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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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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温珑迟迟未能睡着。那日廊中作画温润如玉的定王与今夜身穿吉服冷漠如冰的定王不停浮现在她的脑海,她怎么都无法将他们二人合二为一。
明明是一样的面庞,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区别?温珑躺在床上,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白天是一个人?到了晚上又变成一个人?她不禁又想起曾经看过的话本子上的故事,随即却又摇头否决,这也太离奇了。
而且,话本子上是一个人变成两个性格,可是定王的感觉,明明就是两个人两个性格。
她不相信一个人两次见面能有这么大的差别!
——她相信她的眼睛,也相信她的感觉。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蓦地,温珑又响起了一桩事。
定王府里的守卫,不是一般的严啊!
那天她翻墙进来,刻意寻了个荒僻的地方,谁曾想,刚一落地就被发现了。而且后来跟着往里,哪处不是守卫森森?一个抱病在家近十年的王爷,一个谢绝来客都快被人遗忘的王爷,到底为何还需这样严密的戒备?
根本没必要的啊!
这是怕有人进去?
为什么怕?
是怕被刺杀,还是……怕被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可是,会是什么秘密呢?
真的定王爷生病十年闭门不出,假的定王爷体格硬朗一身寒凉朔风……
猛地,温珑眼睛亮了起来。假的定王爷身上的气息,可真不像是引都所有啊!
她眯起眼睛,突然间又有了一个大胆的念头——定王当真是有两个,而昨晚见的那个,只怕才是真的定王!
因为怕被看穿是假扮,所以一直闭门不出!因为是假扮,所以在她第一次过来时才会那么反常!而父亲,也知道了定王是假扮的真相,真定王没有那么病弱不堪,才会答应她出嫁,才会让她尽管放心!
一直待在王府的定王是假的,真的定王也是突然被赐婚,所以才会一副从外面回来的样子!
她越想越觉得对,所有的线索都被连在一起,所有的答案就都昭示了出来。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她刚才就是把真的定王气走了?
再者,如果真是被假扮的,那这十年他又去了哪呢?
温珑嘴角露出一丝微笑,觉得这事情有意思了。
……
第二天,温珑就起了个大早,她还有太多问题需要证实啊!
换好衣服,走出院外,所有人见着她都纷纷向她行礼,温珑心情很好,一一微笑回应。
庭院里,关伯已闻讯赶了过来,并态度恭敬的施了个礼,“王妃。”
“王爷呢?”温珑直接问道。要把事情弄清楚,自然要先见着人。她刚才也就是想要找盛崇琋。
关伯一怔,却只是低头回道:“回王妃的话,王爷一早就进宫了。”他没想到她这般主动,昨晚王爷“负气”离开彻夜未归,他原想她多少有些不自在,却没想到她一大早就来找了。
抬头觑了她一眼,还是那样的老神在在……
温珑顿住。进宫了?这么早?
呵,之前十年难出家门,这次竟然一大清早就进了宫……果然是刚回来啊!
她的视线又落在关伯的身上,他一直低着头,倒真像是尊敬他,只可惜啊,也是帮着自家主子唬人的。
“关伯……”她笑吟吟的喊道。
关伯头压得更下。王妃温声细语笑意盈盈,可总像是处处透着玄机。
温珑顿了好半晌,才又开口道:“你们王爷没什么病吧?比如白日里是一个人,到了夜里又变成另一个人……”
关伯正在惊疑,听到后面的发问,忙又回道:“王爷并无此病!”
原来是想到了这里。他的心暗暗松下。
“当真?”
“当真!”王爷要是这病,该是多吓人。
很好,彻底排除了这个答案,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
温珑瞧着他这样子,倒是笑了。
随即话锋一转,却只怨嗔般的说道:“王爷也真是的,进宫谢恩,怎么也得等一等我呀。也罢,那我就等他回来吧。”
说着,也不顾关伯诧异,只一转身,袅袅婷婷的走了。
“……”
关伯看着她的背影,半晌无言。
王爷这哪是去谢恩啊!
