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阁》风中的回音

10、第 10 章

　　父皇其实并不是表面看起来的老眼昏花。至少他问的问题，让我有种他人也去过竹轩的错觉。在御书房里，命令所有人退下后，父皇拍拍我的肩，说：“不管你怎么胡闹，也不要忘了这江山，这天下，是你的。这是你的荣耀，也是你的责任啊！”又是沉甸甸的“责任”二字，若是江山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扯上江湖，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神”？我在心里不屑地笑，脸上装出一副大彻大悟的沉痛表情，承认是自己一时起了玩乐之意，将护卫调入竹轩，打乱师傅的部署，使得师傅不得不亲自去了平湖慕家，还受了重伤。

　　父皇叹了口气说：“你师傅是个有分寸的人。对了，我看必要时是时候让正邪两派平衡一下势力了！回去讲我的意思带给你师傅。”我继续沉痛着低头告退，如获大赦地逃离御书房。平衡势力？说得这么隐晦，不就是说两边都死些高手，不要威胁了我们文氏的江山。呀！被父皇拍过的肩膀似乎渗血了，早知道他所知甚详，我干嘛要逞英雄假装自己没有受伤？父皇肯定是故意的！

　　清越的笛声伴着竹叶碎碎细语，在袅袅娜娜的薄雾中弥漫开来。如果是平时，我定会拍手叫好，但今日……谢过领我通过竹林的小厮，随便坐在竹边的乱石上我开始叹气。为了提防父皇的眼线，我有些日子没来过竹轩，留在龙渊阁里和韩天、小清一起照料师傅。刚刚的小厮说，闲悠明天日日在竹林外等我，让我心里某处暖暖的，转念想起最近的事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师傅醒来后似乎不打算解释自己的行为，但着实将我训了个通彻。我庆幸师傅不知道我与闲悠相交之事，否则都不知道他会怎么责罚我。父皇的话我原原本本地告诉师傅，师傅听后许久没有言语，最后淡然一笑，道：“也好，可能真的是到时候了。这次之后，皓儿，龙渊阁就真的要交到你手中了。”正邪之战。很想问师傅可以不流血吗？闲悠、鹤云，作为两派的少年精英，想是首当其冲。我哪个舍得他们受伤，又怎么能看他们反目？而师傅说将龙渊阁完全交给我，他有什么打算了？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像是他要离开龙渊阁一样。

　　问师傅当日慕家之事，师傅只是苦笑着说是他做错了。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般，师傅吹起了萧，那悠远、沉重的曲调我第一次听出了相思和忧愁。悄悄地替师傅掩上门，我突然很想去见闲悠。“难得见你也有烦恼的时候啊？”笛声骤停，闲悠走了过来，“啊，这些日子龙渊先生没来过，昨天我还和鹤云说起，不知道你的伤好了没？”“鹤云托韩天带来那么多药，肩膀上的伤连疤都没留下。说起来我还真应该谢谢鹤云。”这几句话我说得真心实意，鹤云对我的好，让我在因闲悠而嫉妒他的时候都有些心虚。闲悠坐在我旁边，一时间我们都没有说话，片刻之后笛声又起，我躺在石头上听闲悠吹笛。韩天说过我如果继续和闲悠纠缠下去，终会伤了他。看着韩天与小清现在那相处的样子，其实我也怕，怕闲悠受伤。思来想去，或许像现在这样看着他更好。可以在小清、韩天甚至鹤云面前都可以承认的喜欢，我却失去让闲悠得知的勇气。

　　“龙渊先生，可知如今江湖上沸沸扬扬的传闻？”在半睡半醒之间我听见闲悠问我。“什么？”我蜷起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二十年前的‘无尘公子’冷立文出现在我们慕家，与我义父一同击退安遥、李泊玄等人，之后又不知所踪。”“噢？”我睁开眼看见闲悠波澜不惊的脸，猜想他到底想说什么。“义父自那日之战后便心绪不宁，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我听天灭武士说当日是冷立文替义父挡下一剑。我猜想冷立文不会出现得如此凑巧，必是与龙渊阁有偌大干系。还请龙渊先生告知冷先生是否冷好，我也好让义父冷心。”闲悠的话说得笃定，像是断定了师父与龙渊阁有关。

　　我皱着眉头，不喜欢闲悠此刻的精明。太多的假象让我忽略了小清告诉我的事实，慕闲悠的谋略在“四大公子”中与韩天齐名。或者，在竹轩不代表与世无争，心无旁骛？“我也很好奇冷立文怎么会出现在你们慕家？如果连他生平最好的朋友慕风慕大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呢？”我承认自己扯谎的时候不敢看闲悠的眼睛，只好盯着天上的一片浮云。“我以为龙渊阁对江湖之事无所不知，龙渊先生是神一样的人物。”闲悠说这话时没有恭敬，满是讽刺。“你不喜欢龙渊阁？”似乎从来没有和闲悠聊过江湖上的是是非非，此刻的我有几分好奇。“没有好感。”直接的承认出乎我的意料。“哦？那对我这个龙渊阁主人，你也是讨厌至极了？”我坐起来靠在闲悠肩上，半真半假地问道。“你是鹤云带来的朋友，之前鹤云说你是个可爱的人物，千般好万般妙的，我自是对你有着几分好奇。怎知你竟是那龙渊？这般无赖的人物怎么会是龙渊阁主？”“你认为龙渊会是什么样子呢？”我继续问他。“至少不是这般年轻和轻浮，像个浪荡公子。虽然，此龙渊非彼龙渊——我义父当年所识的龙渊先生必不是阁下。”

　　微风吹过，竹叶“泠泠”作响，闲悠的声音一字一句敲入我的心中，天，真的有些转凉了。“天凉了，进屋去喝酒！”我拉起闲悠准备进屋里去，闲悠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如同看透我般的犀利。“我有时候真的很好奇，你何时是真何时是假？龙渊阁交到阁下这样的人手中，是幸还是不幸？以你的性子，眼中的江湖可是自己手中的玩具？”闲悠抽回被我握住的手，幽幽地问道。

　　“江湖是江湖，与我何干？江湖上的人当我龙渊以掌控江湖为乐也就罢了。你与我相识多日，难道还以为我是耽于权术之人？”闲悠的话让我有些气闷，原来这世上唯有鹤云是我的知己，连闲悠，都不曾懂我。一丝暖意自手背传来，闲悠将手搭在我的手上，突然对我笑了起来。“果然是不一样的。你又何必生气呢？我既然当你是朋友，便是信你不会是一个以操纵江湖为乐的人。”闲悠顿了顿，又道：“只不过，有时也会身不由己吧？”我看进闲悠的眼眸，徒劳的想要在里面发现些能够称之为‘情绪’的东西，闲悠的眼睛象深黑的古井，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藏了很多东西。“闲悠，我发誓，不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受伤。”我反握住闲悠的手，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闲悠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什么，甩开我的手，径自走进屋里，剩下的时间我喝酒，他品茶，再没有人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