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0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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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突然说，想出去走走。
在此之前她已经虚弱地在床上躺了许久，每日昏睡的时间也在日益增加。
圣芒戈早已帮不了她。无能的治疗师只会使用歉疚的语气不断重复着“抱歉马尔福先生，对于您的夫人的病我们也无能为力”之类的不痛不痒的废话，并频频向他投以怜悯的眼神。
他当即就沉了脸。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他愿意花费时间、金钱，哪怕是使用那些定位是不可饶恕的禁咒，只要能治好她，只要她能继续健康地活在他的身边，他愿意付出自己能想到的一切。
可不等他开口，便有一只手覆了上来。一只柔软，却有些冰冷的手，轻柔地握住他不自觉抠进皮肉的手指，试图抚慰那些他几乎快无法克制的焦躁情绪。
那是属于他妻子的手。
“没关系，”即便面色憔悴，她依然对着治疗师露出笑容，“感谢您能够亲自上门为我看诊。”
“不……”不知是否被她表现出的温柔所触动，这位年龄与他们母亲相仿的女性治疗师忽然就多愁善感地红了眼眶，“乔丝小姐……”不知是情之所至还是刻意为之，她没有再使用“马尔福太太”的这个称呼，“我真的很抱歉……这是一种罕见的魔咒后遗症……”女巫一定是通过联想猜到了她身上恶咒的来由，她又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以耐下泛上的泪意，“如果当时有得到妥善的调理，尚且有完全治愈的可能，但是、但是现在……已经太迟了……”
治疗师在吞吞吐吐间为她下达了残忍的判决。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如同一枝再也无法沐浴阳光雨露的花朵，在缓缓凋零。
直到那一天——那时他们一家已经因她的请求，回到她的麻瓜父亲的那所老房子，亦是她少女时期的居所里暂住——他推门进入时见她难得精神地倚在床头，兴致勃勃地注视着停在窗外枝头上的一只雀鸟。
听到动静后她便转头望过来，漆黑眼眸深处溢出一点清亮。
“我想出去走走。”她尽力使用着轻快的语气对他说道。
夕阳颓灰的光线透过半透明的细纱窗帘，艰难地为她苍白瘦削的双颊添上几抹艳丽的颜色。
“就我们两个。”
他望着她的笑颜，根本说不出拒绝。
所以他们穿戴整齐。她的麻瓜父亲紧张地候在门厅，几度欲言又止。她倒是神色如常，仿佛未曾注意到父亲的担忧那般，一如既往地浅笑着，对他说了声“待会儿见”。斯科皮，他们的儿子闻声便从起居室中探出身子，“我也想一起去，不可以吗？”他依恋地拉着他的母亲的双手，轻声问。
她躬身在儿子的前额烙下亲吻，“我和你爸爸需要些二人时间。”她这么说，“我们一个小时内就会回来，我保证。”
时近夏末，又是黄昏。天光未暗，微风稍稍拂去些许暑气，在这个时候出门散步的确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但刚走过两个街区，她脸上就显出倦色，好在附近就有个供孩童玩耍的公园，他便领着她在公园内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公园内本就有不少人。麻瓜小孩们在简单的游乐器械中爬上爬下，乐园里面充斥着他们的尖叫和大笑声。即便这些年对麻瓜的看法稍有转变，但这一刻他仍是会为他们的吵闹心生厌烦。正当他在内心挣扎在是否该掏出魔杖对着那群聒噪的儿童使上一个无声咒时——当然那是不合法的——忽然听到她的声音。
“没想到这里还是老样子。”她注视着在不远处玩耍的孩子们，声音轻轻的，语气中包含着笑意与对过去的怀恋。
在他内心愤怒地咆哮着的野兽被她轻而易举地安抚了。他从口袋中抽出手揽住她的肩膀，她便顺从地靠在他的肩头。
“那个秋千……看来这些年间被他们刷过漆了。以前我在上学的时候——当然是接到霍格沃茨的通知书之前，”她像是有些刻意地补充了这么一句，“每每放学之后，我都不会立刻回家，而是来到这里，就坐在那架秋千上，捧着书看……”她望着那台秋千的方向，尽管此刻那上面空无一人，可他还是能够根据她的描述想象出，一名纤细瘦弱的黑发女孩，膝上摊着书本，脚蹬着地面慢慢摇晃秋千的样子，也许她能晃得很高，只要她想的话她就能，但她不会这么做。
“不过有时候，仅仅是有时候，”她出神地看着那架空荡荡的秋千，那处与最热闹的设施之间仅仅隔了一条石子小径，却像是天差地别的两个世界，“我还是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有人来邀请我加入他们……”
“结果，幻想终究是幻想。”她用过来人看破一切地口吻苦笑着，“毕竟……他们和我是不一样的。”
“那当然。”他用不屑一顾的语气回道，“因为你是属于我们这边的。”
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有些惊讶，为他给出的这个回答。不过，当她在他肩上仰起头时，他便发现那双漆黑的瞳中全是满足的笑意，“是的，你说得对。”她用梦呓般的音量在他耳畔嘟囔了一句，“也许就是这样。”
