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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

  •   终于看到折剑山庄的牌匾之时,紫衣的青年姜承才松了一口气。
      欧阳家弟子姜承这一次的任务普通,不过是因为品剑大会将至,又是恰逢自家师父欧阳英刚当上武林盟主,各家自然都来庆贺。姜承自己与随从弟子去了明州,邀请夏侯世家门主与少主前往参加。然后事情的演变却出乎他的意料。刚到了明州不久,姜承便偶遇了从前认识的一个旧友,名叫谢沧行的。见到之时,谢沧行正与一酒家伙计拉扯不清,姜承虽然与师兄弟们在一处,却也难得看下去。正为难时,那谢沧行却已发现了他,呼喊着叫了他过去,原来是又无钱付酒账了。姜承面上不动,心中叹气,只得掏钱。其余师兄弟们的小声议论,他也只能装听不见了。
      他与谢沧行相知却也不深。谢沧行孤身一人,乃是个四海漂泊的游侠。多年来游历各地,有钱时便吃喝嬉闹,无钱时便街头卖艺,日子过得虽然清苦,心中却是自在满足的。姜承心底,其实也有点隐隐地羡慕他。之前他在江湖上行走时两人相识,谢沧行是个武痴,见了姜承,便拉着他比武,每每被姜承用师门不许弟子私下与人比武的理由拒绝。谢沧行听了,咧着嘴笑道:“你师父这规矩好没道理。这武功就是要与人比武切磋,才能进步。天天自己练武,也是白费力气,有个啥意思!”姜承性子规矩,虽是谢沧行如何挑拨,也不受激。却不料这谢沧行不肯罢休,竟然故意妨碍他师门的任务,撞在他手里,两人才算是打过了一回。不过交手后不久,两人便也都知晓对方心思,因为都有所保留。即便是如此,倒也结下了情谊。姜承为人不善言辞,谢沧行却最是个自来熟的。这一回在明州又相遇,便又说自己也与夏侯门主是老相识,想要一同拜见。姜承听惯了他胡吹大气,也懒得计较。
      而与夏侯家少主重逢,也是给姜承出了个难题。他与夏侯瑾轩本是幼时相识,夏侯瑾轩这个人性子是极好的,温和有礼,对人也是亲切,从来不因为自己少主的身份对人有居高临下之感。只是过了这几年,他从需要姜承小心照看的孩子长成了仍然需要他小心应付的少年。在他的极力促成之下,自己这一趟本来四平八稳的护送夏侯家一行的任务变成了自己与谢沧行两人护送夏侯瑾轩一人的头疼任务。奇怪的是虽然谢沧行固然是满口大话,夏侯门主也居然未有异议。一路上三人中的两人都欢天喜地,姜承虽然心中忧心无数,面上却仍是没什么变化。不过夏侯瑾轩有一句话说得也对。欧阳家本来就是喜事临门,品剑大会也是盛事。那么自己这一行游乐一番,也是情理之中,何必要搞得那么紧张?
      姜承被夏侯瑾轩拉着,一路磨磨蹭蹭,游山玩水,将将才赶在夏侯门主之前到了折剑山庄。一路上波折虽多,好在也都平安得过。进了山庄,夏侯瑾轩还在与谢沧行谈天说地,却把身上姜承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了他。原来夏侯瑾轩不是习武之人,不免畏寒,临近折剑山庄时姜承便将自己的外套给他穿了。然而到了山庄内,要顾忌到旁人弟子的眼光,却是不能给姜承留下“故意讨好夏侯少主”的把柄。姜承脸上微带了点笑,心中暗暗感谢他这细腻心思。耳中却听见那人欢欢喜喜地喊了一声“皇甫兄!”已经两步走到自己前面去了。
      前面一人回过头来,那人一身白衣,容貌英秀,瞧见他们时本来严肃的面上也露了笑容,正是开封皇甫世家的少主。皇甫卓也唤了一声“夏侯兄”,见到夏侯瑾轩喜滋滋的过来,倒故意将脸一板,道:“你竟然来了,倒叫我没想到。你平日不出家门,也不好好练武,净琢磨些歪门邪道。品剑大会这么大的事情,也是年年见不到人。作为夏侯世家的少主,可是大大不该。”
      他语气一本正经的,姜承站在稍远地方,心里却也忍不住觉得好笑。管家欧阳斌正与他说起给客人安排房间的事情,姜承一一应了。又见夏侯瑾轩摸了摸后脑,似是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忽道:“皇甫兄,你长高了罢?”
