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Chapter Eight ...
-
|三十六| 通天之路
“到了!”囍大鼠终于停了下来。
椿抱着鼠婆的腰,一双腿还在瑟瑟发抖。这一路高空疾行,如光如电,可把她吓得。鼠婆没好气地提起她后颈的衣领,将她整个人撕下大腿,跳下囍大鼠,另一只手没好气地拍了拍衣摆。
眼前一堵参天的树壁。
椿拍着胸口弯着腰,跪在一旁干呕,好半天才缓过来。“这是哪里?”
“大椿之树的背面。”
两人的身躯渺小如蝼蚁。
“如升阁守备重重,形如天堑,没有印信我们根本渡不过忘川。我可是找了好几年,才摸索出这条捷径。”囍大鼠化成小布偶,斜挂在鼠婆腰间。鼠婆一边拉伸手脚,一边解释道。
椿仰着脑袋,觉得自己的脖子都快断掉了。“这要怎么……”
“跟上我!”等少女岔回神,鼠婆已经手脚并用地攀上树壁,灵活得简直不像八百多岁的老婆子。她跟珮婆婆熟识,椿还以为她们应该也差不多年岁。
“如非必要,你最好不要动用法力。我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样的麻烦。”
为了便宜行动,椿将裙摆撕短到膝盖以上。她死死咬牙,学鼠婆的样子,找到树壁上的漏缝,手指插进去,借力抬动身体往上挪。没半天就浑身大汗,衣料混着雨水湿咸地沾在身上。
“——快!磨蹭什么!”鼠婆越爬越高,椿缓慢地跟在她身后。鼠婆没办法,只能爬一段,等一段。察觉到少女的动作凝滞时,她派出小老鼠去帮忙,推腿的推腿,顶脚底的顶脚底。
“过了这最艰难的一段,接下来会好走很多。”
“嗯……”
这样的话,鼠婆在这一路上足足重复了四个时辰。椿终于跟着她,精疲力尽地攀上了大椿之树的第一根树枝。呼、呼呼……两人躺倒在树枝平坦的表面,粗重地喘气。
鼠婆深吸三两口气,爬了起身。风雨逐渐散去,虽然有雨云遮住了日光,但毕竟是在白天,额头的鼠笼之印在隐隐发烫,四肢百骸里有丝丝的疼在钻动。
“这条路,真的很难……真的很难……”椿呈大字形摊开手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鼠婆扶着头,身形摇摇欲坠。日过正午,她眼前阵阵发黑。一声声嗡鸣自鼠笼之印逸出,椿听到那怪异的声响,忙睁开眼睛坐了起身。
“你怎么了?!”
鼠婆应声倒头栽向树下。小老鼠叠起罗汉,连成一线绳索飞荡出去,缠上了她的腰。椿扯住绳索的另一端,用力地往上扯。然而她本就力气小,此时又正好筋骨疲乏,脚下也没有什么着力点,哪里拉得动,就这么僵持着。
吱吱吱吱……爪子拉着爪子的小老鼠们乱叫起来,似乎也快支撑不住了。
椿被绳索扯动,脚下一寸寸往前滑去,脚底板传来火辣辣的疼。尽管她奋力压低了重心,上身往后仰去,依旧在树皮表面擦出了两行鲜红的血迹。为了方便爬树,她在中途连鞋子都蹬掉了。
“啊——”她一声惊呼,终于还是脱力,被绳索带着往树下飞快坠去。
从椿掌心飞出两道草索,一道缠住椿枝,一道捞回了鼠婆的身体,与她的一干小老鼠们。挂在中间的少女被重力扯得荡来荡去,身体痛得像要裂成两半。
“嘶……”她疼得倒吸好几口冷气,用力咬紧牙关。也顾不得鼠婆的警告了,从身体里施放出更多法力,枝叶缠着枝叶,草索越来越粗壮,拉动她和鼠婆往上升。
当椿的视线露出椿枝时,一只缠着金铃铛的裸足落在她面前。叮铃,一声脆响。
|三十七| 白帝之子
椿惊诧地扬起头。
绿衣的少年,左肩蛇立着一条白蚺。他的肤色如雪,发色亦如雪,连眉毛也是雪色的,双目冷冷清清,神态无悲无喜。唯有额心那点红痣,衬得他形容媛丽,不同寻常。他背着笠帽,一付远道而来的行者模样。
椿很确定自己从来没见过他。古怪的是,他在看清了她的脸之后,眼里的光落寂下去,似乎是在失望。
草索伸向椿枝,椿落在他三五步开外,继续施展法力,将鼠婆拉上来。鼠笼之印的突然发作终于平和下来,鼠婆的神智也清醒了些。当她看清眼前的少年时,恨不得自己重新晕过去。
“是你!”
