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率论》尘夜

27、第二十六章

　　后半程几乎没人开口。
　　拉尔夫专心致志开车，柯洛也没有话，还是紧紧攥着我的手。手心出了汗，有些湿，他没注意，只望着窗外，警惕的眼神。所幸此后都没有发生什么怪事，车子顺利开到了谢氏停车场，下车的时候，他们俩都做出平常的样子来，但背脊还是不自觉地松了。
　　我在位置上坐着，面前摊开了一堆公文，不用抬头都能感到来自拉尔夫那边的视线。过一会，有人敲门，Admin的人来说：“李助理，打扰了。”跟着就有几个人过来搬弄东西，很快搭起一个简易位置，跟着搬过来柯洛的东西，他人也前后脚到了。本来二分天下的办公室，现在变成了三足鼎立。
　　宽敞程度还是不成问题，但这样的三人行……
　　办公室里很安静，那两个人继续不发一言，而我却在心里叫苦不迭，这样被两道视线锁着，我简直有了自己是种祭品的错觉。实在看不下去，把公文一推，我起身。结果两个人同时抬头。
　　“莫延！”
　　二重唱……
　　“我去厕所。”
　　“我也正想去。”柯洛起身。
　　拉尔夫站起来：“我去茶水间找点吃的。”目标不同，大方向还是一致的。
　　实在觉得扫兴，挥挥手，我又坐下来，手机突然在这个时候响起来，我看了一眼屏幕，不动声色地接起来，不等对方开口就说：“周总？是，你等等，我到信号好点的地方……”然后，大跨步出门去，到太平梯左右看了，把门关上，才放下心来。
　　“卢余，怎么这么晚……”
　　“是我。”那边传来的声音并不是卢余的大嗓门，反而带着点阴狠的味道，我愣了一愣，听他说下去，“是我，凌夏。”
　　“凌……先生？”我反思着自己是哪里得罪了对方，以至于他语气里都有了杀气。
　　“是你委托卢余查事？”
　　“是我。”
　　“卢余昨晚被人撞了。”
　　“什么？”我骇然，“他现在怎么样？在哪个医院？我马上过来看他！”难怪早上怎么拨打卢余的手机都是关机，试想他一个□□老大，每日要处理多少突发状况，怎么可能不24小时开机。
　　“你不用过来。”那边的声音阴冷异常，“你应该庆幸他过了危险期，否则……总之，此事到此为止，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你惹上的麻烦请你自行解决。”
　　我几乎听到自己心里“咯噔”一声，明知自己脸皮太厚，还是忍不住追问：“等等，凌先生，能否麻烦您告知到底柯……我惹上了什么人物？”
　　那边静了静，我几乎以为凌夏要挂机，但他还是开了口：“最近你身边是不是发生了很多怪事？”
　　“怪事？”我想到早上那头死羊，想到柯洛胸口的刀痕，想到胡卿佟交给我的报告上的一字一言，“是，遇到了不少，有凶险，但还未到致命，有的像恶作剧。”
　　那边问：“有多久了？”
　　“三个月。”
　　那边静默片刻方传来他冷淡的声音：“李先生，念在你与卢余朋友一场，我奉劝你可以着手准备后事了。”跟着是“喀”的收线声，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震得我脑仁疼。
　　是猜测到柯洛出了事，料到他是得罪了什么人，可能有人买凶，这几个月是在试探，过程大概会有点曲折，但以陆风的人脉和我的人脉，应该绝对不是摆不平的事情，但是现在呢？卢余出了车祸，在他的地盘，被人蓄意撞了……耳朵里嗡嗡的响，眼前好像升起一股黑雾。我深呼吸，努力镇定，拨通胡卿佟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多次，都没人接。我只觉得自己的体温也随着时间流逝，从头顶心到脚底都冷得透亮。最后是“嘟嘟”的忙音。我茫然地按掉通话键，傻站在楼道里，一下子失去了方向。然而，过得一阵，手机便又想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的胡卿佟的名字，仿若把我从地狱里又捞上来。
　　“喂，胡卿佟。”
　　“李先生。”那边传来胡卿佟一如既往一本正经的声音，“你打早了。”
　　“我知道，但是……”
　　也正好，你委托我那件事，查得其实差不多了。”那边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感情，“我把报告发到你的邮箱，一共有三份，你仔细看一下，我的工作就到此为止，请在一周内转账尾款到我户头。”