然后她困顿地打了个哈欠，重新靠回他的怀里，“我是……属于你们这边的。”她懒散地半合着眼，心满意足地低声呢喃，“谢谢你愿意这么想，德拉科。”
她的葬礼来了格外多的人：她的同级生，大部分都是曾经的DA成员；她那短暂的教师生涯中接受过她零星指导的学生们，以及霍格沃茨的几位教师；当然了，还有大名鼎鼎的救世之星、魔法部部长以及他们的家人……那些被她看做是最重要的朋友的人们。偌大的场地被所有前来哀悼她的人填满，他被挤到角落一隅，却无端回想起了当年他们那场没有任何宾客的冷清的婚礼。
他们邀请了现今霍格沃茨的校长，亦是她在学生时期时的格兰芬多院长米勒娃·麦格念了她的悼词，文章是由当今的魔法部部长赫敏·格兰杰亲笔撰写的，她们从走进魔法学校的第一天就成了形影不离的挚友。仪式的所有流程皆是按照制度与规章做出了最完美的安排，他无需插手——他知道他们也不希望他介入——一切便都会被安排得井井有条。
分明躺在棺中那个人是他的妻子，他儿子的母亲，可在这场仪式的全程他都仿佛是个无关的局外人，被无视，被竭力撇清关系，好似她光辉的一生中一个难以被擦除拭去、不得不做冷漠对待的污点。他唯一能做的就只是在葬礼开始后安静地呆在自己的位置上，听着他们悲伤地悼念着约瑟芬·阿西亚，救世主哈利·波特最忠诚的朋友。仅此而已。
告别式结束了。人们或者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伤感缅怀，或者围绕在她的麻瓜父亲身边试图与他说上几句表达悲痛并劝慰节哀，就连斯科皮都被他的好友拉到了角落，小声说着话。只有他，仿佛被所有前来参加葬礼的宾客遗忘，就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石子小路，只能如同局外人般孤独地坐在秋千上。不过他早已预料到会是如此，内心也并无波澜……直到赫敏·格兰杰，也不知是她是如何摆脱伺机讨好的人群和与她形影不离的救世主小团体，坐在了他身边的那个空位上。
即便对方如今已是魔法部部长，可从学生时期起便有的积怨早就深入骨髓，不过碍于场合，他仅仅是草草瞥了她一眼就漠然地移开了目光。
“其实我一直在想……”格兰杰清了清嗓子。
看来部长试图要对他发表一篇重要讲话，可惜他半个字都不想听。
“……是否该向你道一次谢。”
他原本已经做好准备去承受来自对方的责备、怨恨或是诘难，甚至都已经准备好了一副讥笑的面孔去配合地给予反讽——他们难道会不知道她是在什么情况下才会被那个残忍的魔咒所伤吗？不正是她跟随着伟大的救世主流亡在外的那一年——可是赫敏·格兰杰说出的那句与他想象中截然不同的话语，就像是对着他内心不断膨胀的怒火念了一句清水如泉咒。他的愤怒被浇熄后，袅袅余烟散尽，留下的唯有一个名为悲伤的空洞。
“当初乔丝说决定要嫁给你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疯了……毕竟在我眼里你依旧是个粗鲁无礼，自私自利的胆小鬼……但是，我也确实没能想到，你的确让乔丝拥有了一段美满的家庭时光。”
“直到前些日子她寄给我的最后那封信中，她也一直在说她很幸福……”
言及此，向来只在大众视野内展现精明强干形象的女性部长忍不住又一次红了眼眶。而在她身旁，深陷失去妻子的苦痛中的男人已深深弯下脊背，把脸埋入掌心。
葬礼结束后不久，又到了霍格沃茨一年一度的开学季。然而今年在闹哄哄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送别儿子的，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猩红色的列车喷着蒸汽拐弯后离开，与孩子告别后的家长们也纷纷幻影移形离去。他掉过头，重新穿越与麻瓜世界之间的那道隔断，回到同样熙熙攘攘的国王十字车站。
他在前些日子就对她的父亲打过招呼，会在今日回去收拾一些她遗留的、也许会给这位老先生平静的麻瓜生活带来不必要麻烦的魔法物品。
她的父亲不在家——她性格中那部分善解人意的温柔，应就是源自于此。于是他学着麻瓜的方式，笨拙地用钥匙开了门。上楼后，走廊尽头的那扇门就是属于她的房间。
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心中难免产生了还会看见她坐在床沿对他微笑这般不切实际的盼望。
可那终归是个不可能实现的幻想。空荡荡的床上被褥叠得整齐，床边的矮柜上随意地放着一本书，是吉德罗·洛哈特吹牛冒险系列的其中一本。几周前她醒来时随口对他提过一句想重温一次这个戏剧性的故事，他就从书架上找出，摆放在这个她唾手可及的位置，却没想到它在这里呆了几个礼拜，竟也再等不到那双手来将它翻开。
她已经，不在了。
这个念头凶狠地冲击着他的心脏。
他缓缓俯下身，将封面上洛哈特那张讨人嫌的笑脸反扣在桌面后，便倒在那张曾经属于她的床上。四肢渐渐无力，关于她已不在人世的这个现实压迫着他，让他似乎就此失去了能再度起身的气力。
“乔丝……”
意识中盘旋着这个名字，在泪水模糊视线之前，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0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