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09章 暖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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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保——”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杨宗保手上的动作不由一僵，杨家枪法的节奏顿时被打乱了，站定收枪颇有些忐忑不安地转身望去，果然一眼就瞥见了某人脸上那不赞同的表情。
“我就知道你在这儿。宗保，你难道忘了我之前说过的话？”
“皓南你别生气，我的身体真的已经好多了，况且每日的晨起练枪早就成为了宗保的习惯，一天不练便觉得浑身不自在。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偷偷练枪却被抓个正着的杨宗保只能一脸心虚地陪着小心，也许是因为知道对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好，故而他便格外的在乎对方的感受。
“是吗？”耶律皓南闻言不由气极反笑，暗恼对方竟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因为‘冰魄’寒潭的关系，这三个月内你将与寻常人无异，根本不能妄动内力，更别说是运功动武了。若是其他时候也就罢了，偏逢你旧伤未愈又添寒毒，即便如今寒毒尽去，却也是元气大伤，需好生调理才是，故此时最忌寒气侵体，而你现在竟然顶着清晨的山风在这练枪。杨宗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你居然还敢跟我说你会照顾好自己？”
“我——”
“你什么你！立刻跟我回去！”
“你又不是我爹，凭什么这么管我啊？”杨宗保嘴里虽不甘愿地嘟囔着，却还是老老实实地跟在耶律皓南身后走了。
“来，先喝杯热茶驱驱寒气。”一进山洞，耶律皓南便递过一杯尚冒着热气的茶水，这茶想来是出去找自己之前便已备下的，并不烫手却正好能入喉的温度，一杯茶下肚便让杨宗保略微有些发凉的身躯涌上一股淡淡的暖意，也不知是因为这热茶还是因为对方的这份细致与体贴。放下茶杯，杨宗保忍不住抬首，感动地望着对方，柔声道：“皓南有心了，宗保惭愧，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是。”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皓南，你我虽是萍水相逢，却如此投缘，不如就此结为异姓兄弟，你意下如何？”
谁想和你做兄弟！耶律皓南无语地望着一脸兴高采烈地说个不停的杨宗保，视线不自觉落在那一张一合动个不停的双唇上，竟凭空生出一股暴虐之心，甚至有种将对方扯入怀中狠狠蹂躏的冲动，让他只能在自己的身下呻吟、求饶，再也吐不出这等恼人的言辞。
“皓南？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见耶律皓南没有回应，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自己发呆，杨宗保不由伸手推了推对方，连声唤道：“皓南？”
“什么？哦！这件事啊……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为什么？难道你不想和宗保做兄弟吗？”
“当然不是。”当然不想！我耶律皓南怎么可能和杨家的人结为兄弟？耶律皓南强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劝说道：“我母亲乃辽国贵族之后，你却是杨家军未来的少将军，你我的身份若是结为兄弟恐遭人非议，也于杨家不利。我看此事还是先问过杨将军之后再议。”
“对呀！我真是太鲁莽了！皓南，幸亏有你在我身边提醒我，不然的话我一定会铸成大错。”
“对了宗保，这个给你。”耶律皓南心头一动，似乎记起了什么，突然探手从前襟内掏出一个锦囊，递给了杨宗保。
杨宗保接过锦囊，方入手便发现内有乾坤，好奇地打开锦囊，一块圆形玉佩便就此映入眼帘。此玉通体皆呈剔透的晶莹白，温润如水，清亮似冰，却是触手生温，分明是块极品暖玉。杨宗保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耶律皓南，面带迟疑之色，“这块玉……”
“这块玉是皓南贴身之物。”
“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这是块少有的暖玉，以你如今的畏寒体质若是能贴身佩戴，必定会对你的身体大有好处。”