　　听出他有挂电话的意思，我急得大叫：“胡卿佟！”
　　“李先生？”
　　“这件事到底怎么回事？到底……严不严重……”
　　“事情如何你可以看我的报告。”他说，“有些细节我不方便透露。至于严重程度……可以说很简单，也可以说很严重，总之，你看了就知道了。”
　　“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先生，我们合作过几次了，我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好了，希望以后还有合作机会。再见。”
　　电话挂断的同时，我一把拉开门，跑回办公室，到了门口，又紧急刹车，停下来，作出沉着的样子走进去，然而，连腿都在抖。
　　无视那两人的眼神，坐回自己的位置，打开邮箱，信箱里果然躺着胡卿佟的信，里面一共有三份WORD文档。第一份是我过去看到过的柯洛这三个月来遇到的事情的陈述，不同的是，这次总结了发生的地点，频率以及严重程度，我可以看到那根标示程度的曲线越爬越高，频次也越来越紧凑。第二份却是一份商业报告，总结了过去一年来，柯氏和陆氏在商业上的运作情形，以我这样老道的经验看来，都会觉得柯洛在过去一年成长的可怕速度。他以极大的步伐与魄力，快速整合了自身资源，连续吞并了诸多企业，他的手段不算卑鄙，但绝对称得上干脆果断，隐隐透着铁腕式的狠。
　　我不由得去看那坐在一侧的青年，他也正在看我，对上我的目光便抿唇笑一笑，眼神温柔得可以溺死人。在家里那样纯良的他，毕竟还是长成了一个合格的商界人士，但是……太快了，以我的感觉，柯洛的步子迈得有些太快了！他明明有大把的时间来慢火烘焙，为何如此猛进……
　　第三份报告与前两份都不同，一共只有没几行字，倒像是一份个人简历，只是没有当事人照片，却有一些现场照，张张字字触目惊心。
　　回过神来的时候，柯洛已经站在了我身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的屏幕，拉尔夫也在一旁站着。
　　“莫延，不要看那些伤神的东西了，去吃午餐吧。”他像是完全不觉得屏幕上的字与他有关一样，微笑道。
　　我忍不住打断他：“柯洛，那个叫血犬的杀手的确特立独行，的确对看上的猎物从不失手，也没有人见过他，但也不是毫无办法。我们只需找到买凶的人，逼对方撤回要约就行。如不出意外，范围应该就在过去你收购吞并的那些企业相关人员中，排查的难度其实不大。”
　　柯洛的眼神闪烁了下，微微笑道：“所以说这事我完全不担心，我们还是先去吃饭吧。”
　　拉尔夫却突然开口问：“其实你早就知道对不对？”
　　“什么？”
　　“买凶的是谁。”
　　“你开玩笑？”
　　“以陆家和柯家的能力，我不信三个月了还查不出来。”
　　柯洛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是人总有能力的限制。”
　　“为什么没能撤销？对方不肯？开了什么条件？”我问，“柯洛，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你不要让我们担心！”
　　“本来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他不容辩驳地道，“莫延，我去给你买午餐，你在这里等着。”
　　“不是不肯撤销……那么就是，没办法撤销？”拉尔夫问，“对方该不是……不在人世了？”
　　我像被人在后脑勺重重敲击了一下，头昏眼花间想到那则娱乐八卦“柯氏太子爷与郑氏千金深夜十指紧扣，同返甜蜜居所”。其实郑氏早前已经式微，与之联姻毫无必要。坊间更传闻郑氏遭人恶意兼并，只对方一直隐在暗处，无人知晓。
　　一山容不得二虎，郑氏与陆氏太过相似，早晚是要决一胜负。但陆风自与程亦辰相逢以来，心思便不在工作上，尤其自他出了那件事后，更是大半心思都放在了生活上，想不到却是柯洛把这副挑子接过来做了。
　　而郑老太爷，正是在二月前过世，官方说法是心脏衰竭，小道消息却是自杀。
　　我是听过的，但当时并不在心上，现在想来却觉得心惊肉跳。
　　郑老爷子虽然是自杀，却据说是含笑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