“我找到你了。”看到鼠婆,少年的眼睛就像夜空被星星点亮了一般,露出愉悦的光芒。
“这些年,你一直在找我?”鼠婆内心诧异。自从上次探过路之后,她就再没有来过这里。原来这个自称“蓐收”的少年,真的就一直一直在这里等她出现?!
鼠婆掰着手指算,“上次见面之后,该有……十年了吧!”她用看傻瓜的眼神瞅着他:“你身为堂堂白帝之子,居然在这里玩了十年的捉迷藏的小儿游戏,也真的是……”蠢!她很想这么说,但是想到少年在这里徘徊了这么久,又吐不出这个字眼了。
“十年而已。”少年说道。“现在轮到你来找我了。”
鼠婆表情一僵。她看到了同样脸色纠结的椿。椿背着手,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游走,实在是好奇得狠,但是又很忧虑,只剩下三日的时间了。
“好,现在轮到我来找你了。我数到十,你赶快去藏好。”鼠婆伏在树干上,开始大声数数。“十、九、八、七……”
少年身形一闪,便凭空消失了。
鼠婆数到“三二一”,一边大声喊着:“你藏好了吗,蓐收?我要来找你了噢!一定要藏好,千万不要让我找到噢!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要跑出来噢!”一边摘下腰间的布偶,化出囍大鼠,拉着椿站了上去。
囍大鼠缓缓上升,起初并不敢飞很快。鼠婆操纵着它,小心翼翼躲过纵横交叉的椿枝。椿犹豫间俯望脚下。少年其实藏得并不好,她都看到了他躲在树枝后的那片绣着枫叶的衣摆了。
“鼠婆子,我们这样……真的好吗……”
“白帝之子,你听说过吗?”
“他……也是神?”
“嗯。”
鼠婆的声音低哑温柔。每当这时候,椿都直觉地认为对方其实是并不开怀的状态。
越往上飞,薄雾渐稠。椿枝也变得稀疏了,鼠婆盘腿坐下,双臂交叉胸前,脸藏在傩婆面具后,看不出心情好赖。
“十年前,我第一次打听到这条通天之路,却遇到他挡住去路。我有自己的要事,我便哄他玩这捉迷藏的游戏,趁着他数数的时候,我趁机脱身。于是如你所见,他在这路上等了我很多年。我固然有些感触,但不会因此动摇我的意志。是寂寞呢?还是无聊呢?时光漫漫,无从打发,所以这些能活千千万万年的神,比如鹿神,整日耽溺于酒宴之乐;而这位白帝之子,更是童子心性,为了个捉迷藏的小儿游戏,耗尽十年来等我回来。他们可以虚度光阴,因为他们的寿命很长,他们耗得起。时间对于他们来说,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但是我们不行。人的寿命是很短的,百年之数而已。与他不过萍水相逢,我却还有很多要紧的事情要做。”
椿小声反驳:“神御前的寿命比起人类,可是要长很多……”
鼠婆子撇过脑袋,“我会去人间生活,像人那样生活。神御前本来就是人,不是吗?”
