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四霄青]情不知所起》何以情深不寿

2、心生难解意

　　悦来客栈的李掌柜可谓见多识广，这日情形却是前所未见。两个俊美少年一同来到他这客栈，一人着白衣，气质冷冽飘然出尘，端的是个美人，一人着青衫，眉清目秀笑意盈盈，好一派自在洒脱。奇的是，那白衣少年冷脸负手在前走着，而那青衫少年却是单脚蹦着在后追赶，好在前面那人走的不快，总叫他蹦着也能跟上。

　　这两人自然便是玄霄与云天青。

　　“师兄师兄，别走那么快嘛，你多少得体谅下我这个受伤之人啊。”云天青一面絮叨一面蹦进了客栈，“师兄师兄，别冷着脸了，路边的小孩都吓哭啦”“师兄啊……”玄霄只冷着脸并不答话。

　　“一间上房。”见这神仙似的美人脸上几乎已挂起了霜，李掌柜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多事，赶紧道：“二楼转角，天字三号。”

　　却见那云天青拉着那人衣袖，陪笑道：“师兄别气了，天青知错了，不该得意妄为，若是因此耽误了师傅交给的任务……”

　　话未说完却见玄霄修眉一蹙，冷哼一声，拂袖便向楼梯走去。云天青一愣，拿不准这话是说对了还是说错了，只得傻看着玄霄走到楼梯近前却又停了下来，似在犹豫。

　　赶紧蹦跶过去，却见玄霄冷着脸向他伸出一只手。云天青有些迟疑：“师兄这是？”

　　“云天青，你走是不走！”

　　“哦哦，师兄这是要扶我上楼哪？哈，我就知道还是师兄心疼我啊。”云天青笑得眉眼弯弯，玄霄听他口出无状脸色便又冷了几分，伸出的手却并未收回。

　　云天青最擅长的莫过于顺杆爬，此时怎会不借机多占几分便宜，索性整个人挂在玄霄身上，嘴里还不住嚷嚷：“哎呦，师兄，好疼，好疼~”直惹来众人注目。

　　玄霄心中更恼，可一看云天青虽然满面笑容，却是脸色微白额冒冷汗，知他确实痛的不轻。暗叹一口气，真要将他扔下终究不忍，也只得半扶半抱地把他弄上楼去。

　　将那祸害扔在床上，玄霄负手立于窗前，只待平一平心头火气，奈何便是窗外清风也吹不散云天青的聒噪。

　　“师兄师兄我错啦，我以后御剑一定老老实实的，再不出这给咱琼华派丢脸的岔子啦。”玄霄不理，云天青知道没说到点子上，转转眼睛又道：“师兄我知错啦，我刚才不该胡乱说话。”玄霄只当未闻，云天青便又认真道：“师兄，师弟只顾一时得意忘形惹出麻烦，耽搁了正事，现下知错了，还望师兄原谅。”谁知玄霄竟仍是不为所动。云祸害叹了口气，只得祭出最后一招，可怜兮兮地说：“师兄，你看我这脚都肿成个馒头了，也算得到教训啦。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就消消气吧。”

　　“不是大事？哼，在你眼里，何曾有过大事？”玄霄转过身，冷冰冰抛过来一句。

　　好言好语说了半天却换来这么一句，云天青只觉莫名其妙，便也有几分着恼。“师兄这是从何说来？师弟愚钝，还望师兄明白示下，也好日后谨记。”

　　“一时争胜，导致玄霁师兄佩剑毁去，这自不是大事，你可遍寻月牙谷找寻材料，没日没夜铸柄新剑赠他。那日比剑，你那般打法看似聪明实则凶险之极，稍有差池便是重伤下场，在你看来这自也不是大事，反正你运气向来便好。今日御剑更是胡闹，可见剑毁人亡在你心里亦不是大事。”

　　玄霄甚少一次说这许多话，云天青一时怔住，不知该如何回答。

　　低头瞥见云天青左脚，果如他所说一般肿成个馒头样，玄霄只觉心中一阵不舒服，转身便出房去了。

　　云天青愣了一会方才回神，虽不觉自己有多大过错，却知真惹师兄生了大气。云天青素日行事不羁，对这个入门以来便是同床共枕、朝夕同处的师兄却是十二分的信服在意，听他此番竟连陈年旧事也翻了出来，可见心中不满由来已久，不由有些垂头丧气。但他素性洒脱，小小郁闷一阵便又释然，想着今日不睦因他坠剑受伤而起，总得快些复原才好了结，便拿过行李翻找伤药。琼华弟子多修仙术，伤药多是止血补灵之用，跌打损伤药本就罕有，霄青二人此番下山是为寻铸剑材料，更是没有携带。本来亦有仙术可治这等小伤，奈何云天青向来自负好运，不愿学那些“累赘”之术，这回可真是犯了难。

　　要是刚才托师兄带瓶药酒就好了，云天青好不后悔，又觉得师兄那般生气，想来也懒得理会自己，无奈只得自己试着推拿疗伤。他本就不善治伤，姿势又颇难受，忙活了半天只得满头大汗痛呼连连，并不见丝毫好转。