只是——这个王妃当真是让人看不穿啊。
……
皇宫内,盛崇琋已经下了马车。他今日穿着一件湛蓝色的云纹长袍,外面披着一条白狐领子披风,背弓着,不停掩唇咳着嗽,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发髻被高高盘起,插着玉钗,脸色苍白却柔和,一眼望去,倒真有了贾青廊下作画时闲散温润的样子。
若是现在让他和贾青站在一起,还真是分不清孰真孰假。
他惯来的会伪装,只要他想,旁人便难以分别。
宫人早已将他的到来回禀了给了梁帝,而他一踏入殿内,梁帝便已迎了出来。
“贤弟——”梁帝搀过他的胳膊将他往里扶去,面带喜悦。这是他的兄弟,对他有救命之恩,难得进宫面圣,他自是看重的紧。
盛崇琋由他搀着,走到里处,才轻轻说道:“是我。”
梁帝的手顿时就僵住了,他侧过头看着他,眼神波动,满是震惊。
跟在后头的徐英瞧着这情况,挥手让宫人都退了下去,自己则守在了外边的门口。
殿内点着火盆,正月的天,丝毫不见严寒。盛崇琋已经转身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手中抱着的暖炉也扔到了一边。昨晚上,他已将贾青身上的特质尽数掌握。
之前是贾青假扮他,现在却是他开始假扮贾青假扮他时的样子。
梁帝望着他许久,终于又上前一步抱住他的胳膊,“二弟,你终于回来了!”声音颤抖,眼眶也是湿润。他一直在等,等着他归来,可是等到昨天夜里,都不见有消息传来,他便一直以为,他是不会回来了,而在刚才听到禀报,他还以为来的只是那位贾先生,却没想到……
“二弟啊!”十年了,那日离开,他竟整整十年未曾归来。
盛崇琋给自己倒了杯茶,却是无甚波澜,“皇兄召我回来,我自然得回来。”
“……”梁帝听得这话,脸上所有的表情都被打断,他怔怔的望着他,像是没想到他会是这反应。
他望着他的身影,突然间感到陌生。是啊,陌生,若不然他怎么都没一开始就认出他。
而他,这是在怨他吧。
“二弟,未经你的同意擅自给你赐婚确实是朕不对,可是朕真的希望你能回来!”他又迫切的解释道。
盛崇琋置若罔闻。
梁帝的眼里有了伤悲,“你就真的不想回来吗?你别忘了,大梁才是你的家!难道你在北方多年,真的把他乡当故乡了么!”说到最后,他又变得悲愤。
盛崇琋霍地抬起了双眸。
梁帝情绪愈发激动,“十年前你离开大梁,说要去北方为我解除后患,如今北方各部落早已四分五裂溃成散沙再无凝结之力,你为何一直不回来!”
十六年前,大梁与南齐订下停战盟约,可是南齐依然暗中侵犯不断,彼时塞外部落群起,时来冒犯,并且隐有成盟之势。及至十年前,塞外部落威胁愈重,定王盛崇琋便主动请愿前往塞外,行离间之计,解大梁腹背受敌之危境!
为了不被人察觉他的行踪,他更是找了个与他相仿之人假扮成了他的样子。当时他正为救他被南齐刺客所伤,为了不被人看出破绽,他便干脆对外谎称他伤至命脉不得外行只能抱病府中——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而当所有的一切都被安置妥当,他也当真只身一人前往塞外!
他不知道他在这十年间是怎么做到的,他所看到的,是整个塞外在这十年间当真未成气候。原来的那些强势部落纷纷衰落,一些将要冒头的也很快被瓦解,整个塞外再不值一提。而大梁近年来愈发强盛始终能与南齐抗衡,这一切功不可没!
可是他也知道,在整个塞外上有崛起了一个势力,它并不众大,却有足够的威力,它盘踞一方,却足以震慑整个塞外。它的首领,叫作塔塔王,正是他的兄弟!
他不知道他割据一方的用意,朝堂之上也多有忧心,可是他几次将他召回,他却只是无动于衷。
他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他不愿回来,他根本无能为力。十年前他只身前往,怕被发现端倪,斩断了与大梁的所有联系,于是他经历的所有一切他都无从知晓,甚至有几年,他根本就是音讯全无。而到后来,他终于跟他搭上了线,可是若非他愿意,他的踪迹根本难以捕捉。
就像这一次,他虽然赐下婚书,并且标注十万火急,可是他根本无法保证能够交到他的手上。
他的弟弟,仿佛从潜入塞外开始,就已不是原来那个大梁定王!
“如今,你还是想回去是不是?你赴诏而来,可你依然想着回到你的塞外去是不是!”
如果不想着离开,何必还要伪装成病弱的样子,他大可以恢复如常,然后再昭告天下,他早已病愈!
当他进门那一刻,他早已看清!
梁帝眼泪落下,伤心欲绝。他本就是个多愁善感的人,这些年来支撑一个国家,只能铁腕强势,可是现在,他当真伤透了心。
盛崇琋听着,垂下双眸,却只是一副默认的样子。
梁帝看着他这副样子,眼泪又落下,“你真的是不要这个大梁了吗?”
