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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中夜长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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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渐深了,一切都复又归于平静。江晚青躺在冷硬的地板上,想着林汐的话辗转反侧,心中越发不是滋味。再加上胳膊上的伤痛痒难耐,更是难以入眠。
此时月光尚好,他便翻过身去看窗外的月亮。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可惜这里没有酒。
不用邀月,也躺着三个人。
他想试着入睡,便闭了眼。
好像过了很久,等到他真的快睡着的时候,又有细微的响动让他清醒了回来。
他仔细一听,竟像是林汐坐了起来,悉悉窣窣在摆弄什么。
他刚想装做翻身转过去偷偷看一眼,就听林汐低声唤小茗,“小茗,醒醒。”
小茗蹬了蹬腿,嗯了一声,又睡熟了。
林汐叹了口气,对着小茗又喊了一声。
这次声音够大,不过依旧没叫醒想叫的人,却叫醒了江晚青。
他一个挺身再加一个转身,按照拿捏好的角度风度翩翩地出现在林汐面前。
林汐靠坐在床边,身上的衣服已穿戴整齐。
江晚青见他衣着已齐,忙用手指梳起了自己的头发。
林汐见叫醒了他,心中无奈,只好挑了挑眉毛,一派悠然道:“既然如此,麻烦江公子陪在下上楼了。”
“你上楼做什么?”江晚青一听此言,眉心忽然紧皱,也忘了梳理头发了。
林汐道:“见一个人。”
江晚青语气更急,“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林汐云淡风轻地穿上鞋,道:“算是知道一半吧。”
江晚青拂袖道:“那你还敢去?你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你更不是。”
“我不是找他打架去的,而是……罢了,我自己去吧。”林汐看了他一眼,自己扶着床站了起来,走了几步便低头捂住了嘴,一会儿又转过了身。
江晚青忙推过轮椅,将林汐按在轮椅上推了出去。
关了门林汐方才咳出声来。
江晚青听着只是心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将轮椅停在门外,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林汐身上。
林汐咳了一阵便停了,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哑然道:“劳烦江公子了。”
江晚青低头看着他也不说话,抓起他的手腕渡了一些真气进去。
随着真气的游入,林汐瞬间觉得周身畅通了许多。
“我本就是三脚猫的功夫,学艺不精,现在又把这些真气给了你,我就更是谁也打不过了,你确定还要上去?”
林汐点头,微微笑道:“在下本就没打算让江公子同行。”
江晚青被噎得接不上话,十分尴尬地抬头扫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道:“我有些热,衣服你就先替我拿着吧。”
“好。”
江晚青推着林汐走到楼梯前,嘴角上扬,眼珠子一转,道:“不过这楼梯我们要怎么上去?我先抱你上去再抱这椅子上去?”
林汐听他轻浮的语气便知他心中所想,用眼刀瞥了他一眼,冷着脸道,“在下并非残疾,可以自己上去。”
说着他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扶着楼梯扶手踏上了一步。
江晚青还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拎起轮椅跟在他身后。
有了江晚青的真气,林汐爬起楼梯来虽有些吃力,但到底不是爬不完的。
江晚青就慢慢跟着,也不伸手去扶。他知道林汐的性子,若他帮了,他反倒心里不快。
一截楼梯两人爬了许久,等到了第二层时,林汐腿发软,斜靠在围栏上。
围栏年久失修,江晚青怕他摔下去,便扶着他坐上轮椅,抓住手腕又给他渡了一些真气。
他感觉到林汐的心跳非常快,自己的也恰好很快。
有了江晚青大半的真气,林汐脸色好了许多,还隐隐透出些红来。
江晚青蹲在他身前,细细抚摸他的手,道:“你瘦了。”
林汐见他的眼神中含着些情愫,冷哼了一声抽回手,看向那间房门道:“该进去了,不要让客人久等。”
若眼神能杀人,那今晚江晚青已经被杀了十七八回了。
说是会客,林汐自然要敲敲门。
门没上锁,自然也没人来开门。
两人进了这间漆黑的屋子,点上灯坐在桌边。
江晚青道:“屋里没人。”
林汐笑着敲那桌子,并不理他。
江晚青等得不耐烦,又道:“我们等他他就会来?你确定不会等来什么别的孤魂野鬼?”
