王洪薇给家颖带来一条消息,季洋和他那帮哥们已经准备好了放学在路上堵她,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家颖无动于衷。
原来这日适逢周五,据说周末学校承接了一个什么国家机关的考试项目,全校务必封闭两天,学校因此给所有学生放了两天假。而家颖因伤休假在家多天,并不知情。
王洪薇为了引起家颖重视,便将季洋原先在学校里的事迹给她普及了一下。
“你不知道,这个季洋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高一时隔壁学校篮球队过来打友谊联赛,不知道为什么跟人打起来了,他从食堂厨房抢了把菜刀出来,见人就砍。教导主任出面劝压,他差点把人给杀了。后来要开除,他爸爸出面请领导吃了顿饭,妈妈又给教导主任送了很多礼,事情就过去了。从那以后,学校里一般人都不怎么敢惹他,你放学后真的要小心,要不要通知你家人来接你?”
张家颖转学过来的时间并不长,可也耳闻过有同学因为杀人进了少管所,而这个季洋,被家颖刮了那么一通耳光,王洪薇都拿不准他到底会出什么牌。下课时,王洪薇扯着家颖去公用电话亭用电话卡给哥哥张家豪打了个传呼,不多时那边电话便回了过来。
王洪薇怕家颖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抢过电话亲自跟张家豪嘱咐了几句。
张家豪平时偷窃打架赌博,屡教不改,年纪轻轻已是监狱的常客,家颖平时很少与他联系。而这位哥哥爱耍阔吹牛充大哥,听了当即火冒三丈,保证下午一定来替妹妹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