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尘夜

43、第四十二章 风云突变

　　苍竹派虽非为江湖大派，却实为正派名门，创派自太祖年间戎马中，历三帝已有四任掌门，索家这个后生如今跳得比武台上，看来似乎微不足道，然而，意在纸外，这一跃恰在众多跃跃欲试却不敢冒进的正派弟子那心猿意马的心防上平白杵了一个大大的缺口出来。
　　苍竹派是第一个为万青芙放下身段的名门正派！自此伊始，越来越多名门子弟，一一上得台来，为赢得美人千金，使尽浑身解数。初时台上对阵，因多是绿林中人，两两相搏随见精彩，却未免失于小气，自苍竹派一脉“雪中秀然剑”锋芒毕露，各家各派，武功招式俱是招式森然，气象大度，于此两两捉对相斗，各有各的进退，亦各有各的精妙，虽始为美人而来，渐渐地众人却便将这初衷尽数遗忘，只见越来越多的好手、高手陆续上台，青年才俊，横空出世者数不胜数，但叫台下观者看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也无不心叹万家与此一擂却是做了件好事。中原武林，果是代有才人出！
　　萧扬观之台上相斗，心生叹息，早在家乡便听韩师父说起中原武林之景象万千，今日终可得见，不由心下肃然，中原武林果非尽是“五毒门”之辈，老太太说得极是，中原地广物博，人才卓著，实非为可欺之地。昔日倾全族之力，死伤无数，兵临城下，却与中土天子缔结盟约后即刻退兵，这一举动在族中也颇有人不解，此刻看来确为功在千秋之举。思及自己年少气盛，当日竟不能将这一盘棋好好揣度清楚，不由惭愧万分。与两位表兄相比，自己着实还有太长的路要走！
　　萧扬心下揣度，却也未忽略万家众人此刻情状。台上斗得火热，万善禄却在台下，沉静不动，万青芙则尽是礼数周到，似乎场中无论谁能得胜她都欣然接受，恍如这一擂却是为他人招纳夫婿。天下间可有这样的女子？萧扬心头困惑，又见万青山侍立万善禄身旁眼观全场，似在戒备什么，想是隐封门无疑。且慢！萧扬心头忽而省起一人，万青池呢？自西湖畔一别，就再未见过万青池其人，这个次子，此刻又去了何处？忆及临别之时，他似是被什么事情招去，恐是事态有变，而现在，他莫不是带了伏兵隐在暗处？
　　台上一时掌声雷动，萧扬望去，却是中州王洛青王大侠对阵天机派恒机道长，至此一刻，台上比斗已显非为万青芙所来，如此玉人遭人冷落，万青芙难道心中不会有丝毫不快？然而就萧扬所见，那蒙在面纱后只露出一双妙目的女子却是不动声色，只那双妙目偶尔一转，流露出丝丝波光潋滟，那神色倒教人有些眼熟。是谁呢？萧扬正自思索，万青芙却忽而转过头来，对上他的方向，微弯了眼睛，送上一个颇具风情的笑。
　　萧扬顿时胸口一窒，心中暗骂，什么礼数周到，根本是全场的男人没一个肯放过！
　　行至午时，歇擂敬膳。万家财力了得，便在这湖中心摆上八八六十四桌宴席，珍馐海味，无一不足，武林中人俱是各自按浮坞所在而坐，那两浙路长官与杭州知州乃与万家人、衣掌飞等主桌落座，万家家仆俱是撑舟往来，湖面之上一时又是彩帆如梭，金盘银箸，端得上来，教人看了几乎要晃花了眼。觥筹交错，酒酣耳热，难得万家如此排场，又安排得细致入微，便连坐席都有讲究，绝不将交恶之人排在一处，又兼湖光山色，微风轻拂，一顿饭吃得人通体舒畅。
　　萧扬依然不放心衣掌飞，正待趁机去向他说几句话，却被萧壮壮一把拖到暗处：“公子，韩轻裘跟丢了。”萧扬眼皮腾腾地跳，太阳穴像有两个小人拿把小锤子在敲。
　　“怎么丢的？”
　　“太剑门与中哲宗大弟子对决的时候，她凑去观战，走到一半，忽然不见了。属下当时被连五缠住了，所以……”
　　“连五呢？”
　　“属下在。”中年男子的脸讨好地凑上来，浓密的大胡子上还粘着肉末，“嗷呜——”
　　萧扬一伸手就扯掉他的大胡子伪装：“你好啊你，背着我跟了野丫头不算，就这么大一块地方还能把人弄丢了，韩轻裘少一根汗毛，你就等着剥皮抽筋吧。”
　　连五苦着张脸，把胡子贴贴好，扑出去找他的皮和筋了。萧壮壮正待跟上，却被萧扬制止。
　　“从现在开始，我要你跟着另一个人。”吩咐完萧壮壮，萧扬再看主桌，却发现衣掌飞已经不在席上，向四周望去，尽是一堆堆簇拥在一起的人，终于在远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看见衣掌飞与两个人在交谈。萧扬听得自己心里“咯噔”了一下，此刻与衣掌飞相谈正欢的正是此前引得两人龃龉的那对青年男女，隔着人群望过去，还能见到那女子对着衣掌飞巧笑嫣然的样子。