椿凝眉困惑:“失去法力的话,你会像人类一样短寿的。”
鼠婆子一声哂笑:“可是我愿意啊!活在这世上,就是要从心所愿,做些自己愿意做的事!”她伸手弹了弹少女的额头。“你现在不也在做你愿意做的事吗?接受了凡人的许愿却没能办到的话,你也会失去法力的。”
“……嗯。”
“蓐收也是在做他愿意做的事。他愿意等,我不是如他所愿,让他等了?至于我来不来,他并不在乎。他只是需要有一件事可以做,有一个明确的目的。比如找到某一个人,又比如躲开某一个人。要么被找到,要么不被找到。”
“他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椿忍不住说。
鼠婆冷笑:“呵,他高不高兴,我才不在乎。”
椿被噎住了:“你怎么能、这样……”
鼠婆摇头,毫无温情地表露心迹:“我就是这样的人。不是你想的那样。也不需要别人把我想成哪样。”
少女低声缓缓,执拗地道:“无论是神的十年,还是人的十年,这时间的长度是一样的。等待背后所代表的心意,也是一样的。”
“当然不一样。”鼠婆转过头,隔着面具,冷静地质问她:“你在这里生活了十五年,也比不过你在人间巡礼的七日。你现在做着的事,是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凡人,将你昔日的同伴陷于危难,将善恶之间置于险境。你与我没有任何分别。”
闻言,椿下意识地抬手拂过耳坠,一滴眼泪划过左边面颊。
鼠婆一顿,推推脸上的面具,恢复平常的语气。“总是体谅别人的难处,就容易忘记自己的心。我们活在这世上,注定会遇到很多欲望,有欲望就意味着会产生很多的愿望。如果你找不到那个唯一的,你内心真正想要的愿望,无论你做哪种取舍,都会活在痛苦当中。”
少女睁着泪眼往东方远远的平野望去,那里住着她想见的人们。
风声在耳边呼啸。在鼠婆以为椿不愿意再开口说话时,对方突然回头,脸上又是泪又是笑的,很不好意思地冲她点头:“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她怔了怔,冷冷撇过头,任由长风吹开衣襟入怀。
|三十八| 鱼虫鸟字
囍大鼠冲破了白茫茫的云雾,漂浮其上。阳光失去了云朵的阻隔,化作片片碎金,荡漾在云间。
雨后晴空如洗,高空之上,暮色深沉壮丽。
鼠婆很快找到了自己当年留下的印记,是一块缺了一角的石碑,斜斜嵌入大椿之树的主干上。看上去过了很多年岁,稳稳地,布满青苔。也不知是她从哪块破泥地里捞出来的东西。
椿打量那块石碑,尘泥苔痕下掩着斑驳的图画。她剥下青苔,簌簌泥砂落下,那画迹才变得清晰明朗。
是比古老更古老的鱼虫鸟字,据说在人类出现之前,万物生灵就是用这些象形图案传递心意的。传至如今,也只有身为萨满的珮能够通晓这种鱼虫鸟字。湫是珮唯一的孙子,又是龙王面具的继承人。椿还是蹭了他的光,才在珮的教导下学到一些。
少女弯下腰,眼睛几乎要贴到石碑上了,在细细地辩认着。
“北、冥、有、鱼……其、名……”椿断断续续地吐出字眼。“大……千里……不知……化而为鸟……”
“你看得懂?”头顶传来鼠婆的声音。
“不大看得懂。”椿直起身,呼出一口气,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她不甘心地补充了一句:“如果是湫,他一定认得。”
两人走到椿枝的边沿,云涛涌动在脚下。五彩云霞变幻无端,其实只要她们踏出半步,就会坠入万丈深渊。鼠婆伸手示意这云海虚空,“怕吗?”
“……不怕。”椿深吸一口气。
鼠婆笑了出声:“怕就是怕,还不承认?”