      皇甫卓正把正经话说完,有些得意时,却听见这么一句回应,竟一时反应不过来,直看到夏侯瑾轩偏过头噗地一笑,方才气道:“一年未见,你天天缩在屋里看书,我可是要天天练剑,出门为皇甫家办事的。长高了有什么奇怪。”说着极快地在他头顶拍了一下,若不是姜承这等眼力,几乎看不出来。
      夏侯瑾轩也不以为意,只是故意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与皇甫兄相识这么久,感情这么深,本来是常常见面的。可是自从你说要行走江湖,这一年竟然都不闲着,也不去明州看我,真是想煞了小弟呀。”
      皇甫卓哼了一声道:“行走江湖本就是我辈武者本分,若是你也能用一分心在习武上,你我二人一起游历江湖,也未尝不可。”
      夏侯瑾轩还未答话,一旁的谢沧行倒是哈哈大笑起来,很是亲热地在皇甫卓肩上拍了一掌,笑道:“皇甫少爷可真会想,小少爷仗剑江湖的模样,我可是想象不出啊。哈哈哈!”
      皇甫卓虽然少年心性,对人的礼数却也是不少的。他与姜承也是旧识,早听他提过谢沧行的事迹。此时见到此人,又不知为何生出了些亲切之感。虽然肩膀上被拍得有些疼痛,却也只是微笑,瞧着夏侯瑾轩尴尬地笑笑,小声道:“我本也不是学武的料,小时候也不是没练过,结果还不如后来跟二叔学的术法有用呢。”
      皇甫卓也终于笑够了他,才又道:“你们这一路也辛苦了,想必是不少折腾姜师兄。这天气也够你受的,药可吃了?”
      夏侯瑾轩茫然道:“什么药?我为何要吃药?”
      皇甫卓道:“装什么糊涂?自然是夏侯二伯给你调理的药,你从来不肯乖乖吃了。”
      夏侯瑾轩苦笑道:“皇甫兄,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我早就不用吃药了。”他见皇甫卓皱着眉,似不肯信的样子,心中却想起路上遇到的事情来。他们赶路夜宿凝翠甸时,忽然有一只巨大的花妖来袭。夏侯瑾轩躲避妖物时,怀中的药瓶掉落,药丸撒了一地。不料那花妖却居然冲这药丸直扑过去,露出破绽,才叫姜承和谢沧行趁机一举将它解决。他正想着,却又听身边谢沧行咦了一声道:“我只道是小少爷不会武功,体格自然不如我们壮实。却原来是身体不好才不能练武吗?”
      姜承摇头道:“也非如此。夏侯少主幼时的确体弱,不过夏侯二门主通晓医术,亲自开药调理多年,这几年其实已经好得多了。”
      皇甫卓接道:“不过,也因如此,这武功,倒是一点也不肯练了。”
      夏侯瑾轩望了望天,道:“我自小也瞧见有人天天练武的,也没有身强体壮到哪去。回回我去看他,他趴在床上的时候也不少,我哪有心思练武?”