　　“云天青，你在干什么？”不知何时玄霄竟已回来，手中拿着一只小瓶。

　　“啊，师兄，那个，嘶，我在治伤啊。”

　　“如你这般，我看只能越治越伤。”

　　玄霄主动开口说话，于云天青而言已是惊喜，心里一松说话便又没了正形：“哎呀师兄你心疼我就直说嘛，我这笨手笨脚自然只能越治越伤，师兄便好心替我揉揉吧。”
　　不出意外换来玄霄一记眼刀，云天青仍是喜不自胜，顿觉伤处也没那么疼了。却见玄霄靠床沿坐下，只道他要休息，便欲向里挪去。谁知玄霄一手握了他脚，小心置于自己膝上，又将那瓶中液体倒于手心搓热，却是药酒。

　　“啊啊，那个，师兄，我自己来便好，” 方才那话本是玩笑，他二人素来交好，可如此举动，却也从未有过。云天青立时便闹了个大红脸，伸手去夺那药酒。 “我自己来，师，啊……”玄霄手上发力，云天青毫无准备，疼的呼呼喘气，当即便把那个兄字咽回了肚里，只差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过了半晌，方才缓过来道：“师兄你这是干嘛啊，我是真疼。”只道玄霄仍在恼他，话里颇有几分委屈。

　　“我知道，你踝骨错位，推拿整治自然要疼，不疼如何能好？”云天青皮肤甚是白皙，脚型修长，衬得那青紫肿胀的伤处愈加可怖。玄霄看着只觉之前那种心里不舒服的感觉更甚，不由皱起眉头，手上动作也停了下来。云天青不知玄霄心思，然他本就没想让玄霄给自己治伤，因素知这位师兄性子高傲又生性爱洁，做这种事恐怕相当为难，便道：“咳，那个，师兄，还是我自己来吧，已好多了。”当下便要将脚抽回，谁知玄霄伸手按住他膝盖，似是说了句别乱动，便又推拿揉捏起来。

　　玄霄做事一向高效，要治这伤，最高效的便是那最疼的法子。玄霄做事又向来认真，疗伤自也不例外，该当如何施力，真是半分也不吝惜。却苦了云天青，他天生较他人不耐痛楚，又不好意思说，这下直疼得七荤八素，却还强自忍着不肯叫疼。

　　房里一时安静，只有云天青粗重呼吸声。却听玄霄突然开口问道：“很疼？”

　　这可真是废话，云天青正待调笑两句，抬眼却见玄霄正看着自己。依然是没什么表情的一张冷脸，可云天青却觉得他不仅眼神颇为认真，还似带了点别的什么情绪，竟是一时语塞。

　　“还受得住吗？”玄霄又问。

　　不知怎的，云天青只觉脸上发烫，结结巴巴道：“呃，嗯，也没多疼，哈哈。”抓抓脑袋，眼神不由自主飘向别处。

　　伤是小伤，推拿却是极疼，玄霄自然知道。他垂下眼帘缓缓道：“复位踝骨，揉开淤血，再休息几日便能好了。若是一日一日慢慢整治，自然也能好，却要多吃许多零碎苦头，拖得久了，更不利复原。” 语气仍如平日一般淡漠，可手下却轻柔许多，只细细揉着。过了一会云天青疼痛渐缓，脑子清明几分，赫然发现玄霄方才语气虽硬，可说的话分明便似大人哄那畏惧良药苦口不肯好好治病的孩子一般，一张老脸直红到了脖根。玄霄听得云天青呼吸渐渐平缓，便又开始施力推拿，只是这次不再一味用力，重一阵便缓一阵，总让他不致过于疼痛。

　　如此一来，花的时间却是多了不少，待推拿敷药，固定包扎俱都做完，时候已是不早。师兄为自己如此劳神费力，云天青心中怎能不感激，但不知为何还有几分别的情绪，一时理不清楚，未及开口道谢玄霄便又走了出去，不多时拿了条毛巾回来递与云天青：“天青，你行走不便，擦擦便睡吧。”云天青听他这样叫自己，心知玄霄已消气了，便想把那几句话问个明白。“师兄，你今日说我眼中没有大事，我……”玄霄截口道：“你且休息，这个改日再说。”言罢便躺下合上眼睛。

　　两人并肩躺在床上，便如琼华无数夜晚一般，心里却各自怀了点不同念头。云天青只觉自己今日扭捏得奇怪，不过疗伤而已，却几度面上发烫心如擂鼓，说话亦每每欲言又止，全不像平日洒脱爽利。玄霄却觉自己今日火气委实大得奇怪，且他买来药酒，本也只打算扔给云天青让他自己处理，可见他冷汗淋漓疼得厉害，回过神时竟已在为他推拿疗伤。几度袭上心头的那种不快感觉，更是前所未有，自己亦是诧异。

　　两人各自纠结一阵，困乏渐渐上来，感受着床榻另一侧的重量，终于踏实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