“……”被戳破了胆子的少女只能绷住脸不吭声。
“走!”鼠婆快速扯住她的手臂,不等拒绝便毫不犹豫地往前倾倒。
“啊——”椿惊叫一声,瞬间的失重快感吓得她紧紧闭起眼睛。于一刹那,清风托起了她的身子,温柔浪荡地抚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发。
两道身影翱翔于天际云端,自由欢畅得如同鱼入大海。
不知何时,鼠婆已经松开了椿,自己往某个方向游去。在熟悉了风的托举力量之后,椿马上也能自如地划动手脚,梭行如鱼。
云霞蒸腾,无一刻不在变幻着颜色。悄悄地,夜幕降下,幽紫的星空浮动在她们身下,点点星光于微波中摇曳轻漾。
忘川尽头,海中孤岛如升阁,檐下挂的风马叮叮咚咚地奏响。灵婆搂着雪猫儿坐在屋顶,就着月光,将浅口酒碟中的茶汤一饮而尽。
雪猫儿蹭地抬起头,警惕地竖起耳朵。
吼——山海深处传来兽吼。貔貅示警。
“终于来了。”灵婆站了起身,怀中的猫轻盈地跳下地,背弓起,尾巴打直。四灵猫抬着小轿从天井出来,浮入空中。
|三十九| 破阵舞乐
夜空广阔无垠,云随风动,海天一色壮丽至极。
椿紧随在鼠婆身后,姿意地游淌在流云中。囍大鼠腆着大肚子浮在云端,她的小老鼠们全躲在大鼠的身体里。
突然一阵接一阵哗哗的水声响起,像是那种冲破汽泡后又啪一声坠回水里。她抬起头,好奇地望向声音来处。只见鱼龙们被貔貅的吼声惊动,纷纷跃出了水面。据《山海法典》记载,这种上古异兽龙为首,马作身,鱼接尾,浑身晶莹,形貌奇特中带着威严。
“他来了。”鼠婆停了下来,脚踩着浮云,自然地浮在云端。椿学她的样子也想站起身,却如小童蹒跚学步,挥着手臂东倒西歪,差点栽回云里。幸好鼠婆脚一撩,把囍大鼠踢到她身下垫着。
少女倒在大布偶肚子上,身体被弹了弹,里边响起吱吱的抗议声。
“是谁?”椿定了定神,望鼠婆面朝的方向看去,一乘小轿自北而来,昏暗中还能看见四对绿幽幽发光的猫眼睛。“是……灵婆?”
“待会儿你自己见机行事。记住,你的时间不多。一定要找到对的灵魂,否则……”小轿距离她们不过七八米远,鼠婆拔腿跑了出去。囍大鼠瘪了下来,小老鼠们从椿胸口下钻了出去,追随在她身后。
“孩儿们!”手一挥,小老鼠汇成绳索,挟卷着狠厉的祟气鞭向小轿与四灵猫。一道华光也在此时穿轿而出,与祟气相撞后,化成涟漪,一圈圈荡开。
这样的手段哪里净化得了祟气,只见小老鼠们又恢复了原状,缠成更粗的绳索,将小轿捆了个密不透风。
“哼。”鼠婆笑了声,冷冷的目光投向被刚才那一击打离轿子的四灵猫。它们瞪着照夜猫儿瞳,直愣愣地伫在那里,像四根木头。毕竟是她亲手养大的猫崽子们,或许是不敢,或许是不舍,此刻并没有主动攻击她。
鼠婆抬腿朝它们走去,戴着皮套的手呈爪状。鱼龙们似乎被异响吓到,此时已经消失了踪迹。
“鼠婆子。”轿中传出灵婆苍老的声音。
她顿足。
“好久不见。”
这样的寒暄流露出些许温情。鼠婆瞥了眼,也回了他一句:“嗯。好久不见。”
“你不要逼我。”老搭裆的声音有些无奈。
“我只是暂时借用一下我原来的法力而已,并没有不还回去的意思。”鼠婆朝四灵猫举起了手,在空中作出抓取的姿态。源源不绝的白光自他们身体逸出,被吸进她的掌中。
“让已经死去的人类重回故土,这是要遭天谴的。”
“你是在害怕吗?要同时集齐一个人的灵魂、身体还有气,才能唤醒沉睡的大鱼。这件事听上去就不可能办得到。老东西,你都活了八百多年,怎么连这种自信都没有了?”