      皇甫卓咳嗽一声,也不理他,转头对姜承道:“姜师兄,我们也不必一直站在外面聊天,还请带我去客房罢!”姜承点头应允。皇甫卓一路走着,虽未回头,心里却也奇怪那人为什么没巴巴地跟来。倒是姜承临走前微笑说道:“皇甫少主不必担心,我一会就送夏侯少主过来。”皇甫卓愣了愣,只好又咳嗽了一声。
      过不一会,皇甫卓听见房外有人说笑,其中一个显然是夏侯瑾轩的声音。他起身推门出去,见这聊得正欢的二人果然是夏侯瑾轩与欧阳家二小姐欧阳倩。欧阳倩与皇甫卓见了礼,微笑道:“我知道夏侯公子好清静,所以给他安排了此处,客人来的少,周围又有梅树,恰好与皇甫公子住处也离得近些。”
      夏侯瑾轩不断点头称好,又道:“踏雪寻梅,人生雅事。可惜我不常来折剑山庄。若是咱们三人与姜兄能一起观花赏雪,回忆旧事,像少时一般,不受旁人干扰,那该是多好。”
      欧阳倩低头道:“夏侯公子说的是。可惜我现在事务缠身,无法与二位畅叙别情。”
      皇甫卓忙道:“欧阳小姐与姜师兄不用顾忌我等,一切以品剑大会为重。待到大会了了,我们再叙不迟。”
      欧阳倩闻言点头,夏侯瑾轩抬头望了望身旁雪树银湖,不由叹道:“我虽然也喜爱折剑山庄雪景,可是这天气也太冷了。欧阳小姐身体还不好,想必更是辛苦。我虽然畏寒,明州却是气候宜人。相比之下,我还算幸运的了。”
      皇甫卓皱眉道:“休要胡言。你懂什么?这里气候寒冷,却更利于修炼成上乘内功。”
      夏侯瑾轩道:“可是欧阳小姐又不练武。”
      皇甫卓被噎了一下,随即不耐道:“你这个人,身为男子,这样示弱之言却随口就说,也不觉得……”他顿了一下,看着夏侯瑾轩装出来的可怜兮兮地表情,又见欧阳倩掩口一笑,也只好把那句“丢人”咽了下去。他又想到一事,便从袖中取出一支青玉坯来,道:“皇甫此来也没带什么像样礼物给旧友。这块青玉也是我无意中得到,觉得与欧阳小姐十分相配,不成敬意。不过时间匆促,未能雕琢成型,望欧阳小姐包涵。”
      欧阳倩连忙行礼接过一再称谢,道:“皇甫公子一再送玉给我们,欧阳倩心中感念,怎还提包涵二字。”正说着,见夏侯瑾轩悄悄一指后面,欧阳倩回过身去,原来姜承与几个弟子也来了。她也收起了玉,与二人道别。
      皇甫卓回了自己房间,果见夏侯瑾轩也跟着进来了,自己关了门,劈头便笑眯眯地对他道:“皇甫兄故意送个未雕琢的玉坯给欧阳小姐,是何含义?”
      皇甫卓抬眼瞧他,道:“也没什么意思,我说是时间仓促便是如此。你以为人人如你一般?这块玉是和送你的那一块同时得到的。”
      夏侯瑾轩哦了一声,道:“原来时间都用来雕琢给我的那一块玉了?”
      皇甫卓眼睛一扫他腰里,伸手捞起他腰间的玉佩,皱眉道:“这又不是什么好货色。你嘴上说的好听,我给你的玉呢?怎么也不带?”
      夏侯瑾轩摆了摆手,道:“这个说起来话长。前些日子正赶上明州庙会,热闹得很。我被二叔拉着学做生意,一天下来头昏脑涨,于是也去凑个热闹。那庙会上人可太多,还有各色卖艺的。随我来的那位谢兄,也在其中。”
      皇甫卓见他一副说书的架势,倒也配合,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听着夏侯瑾轩又道:“谢兄玩的是胸口碎大石头,我虽然在书上知道,可还是第一次自己亲眼见。可惜,还没等到瞧见人的身体怎么碎大石,旁边一个耍剑舞的小姑娘忽然冲出来说谢兄抢了她的场子,两人竟然打了起来。——虽然也不是当真动手,我却不幸受到了波及。那天我带的一块绿玉坠子就被他们互扔石头给打碎了。”
      他说完了,颇为无辜地眨了眨眼。皇甫卓听得心不在焉,随口嗯了一声,一仰脖饮干了茶水,低头却见夏侯瑾轩一只手伸在他眼前,掌心摊开,里面一块玲珑晶莹的羊脂白玉坠,却不是自己雕的那一块,又是什么?
      夏侯瑾轩将手一握,笑道:“皇甫兄送我的东西,自然是万分珍贵,我一直小心地贴身藏着,连叫别人看见都舍不得,怎么会不带着。”
      皇甫卓转过头去,终于第三次重重咳嗽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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