“不行！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你还是把它收回去吧！”
“我刘皓南送出之物又岂有收回之理！”见杨宗保迟迟不肯收下玉佩，耶律皓南不禁暗自着恼，语气也不由得加重了几分，“宗保，你不是说把我当成兄弟，既是兄弟又为何要拒绝我送你的东西？还是宗保你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并非真心将皓南视为兄弟看待。”
“但这是皓南你的贴身之物……”
“这贴身之物送给你才能体现它的价值，你若是不要便丢了吧！”话落耶律皓南便再不给杨宗保拒绝的余地，径自起身就向洞外走去。
不提此时洞内的杨宗保是如何的心潮起伏，就单说一手造成这种局面的耶律皓南此时的心情也并不平静。那块玉于他而言也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那是他娘临终前交给他的家传之物，指明了是要送给未来儿媳妇的文定之礼。这十六年来耶律皓南一直将这块玉贴身珍藏着，任何时候都不曾离身，他也不明白自己今日为何执意要将此玉送给杨宗保，甚至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自己是不是在杨宗保身上花了太多的心思，以至于连自己都产生了错觉，他不过就是我成就紫微帝星的踏脚石。想到这，耶律皓南不禁微眯起双眼，眸中寒芒掠过，迸出的话语亦是冷的没有半点温度，“所谓命格的牵引只不过是个笑话，别以为能影响我的决定，就让你们看看，我耶律皓南究竟是怎样扭转乾坤逆天改命的！”
“三个月的时间过得真快，算算日子明天你的内力应该就能恢复了。”
“这三个月是宗保有生以来过的最悠闲的日子，整日里无所事事的，人都要犯懒了。”
“宗保此言差矣！这几个月来我们不是日日花前月下弹琴吟诗，怎么能说是无所事事呢？”
“皓南，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以后这种玩笑不要乱开的吗？”
“我说的可是实话。难道这些日子以来我们不是每日赏花吟诗月下抚琴吗？怎么就不是花前月下了？”
花前月下是这么用的吗？杨宗保一脸无奈，忍不住丢给胡说八道的某人一个白眼，嗔道：“随你怎么说好了，反正啊我是说不过你。”
“肚子饿了吧？这烤鸡再过一会儿就可以吃了。”耶律皓南抬首丢给杨宗保一个宠溺的笑容，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半刻停顿，那依循一定节奏转动的树枝上俨然正插着只山鸡，此刻已然呈现出诱人的亮红色，看起来油光锃亮的，烤肉的香气一阵阵的逸散开来，那扑鼻的肉香更是令人不禁食指大动。
望着耶律皓南被篝火映红的脸庞，此刻那张面容上正盈满认真的神情，让他的心也随之沉静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闲适与安逸，杨宗保忍不住发出一声喟然长叹，“其实可以做一个普通的人，一定会很快乐。”
“天波府乃将门世家声名远播，杨家军更是威震边关所向披靡，被大宋子民敬若神明，没想到身为杨家子孙的你向往的却是普通人的生活。怎么？莫非宗保觉得自己过得不快乐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杨宗保轻叹一声，微微蹙眉道：“我乃将门之后，从小就要受严格的训练，每天一听到鸡啼就要起来练武，熟读兵法又要念书，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游戏，我唯一的玩具就是刀枪。小的时候我练武练的很辛苦，但是我们杨家的人本来就与众不同，天生就背负着保家卫国的责任……”
“你在说什么呢？语无伦次！”听着杨宗保口中所谓的“辛苦”，耶律皓南眼底不由浮上几许讥讽之色，不屑地轻撇嘴角，一边故作无意地出声将话题打断，一边却是在心下暗自冷笑：果然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这些与我小时候所承受的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我怎么可以忘了，这一切都是拜你们杨家所赐！而你这自小就被家中长辈捧在手心里宠到大的杨家大少爷，现在居然还口口声声的叫苦。你可知道，你所享受的欢乐和幸福都是靠着你们杨家出卖背叛我北汉皇室才得到的！我怎么可以忘记这份仇恨！又怎么可以对你这北汉叛臣之后产生不忍之心！什么命格的牵引，什么星曜的相吸，通通都影响不了我耶律皓南！杨宗保，我不会再被你这份虚假的无辜所迷惑了，你们杨家最擅长的不就是装模作样虚情假意么？说什么忠君爱国一门忠烈，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些欺世盗名之辈！这一刻，心底所深埋的仇恨再次被狠狠勾动，耶律皓南凭借着那股恨意终于成功的将所有的迷失与心软全盘斩断。若说之前耶律皓南对杨宗保的温柔或许还带有几分迷惘的真心，此刻为心魔所困的他却固执地认定这一切不过是因自己入戏太深，才会被那从未有过的温情所惑，现在他既已成功的走出了迷失，那么杨宗保对他而言也就不再是问题了……