“当然不是孤魂野鬼,是一位东瀛柳生门的高手。”林汐冲窗边的墙一礼道:“阁下请过来坐吧。”
言罢,那墙果然一动,露出一个蒙面的人头来。
江晚青一见有人,拔出剑一个闪身护在林汐身前。
林汐道:“不要对远道而来的客人失了礼数。”
江晚青回头看见林汐冲自己摇了摇头,便不太情愿地收了剑。
那黑衣人对江晚青道:“你很聪明,知道自己不是我的对手。”
林汐微笑道:“这位是我朝礼部尚书江晚青江大人,方才是迫不得已才与阁下刀剑相向,文官不精武艺,自然不是阁下的对手。但阁下若因此以为我朝武官侍卫中没有高手,就太轻视我朝千年武学了。”
黑衣人道:“两国武艺高低,不在谁的时间更长,要比过才知道。”
“当然。”林汐点头道:“所以不论是比武还是比茶,皆要公平才好。在背后使阴招,恐怕不是君子所为,也不是武士所为。”
黑衣人略作思索,坐到林汐对面,道:“你怎知我在窗边,我的隐身术很少被人察觉,像你这种不习武的人更是没有一个。”
林汐道:“我是茶师,鼻子自然比一般人好使些。”
黑衣人道:“你知道我在这儿,还敢来找我,很有勇气。”
林汐道:“在下是为了石下兄而来,为了朋友,冒回险也不算什么。”
听到石下利的名字,黑衣人愣了片刻,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柳生门的弟子,就该知道柳生门和石下大师的关系。”
“知道。”林汐颔首笑道:“但我可以肯定你不是石下兄派来杀我的。”
“你这么笃定不是他?”
林汐道:“朋友之间,理应互相信任。”
“那你说说,不是石下大师,又是谁?”
“我怎么知道你们东瀛有什么人?”林汐手指敲了敲桌子道:“如果知道,我也不会来找你。”
黑衣人道:“可我也不会说的。”
林汐嗯了一声,道:“当然。”
黑衣人皱眉道:“那我就不懂你来做什么了。”
“虽然我不知道你上头的人是谁,却想拜托阁下替我带几句话给他。”
黑衣人想了想,抬眼道:“你说。”
“今天的事我不会上报朝廷,也希望你们不要再做这样的蠢事,否则新帝会做什么我也不能保证。”
黑衣人仿佛听到什么笑话,道:“你在威胁我们?”
林汐道:“我想你们出手之前,便预料到了后果。今天出手了,就是不怕这个后果,甚至可以说是……期待这个后果。”
黑衣人看了看他,不置可否。
“生灵涂炭,两败俱伤,当真是贵国所愿?与我朝相比,贵国自然是养精蓄锐,兵精马壮,然而饭要慢慢吃,水要慢慢喝,心急不只吃不了热豆腐,反倒会烫到嘴。若因豆腐质软洁白而小瞧了豆腐,恐怕也离倒霉不远了。”
林汐咳了两声,继续道:“希望只是我想多了,贵国也许只是怕我赢了石下兄,令贵国丢了面子。然而比试的高低本不重要,我千里迢迢从秦州赶回金陵,只是为了能与石下兄交流技艺,想必石下兄也在期待斗茶大会的切磋。说来惭愧,我这一路本已十分艰难了,还不知是否能活着回到金陵,还希望贵国能够成全。”
林汐这话说得真诚,让黑衣人也有些动容。黑衣人坐正,躬身道:“林大人,话我自会带到,只是主人的决定我不能预测。”
林汐含笑点头道:“当然,带到就好。我也只是说些心里话,不是威胁也不是请求。”
“林大人保重。”黑衣人言罢就窜出了窗户,徒留一轮明月。
江晚青走到窗前,背对林汐,望着明月道:“你真的打算不告诉程璟?”
林汐叹气道:“你想告诉他我也拦不住,毕竟你为了他什么都可以做。我不让你说,你也不会听我的。”
江晚青知他是在讽刺自己当年之事,心头一团火烧上了头,怒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这一瞬间他甚至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告诉他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选择和程璟留下。
“多谢!”林汐喊罢这两个字又咳了起来。
江晚青负手僵硬地站着,不想服软,便装做没听见。
可他实在是不能再装了,林汐咳了太久,甚至咳得有些断断续续,让他开始觉得害怕。
还没等到他回身去看,咳声已经戛然而止,一切都重归于寂静。
江晚青忙转过身跑了过去。
林汐一动不动,垂着头坐在轮椅上,看不清面容。
“祁恒,祁恒。”江晚青唤了几声,皆没有回应。
他伸手托起林汐的脸,才发现他双眼紧闭,下颚和前襟上都是血迹。
江晚青不遑多想,一把就将人抱了起来,轻功提步冲到楼下,喊道:“老酒鬼!起来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