　　明知道不可以，萧扬在自己能够省起来之前，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小飞！”还没有走到，已经先喊出口，三步并作两步，都算不上是巧妙甚至可以说是蛮横的，人就插到了对谈的两者之间，将那女子与衣掌飞隔开了一定距离。
　　“萧扬。”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才闹过不开心的人会主动来找自己，按照对方的脾气，总以为还要许久才能和好，而况衣掌飞心里也存着心虚，对萧扬的恶劣态度，他自己也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阴暗”小算盘，所以看到这个人此刻就立在自己身旁，不知怎么心里就有些打鼓一样的动摇。
　　那对青年男女似乎都因为萧扬的出现而吃了一惊，但却也很快镇定下来，并且很识趣地退了一步，并不为萧扬的无理而感到不快的样子，两人的脸上都显露出显而易见的亲切笑容，甚至两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亲近的气息。萧扬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自己原以为是青年男女的这两人，其实都已过了而立之年，从他们脸上细细的纹路里，萧扬能够读出岁月给予两人的洗礼与馈赠，只是那两人的精气神却又太为端正而洋溢着活力，因此从远处看，便会错觉这是一对年轻的男女，而现在，萧扬甚至不用征询并能确认这两人其实是一对夫妻而非兄妹。那么自己刚才吃的那些飞醋又算什么？
　　吃……醋……
　　萧扬就像被人从脑门上敲了一大锤子那样，整个人在瞬间懵了，就连衣掌飞介绍他都没有听见。
　　“赵大哥大嫂，这是我们家萧扬。”
　　“在下赵德，涿州人士，此是拙荆刘氏，萧公子，幸会。”那中年男子向萧扬行了一礼，望着他的眼神却似若有所思，可惜萧扬并未注意到。等到刘氏也对着萧扬微微福了一福，才醒转过来，忙不迭地回礼。
　　“萧扬，赵大哥夫妇此次本是来杭州游玩，他们皆不是武林中人，只是听说了这一盛事，有朋友让渡了请帖，因此前来凑个热闹。”衣掌飞说着，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解释才好，“江湖人比试刀剑无眼，恐怕伤了他们，不如下午你陪他们去城中游览一番如何？”
　　萧扬抬起头：“我？为什么？”
　　“因为我……走不开。”
　　“抱歉，难得这样武林盛事，多少年才能见到一回，此前已经如此精彩，我怎么能轻易离开。”
　　“我知道，可是……”衣掌飞望向场中，不知在搜寻什么，“总之你和赵大哥夫妇这就离开吧，不要在此地久留。”
　　萧扬定定看了他一会，忽向赵氏夫妇恭敬揖一礼：“失陪。”将衣掌飞拉到一旁，看看左右无人，方才问道，“你说吧，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瞒……没有，能有什么事情瞒着你。”说是这么说，表情却全不是那么回事。
　　“你这么迫不及待逼我走，总要给我个理由。”萧扬向衣掌飞道，“万家古怪，你知我知，我不信你知道得比我更多，如果是，也请你告诉我，但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这里的。”
　　“萧扬！”衣掌飞似是动怒，又隐忍下去，“你……”
　　正待说话，却忽而听到一声振聋发聩声响，仿佛天地倒倾，日月变色，两人皆是许久才反应过来，却见八座以锁链相连钢铁浮坞本是稳稳当当，如同水中陆地，此刻竟在上下剧烈波动，西湖水面之上刹那如同滚沸热水，兴起硕大浪头，有离水边近的人被浪头盖上，身形晃动，几要落水，潮涛过后，尽是一身透湿。令人惊讶的还不止这些，自远方杭城以东一带忽而腾起一匹红练，当真如神龙现世，光照万里，青天白日之下，撕开了阴翳天空，直冲霄汉！
　　“真龙现世！”不知是谁凭空喝了一声，那声音绵长悠远，撞击上四围群山反弹回来，犹自绵绵不绝，仿如佛顶钟磬。萧扬的脸刹那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