“皓南，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察觉到耶律皓南神色有异，杨宗保不由面带关切地询问道。
“我没事。”不动声色的将那翻腾的思绪按下，耶律皓南转瞬已换上了一张无害的笑颜，“不过关于杨家，皓南倒是曾听过一个传闻，早就想一解胸中疑惑，若是待会儿有言语冒犯之处还请宗保万勿怪罪。”
“什么传闻？”
“据我所知杨家本是北汉重臣，后来却为何投靠了宋朝？难道真如传闻所言杨家是为了贪图富贵浮名才临阵投敌倒戈相向，致使北汉走向灭亡。”
“胡说！”似乎听出了耶律皓南语气中隐含的些许轻蔑之意，杨宗保忍不住轻喝出声，脸上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沉痛，“既是战争便难免会有死伤，人死灯灭，富贵与我们杨家无关。纵有虚名，夫离子散，浮名又跟我杨家何干？”
“那杨家当年为何要背叛北汉，宁可背着个叛臣的污名也要助宋室得到天下？”
“当年刘钧残暴不仁，他治下的百姓皆苦不堪言。我杨家除了忠一家之姓，更忠天下百姓，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我杨家纵使背负骂名又如何？”
“如你所言，既然你们杨家身系大宋安危苍生福祉，而你身为杨家军未来的少将军，你的性命自是举足轻重，更甚于我刘皓南千倍万倍，那么当日在那悬崖之上，你却为何要牺牲自己来救我？难道你就不曾想过，身为杨元帅唯一的儿子，你若是遭逢不测，将会有多么严重的后果？”
“当时我什么都没有想，我只知道不能让你死。”
“那现在让你想清楚，如果这件事再发生一次，你还会不会这么做？”
“会！我一定会！”
听到杨宗保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的话，即便是此刻已心如铁石的耶律皓南也不禁心神摇曳，动容道：“也许以后你就不会这么说了。我毕竟也算是半个辽人，总有身不由己心志不坚的时候，若有朝一日你我战场相见……”
“怎么会呢？我相信你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不管怎么样你我也算相识一场，更何况你曾经帮过我。”
“你就真的这么相信我？你有没有想过也许这一切都是我为了接近你而故意设下的局？”
“我当然相信你。宗保方才既已立下誓言，那么不论将来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我都不会怪你的。”
“宗保，你太天真了，有时候世事不是你看的那么简单。”
“我相信自己不会看错人的。”
“你别这么傻了！否则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即便真的错了，那也是宗保自己的选择，宗保不后悔。”
“你……”面对着这样一双写满全然信赖的眸子，耶律皓南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他发现自己心中不仅没有半点得意之情，反而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恼怒感。杨宗保，你就这么容易相信别人吗？若是他朝你觉得有另一个人比我对你更好，你是不是也会如此待他？想到这，耶律皓南的心口不禁隐隐传来一股酸涩感，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一语成谶，多年以后在杨宗保身边居然真的出现了这么一个人……
“皓南，你知道吗？我一直都很想有一个兄弟，现在真的如愿以偿。”抬首对上耶律皓南复杂难明的目光，生性内敛的杨宗保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耳根，却仍是强忍羞涩柔声道：“所以皓南你在我心中跟家人同样的重要。我很珍惜这份感情，不想让任何的误解和猜疑破坏了这份美好，你能明白我么？”
“你真是个傻瓜……”心口的酸涩感随着杨宗保的袒露心声悄然散去，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更加深刻浓烈的窒闷感，耶律皓南第一次觉得自己失算了，也许他当初根本就不该设局接近杨宗保……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09章 暖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