顿了顿,又厉声道:“还是你依然怨我,依然怨我这个兄长!”
盛崇琋抬起头,眼睛里终于有了波动。
梁帝见着,便一瞬颓然,“你果然是还在怨我啊!”
十年前他离开说是为了解开大梁腹背受敌困境,可实际上,另有什么原因呢?
二十七年前,先太后老来得子,先太妃恐自己儿子皇位不保,便在她分娩之时下了毒手。原是情同姐妹互相扶持,可是涉及利益,先太妃却露出了狰狞面目。先太后性情绵软却坚韧,为了腹中胎儿,硬是拼尽全力将他生了出来。及至最后,胎儿安然无恙,先太后却是雪崩将亡。而她也已然知晓一切是谁所为,却没有怪憎候在自己身边的先太妃,只是在临终前,紧紧拉住她的手,含泪喊了一声——“稚子无辜!”
随后,先太后薨逝,先皇伤心欲绝,而先太妃也并非真正心狠手辣之人,听得昔日妹妹临终前带血的哀泣,便当真未再赶尽杀绝,只是将襁褓婴儿抱于自己膝下照养。
只是终究是难抵心魔,及至先皇驾崩,自己的儿子登基为帝,她也在长久的折磨下日益消瘦直至病逝。
昔日的襁褓婴儿已经长大,她将他视若己出,他也将她视作生母,而对于他的那位兄长,他也敬之、爱之,将他视若生命中最重要之人。
可是所有的真相都不会被埋没,及至四年后,少年十六岁时,无意间听到的一场谈话,将所有的秘密昭示。
原本以为最疼爱他的人却是他的杀母仇人,原本他最尊敬的兄长却也不是对此事一无所知!可是他却偏偏将他瞒下,只字不提!
要有多大的心智才能承认这所有的一切,少年红了眼,只想向自己的兄长问个清楚。
兄长也没有隐瞒,将所有的事和盘托出。他确实知道一切,也确实一直没敢告诉他。
少年彻底崩溃了,而在之后,更是彻底变了一个人。
兄长原以为他自此就要恨透了自己,可是当敌国派来的刺客向他挥来一剑时,少年却依然挡在了他的前面。
少年救了他,自己却生命垂危。他愧疚万分,少年却从此闭门不见。
而等到半年后,他进宫面圣,主动请愿。
他万万不敢答应,可是少年去意已决,在某一个黄昏,独自踏上了前往北方的征途。
所以,十年前他的离开,说是为了瓦解塞外的势力,实则,也是远走他乡!而他一直不归,只怕也是再不想看到他!
所有的结都可以解,可是这个结,他当真解不了啊!
梁帝望着已然跟自己陌生的弟弟,心如刀绞。母妃诛杀先太后母子他事先并不知道,可是后来他隐瞒真相虽然心有愧疚,却绝无悔恨!
那个时候,他尚年幼,他终要一人撑起整个大梁!
“你怨我,不要紧,可是你的根,毕竟在大梁!”到最后,他只能字字泣泪的说道,眼中更是迸着决绝。
他不允许他活在别处的土地上!
盛崇琋半晌无言,只是静静的看着他。而在许久之后,突然笑了,“皇兄多虑了,臣弟时刻铭记自己是个大梁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格外的清晰。
顿了顿,又继续道,“塔塔部落也永远不会成为威胁大梁的存在。”
“所以,皇兄尽请放心吧。”
说着,挪开视线,又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梁帝听着,却是语塞。
他如何是这个意思!
可是他能怎么解释?朝堂之上对他多有怀疑,他也当真安插了一批人在塞外。说是为了便于联络知他安危,可是反过来领会,又何尝不是监控他的意思。
就是这次赐婚,他只是想让他回来,可是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逼迫他回来!
——皇上赐婚都不回来,那这谋反之心便当真要坐实了!
他以为他是不放心他留在塞北,可是他能怪他么?他怀疑他,他又何尝对他完全的放心!
