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喜欢光》秦嘉

9、九束光

　　正是暮秋与初冬交织的季节，凉爽又带着点冷冽的味道，唯有阳光能够传递温暖。

　　闻缨拿着水壶在花园里浇花，光线在她的白裙子上跳跃着，清瘦的身影柔和得不可思议。

　　已经有很多天没有见到娄鹤了。
　　说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她也很少回复他的消息。
　　他大概也只是一时兴起吧？
　　等了好几年什么的，不太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

　　他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哪怕娄鹤有时候看起来轻佻了一些，她也并不觉得反感。
　　这一点对于闻缨来说，就已经很是难得。
　　她确实不是很容易亲近的类型，这会儿也巴不得娄鹤撩完就跑。

　　闻缨这么想的时候，并不知道娄鹤就在二楼的露台上看着她。
　　她穿着及膝的棉布裙子，只露出一小截汉白玉一般的小腿。再往下看，是荷叶边的白袜子。
　　因为常年练舞的缘故，她的脚总有伤痕。以她爱美的个性，即便是在自己家里，她也喜欢穿着袜子，不分四季。

　　要不是她上次在采访上说受到最多的礼物是袜子，娄鹤也不会知道这个。
　　可一想到这个，他就忍不住开始心疼。

　　娄鹤面前摆着几只刚叠好的纸飞机。
　　他拿了其中一架在嘴边吹了口气，纸张便像是有了生命力，精准无比地飞向了她。

　　“阿缨。”他背着光冲她笑。

　　娄鹤大概是刚睡醒没多久，额前的碎发自然地垂落着。他本就偏低的嗓音也含了点颗粒感，被风送到她耳边自然就多了几分缱绻的味道。
　　闻缨转过身，抬眼的时候被光刺得眯了眯眼睛，只觉得少年模糊的身影英俊又深刻。

　　“早上好。”娄鹤说话间又朝她扔了一架纸飞机过去，刚好落到了她脚边。

　　闻缨没有第一时间开口，只无声地仰头看着娄鹤。
　　这画面莫名令她想到了卞之琳的《断章》——

　　“你站在桥上看风景，
　　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
　　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她稍稍回神，无意识地弯了弯唇角，“早。”

　　“这附近有家粥铺评价不错，要不要一起去尝尝鲜？”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笑起来的样子有多好看，娄鹤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发出了邀请。

　　闻缨迟疑了片刻，却是意外地没有拒绝，“可以。”

　　“那就说好了。”娄鹤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等你。”

　　闻缨没再看他。
　　她把水壶放到了原位，进屋前又顺手捡起了地上的纸飞机。

　　一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娄鹤才恋恋不舍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今天真是个好日子。

　　星禾湾对面是未经商业开发的城区，分明只隔了一条街，这里却满是历史的味道。
　　娄鹤和闻缨并肩走在青石板铺就而成的街道上。
　　空气里满是人间烟火的味道，他时不时地看一眼身边的人，惬意的眯着眼。

　　“这里倒是一直都没变。”闻缨不无感慨地说道，“我以前经常来这里，出国的那几年最想念的就是这条街的小吃了。”
　　故地重游的感觉有些微妙，连带着娄鹤看起来都没有那么不顺眼了。
　　她小学就是在这边的附小读的，后来去俄罗斯学芭蕾了就再没有机会到这边了。

　　“练芭蕾很辛苦吧？”娄鹤没来由地开了口。
　　他知道她从小开始接触芭蕾，除了日常练习之外，饮食也是需要适当控制的。

　　闻缨顿时一怔，罕见地冲娄鹤眨了眨眼睛，“下围棋不辛苦吗？”
　　她天生就瞳色浅，通透的眼眸满是光彩，教人争先恐后地想要驻扎其中。

　　“嗯？”娄鹤瞬间心软得一塌糊涂。
　　他很想摸一摸她的小脑袋，然后他不由自主地就伸出了手，“想你的时候最辛苦。”

　　闻缨被撩得猝不及防，几乎是下意识地偏了偏头，“我不记得我以前有见过你。”
　　虽说娄鹤看起来不是太靠谱，但她还是努力回忆了一下。
　　长成他这个样子，她应该不会忘记才对。

　　“我看过你的演出。”娄鹤以手抵唇轻笑了下，“你就当我是你的粉丝好了。”

　　“……”听起来好像有点勉强？
　　闻缨狐疑地看向娄鹤，后者则冲她递了个眼神，虚虚揽着她进了粥铺。

　　这家老字号粥铺在江城也算是一大网红店，早中晚的生意都很不错。
　　他们进店的时候座位就已经不多了，只得和人拼了一桌。

　　闻缨喝粥的时候喜欢加油条，娄鹤很贴心地用塑料袋替她把油条撕成了小块。
　　她跟他毕竟不熟，难免有些不太自在。
　　偏偏娄鹤对她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动作自然，处处照顾着她。

　　“你缺不缺男朋友？”最后还是娄鹤看不惯她皱着那张俏生生的小脸。
　　他擦了擦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脸赞活好，厨艺精湛，有钱任性的那种。”

　　很好，又把天聊死了。
　　闻缨敛起了眉眼，并不想搭理他。

　　娄鹤毫不意外挑了挑眉，刚想和她说点什么，就被她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江奕”两个字。
　　呵呵。

　　闻缨接通前多看了娄鹤一眼。
　　托他的福，她那天在婚礼上没见着江奕，被程素云念叨了好几天。
　　后来江奕约她吃饭，她自然就没法拒绝了。

　　“嗯，周六有演出。”闻缨不时地挥动着手里的汤匙，看起来已经没有了要吃的打算。
　　她上次明明已经和江奕说清楚了，但他显然是没有要放弃的打算。

　　闻缨不太擅长应付这两类人。
　　一类是像娄鹤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一类是像江奕这种听不懂人话的。

　　娄鹤听不到电话那头的江奕说了什么，但好在闻缨脸上依旧保持她惯有的淡漠和疏离。
　　或许江奕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吧。
　　他这么一想，心情就放松了不少，也忘了本质上他和江奕没什么区别。

　　“吃不下了？”娄鹤柔声对她说道。

　　闻缨有些意外地看着娄鹤，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娄鹤相信江奕一定能感觉到闻缨身边有男性生物存在。
　　他不由分说地拿过她手里的碗，三两下就把剩下的雪菜肉丝粥解决了。

　　“……”闻缨一时语塞，都没听清江奕说了什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我去买单。”娄鹤吃饱喝足，一身轻松地站了起来走向柜台。

　　而因为刚才的那一出，回去的路上闻缨都没怎么搭理他。
　　她虽然话不多，但生气与否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生气了？”娄鹤在家门前拉住了闻缨的胳膊。

　　闻缨没去看他，只摇了摇头道，“谢谢你的早餐。”

　　娄鹤生平第一次开始讨厌“谢谢”这两个字。
　　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那我是不是可以期待下一次了？”他揣着一颗不安的心，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次闻缨干脆就不回应了。
　　她快速地输入大门密码，正准备进门，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刚回来？”莫怀远下车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大袋的吃的，“我怕你又忘记吃饭。”

　　闻缨点了点头，推门和他一起走了进去。

　　“改天再一起吃饭。”娄鹤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感，哪怕闻缨不搭理他。

　　莫怀远也没理他。
　　他一早就看到了他们，在车上消化了这个消息后，他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娄鹤。

　　姓莫的这是故意无视了他？
　　娄鹤看着莫怀远的背影消失在门后，老大不爽地回了自己家。
　　啧，今天简直糟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