患得患失,彼此猜忌,他们早已不复原来的信任。
梁帝身形萎下,一瞬间像是老了十岁。
可是,总是能修补好的。
盛崇琋看着他这样子,却是再不想久待,“皇兄如无要事,臣弟就先行告退了。”
梁帝嘴唇翕动,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他只能看着他又重新穿起披风,然后又毫无留恋的转身离开。
仿佛他今朝过来,无非就是想让他看看,他让他回来,他就当真回来了。
“咳——”当看到他的背影走出门外,他再难克制,一口血又咳了出来。
“皇上——”徐英连忙赶了过来,紧着眉,满是焦虑。
梁帝摆摆手,想要说自己没事,可是再没有力气。他只能搀着徐英坐倒进了椅子里,然后起伏着胸膛,不停缓着气。
他的脸色惨白一片,毫无一丝血气。
等了好半会,他才稍稍缓和过来,却又开口说道:“徐英,笔墨伺候。”
“皇上!”徐英察觉他的意图,不禁湿了眼眶。
梁帝看他不动,惨然一笑,“徐英,朕时日无多了啊。”
徐英不敢再推辞,只得替他取了诏书来。
磨墨,蘸笔,颤抖着交之梁帝手中。
梁帝拿稳,一笑,“定王比朕强势,比朕坚定,却也比朕仁慈,以后大梁要抗衡南齐,也要防范北部,能扛起此重任的,非他莫属。朕虽然生了两个儿子,可无一人可用啊!”
“徐英啊,朕这位置本就该是他的,如今也算是还给他了。”
说着,又是怅然一笑,随即,落墨于纸。
徐英偷偷拭去泪,梁帝也渐渐将传位诏书写完。
“也许他心中尚有芥蒂,可是这次他能回来,就说明他对大梁的心依然未变。他说他始终记得是大梁人,那么,朕便相信他!”写完,他又说道。
“只是此事终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朕生了两个儿子,利益当前,人心难测啊。朕能做的,也就是在这最后的日子里,替他一一扫除这些障碍……我大梁世代忠勇,为了我大梁百年基业,朕相信那些宗亲士族都是能够做出跟朕一样的选择的。”
梁帝说着,又已是泪满眼眶。
大梁若是落在他两个儿子手里,是真的要被毁了。
而定王之功德虽被隐瞒,可一旦揭开,足够让人臣服!
更何况,他的身边还有一个庞家呢!
那日夜里,他的镇国大将军连夜闯宫,看似杀气腾腾藐视君威,可是一席话下来,所有的误解全被消除。
他还是当年那个与他出生入死的结拜好兄弟,他数年不回,是当真不敢回。
而他将他的女儿许配给定王,也当真不是为了试探他逼他回来自投罗网,而只是想要将整个大梁交给他,交给他的未来女婿。他给他女儿许的,是未来的皇后之位。
“盛崇元你个王八羔子!凭什么把我女儿许配给一个病痨子!”——那天晚上,他气汹汹的如此骂道。
“温珑是我看着长大的,我一直将她视若己出。定王府里的那个也并非真的崇琋,十年前他已去了塞外,如今他已是塞外的那位塔塔王。”——他却只是如此回道。
“那你怎么知道他到时候会不会回来?万一婚期到了,那王八犊子不回来怎么办?”——而当他将一切说尽后,他的镇国大将军又如此问道。
他却只是看着远方——“他会回来的。”
他的结拜兄弟,为了大梁,独守南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而他也将为了整个大梁,倾尽一切!
……
盛崇琋很快离开了皇宫,马车里,他望着远方,目光却静了下来。
皇兄问他为什么一直不愿意回来,那是因为有了感情啊。
没人知道他这十年间究竟经历了什么,当年他满心孤愤,不能再面对曾经敬爱的兄长,看到塞外动乱,便毅然决然孤身北上,然后将自己化成一把利刃。
那是黑暗的年月,他化作无数个身份,蛰伏,离间,背叛,暗杀,所有见不得光的事统统做遍。他将北方原本要联合起来的部落粉碎,再一一击破,他的手上沾满鲜血,心中满地狼藉。可是他的心愈发坚韧,不曾褪却。
他憎恨梁帝对他的欺瞒,可是他也当真时刻铭记自己是个大梁人。
可是他的心到底是血肉铸成,他带着坚硬的心去破坏,可是在破坏的时候终究对那些人生出了感情。就像这条路上尽是黑暗,可是在某些地方,总有一些光亮存在。他结识了一群朋友,一群生于塞外长于塞外的朋友,他们虽非大梁人,却与他同甘共苦同生共死。他们视他为同胞兄弟。
而且,还有那些普通的百姓。从前只说塞外草原上的人茹毛饮血凶残成性,可是当将一切看遍,不过也是为王为候者为了一己私利不惜挑动干戈,而那些普通老百姓也就是想得一个永世太平。
也就是最普普通通的他们,在他生命垂危的时候给予帮助,在他最为势弱的时候坚定的站在他的身后。他们追随着他,称他为塔塔王,寻求他的庇护,却也给予他庇护。
所以,他怎么能回来?他要走了,他们就又是一团散沙,随波逐流,终无定日。他这次离开,也不过是作好安排,只说不日便会返回。
他并非忘了自己是个大梁人,他只是心中又多了一份牵挂。
而且,他的心中另有他想啊!
瓦解塞外只是不得已为之,融合,才是长久之计。
只有将整个塞外彻底融入大梁,大梁才能永除腹背受敌之患!而假使塞外融入大梁,塞外之人也将不再忧患,为了守住太平,他们也将奋力守卫大梁的疆土。到时候,南齐还有何可惧也!
可是融合,何其难也!
盛崇琋瞬了下双眼,目光又黯淡下来。
……
定王府里,温珑坐在厅堂之中,已是半天没有挪动。
天渐渐黑了,暖炉里也已经添了几次炭火,定王却始终没有回来。
王妃不动,所有的人也就站着,半点声响也不敢发出。
温珑却浑然没有发觉自己给众人制造了那么大的压力,依然悠哉悠哉的喝着茶看着书,津津有味。
书是自西院拿的。去西院时打的是找书看的名义,实质上却是在找人。一切也全在意料之中,西院之中并没有那位假的定王。
她很好奇那个假定王被藏到了哪里,事实上,撇除他假扮的身份,她对他的印象当真不错。
温雅公子自来是她的软肋,若不然当初也不会挑中那江连琛。
时光渐渐飞逝,转眼便是卯时,门外也终于传来动静。
“王爷。”
“王爷。”
连声的称呼。
温珑抬起头,却有些愣住。门口走进那人着披风、抱暖手炉,弯腰垂目,一身文弱。
倒像是第一次见到的那位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
转眼,她却又笑了起来,装,继续装。
盛崇琋刚跨进门槛,就看到正对着大门坐着的温珑,下意识的就顿下了脚步。而看到她对着自己浅笑吟吟的样子,他不知怎么,就又有些不耐。
离开皇宫之后他就去了别处几个地方,也一直装着病弱的样子,他并不在乎这样的伪装,以往十年,他不知经历过多少这样的事。可是不知为何,他半点不想为她费此心机。
不过骄奢淫逸的一个人,又如何值得他费这心思。
只是,终究还是要忍耐。
盛崇琋想着,便又跨步进来。
温珑笑着,却已站起身迎了上去,“王爷身体不好,竟然还出去了一天。妾身等的真是心焦啊。”说着,走到他跟前,竟又伸出手欲替他解下身上的披风,“王爷,妾身给您宽衣。”
盛崇琋如何能料到她这个举动,昨晚尚且将他避若蛇蝎满身惊惧,今日竟然温声软语如此示好,眼看她的手就要伸到他的脖间,他下意识的偏过头闪避,一只手又将她伸来的手挥开。
同时又喝道:“你做什么!”
只是终究是出手晚了,虽然将她的手挡开,可是她的手指却也擦着他的下巴划了过去。
温珑的手很漂亮,指甲也蓄得很长,出嫁前身边的丫鬟更是将它修得尖尖的,宛若笔直青葱,于是指甲在他的下巴划过,硬是划出了一道印子。
“哎呀——”温珑轻呼一声。
盛崇琋也是眉头一皱,那道印子不过浅浅疼意,可是她的手擦过他的下巴时,他却感觉到凉的厉害。
温珑自来怕冷,在这厅堂之中坐了一下午,虽然边上放着火盆,可偌大一个地方,如何够取暖。
“王爷,妾身只是想给你宽衣啊。”温珑又是睁大眼睛,一脸委屈。
她也当真是千面,平常总是对人不理不睬的淡漠样子,可是眉头一皱嘴一动,就又是娇俏无比的可怜模样。
盛崇琋看着她这副作态,眉头却皱的更紧。
她的眼中有笑意,仿佛在戏弄,仿佛在逗趣。想起她先前的那句话,他便一瞬明白了她的意图。
她是故意的。
王爷身体不好,竟然还出去了一天——这是她还在怀疑他!
他盯着她,半晌不语。而温珑同样不曾错开双目,只是同样望着他,笑意更深。
“王爷,王妃,时候不早了,该用膳了。”关伯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异处,忙上来打圆场。
盛崇琋听着,不再看她,只是径直往里走去。
温珑看着他已然挺直的背影,嘴角溢出一丝微笑,随即也跟了上去。
本以为是来王府养老的,现在看来,也挺有意思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