“你不用对我使激将法。只要我不愿意配合你,即使你取回了法力,这个孩子也永远进不了归墟。”
法力充盈进体内,温暖地淌过四肢百骇。鼠婆可以感觉到额头的鼠笼之印被消融了。
数道华光挥出,绷断了小鼠所化的强索,连小轿也化为飞灰。灵婆佝偻着背站在云端,单手执一柄白玉雕、尾端刻有猫首的大毛笔。“狮子郎!去——”他喊了一声,凭空挥了挥大毛笔,一道墨汁画的大猫嘶吼着朝鼠婆扑将过去。
小鼠汇成大鼠,挡住了大猫的攻击,两堵巨物撕扭着,在云上翻滚起来。
明亮的光芒自傩婆面具后逸出,冲选过鼠婆全身,皮手套、棉裤、面具、银发……一切累赘的装束、沧桑的老气都被洗去。
光散之后,身材玲珑的年轻女子亭亭玉立,翘唇娇笑,妩媚可人的美丽。四灵猫四爪着地,喵喵低叫着,畏惧地退至灵婆身后。看到这一幕椿不由地瞠大了眼睛,震惊得连身体都滑下了囍大鼠。
怦一声巨响,大鼠也将大猫绞成了烟气。小鼠从它身上跌落,蜂拥着涌回年轻女子脚下,吱吱叫着讨好地蹭来蹭去。椿这才能确信,眼前这位的确就是鼠婆。
“哈哈哈——”她张开双臂朝天大笑,夜风鼓动墨绿的宽袍,肆意张扬。猛地,像是想起了什么,鼠婆停住笑容,瞥向冷眼旁观的灵婆。“谁说归墟必须由你我二人合作才能召出来了。”
灵婆闻言皱起眉头,疑心她另有后招,忍不住问了出口:“归墟始于太初,藏于元气混沌之中。阴阳和合才是天地之理。你仅有极阴之力,如何能打开封印?”难道这十六年的放逐,她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还悟出了什么大道?
“你可拭目以待。”鼠婆笑道,抬手凭空虚拂过脚边的小鼠,光芒自它们脚边冉冉升起。被光芒包裹起来的鼠群逐渐拉长,凝成一道修长的影子,像是光里站着一个人,拥有完整的双手双脚,头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脸则是一张白底红靥的傩公面具。
傩公朝鼠婆伸出了手,她将手放在对方的掌心,由它牵着往云海中央飘去。椿惊奇地望着,“这架势看上去怎么像是……”灵婆的目光落在他们牵起的双手,面色沉肃。
傩公猛地抬头朝天大吼,山海将它的吼声反射回来,一层一层,回荡不绝。
从远远的黄泉渡口处,传来似曾相识的吼声。
“貔貅居然在回应它!”灵婆目光闪烁,惊疑不定。在他脚边,四灵猫原本是戒备地躬身,现在却是以臣服之状趴伏在地,瑟瑟发抖。
囍大鼠瘪成一只布口袋,里头的小鼠全数钻了出来。有些化成大鼓,有些变作洪钟,有些拧成笛笙,有些聚为琴瑟……庄重的钟磬之声在云海之上响起。
方才消失不见的鱼龙此时成群成群地跃出,于九霄云端引动龙鸣相和。
傩公松开了灵婆的手,一步一踏,俯身仰身,时而挪腾,时而跳跃,时而跪伏,时而摇摆。追逐着傩公踏过的步足,灵婆的衣袍猎猎鼓动,舞姿翩若惊鸿。
威宏的乐声中拔起两道声音,男声洪壮端严,女则飘渺大气。如舞资一般,女声缠绕着男声,扶摇直上,阴阳相和,声声不息。
援玉枹兮击鸣鼓
旌蔽日兮以舞雩
身既死兮神以灵
首身离兮心不改
魂魄毅兮凌余阵
出不入兮往不反
椿看得几乎着了迷,满眼满心都被那歌声那舞给牵住了。山海深处,云涛滚滚而至,说是千军万马之势也不为过。“祭舞!这是祭舞啊!”祀神大礼之隆重,莫过于以舞降神。
“这不可能!”不需要他也能完成的召唤仪式?!灵婆胀红了脸,身体酥麻,心如鼓擂,不可自抑地被吸住了心神。祭舞能够惑神,更何况区区神御前。
鼠婆的能力他自然是不会怀疑的,但是开启归墟的《破阵舞》必须由极阴之体的她和极阳之体的他共舞才会生效。云海中与她起舞的那个,不过是祟气幻化!
“这是何解?!天神,您究竟是何意?!”灵婆目眦欲裂。
云涛淹没了山川,也淹没了沧海一粟的众生。四野白茫茫一片,浓浓雾气将他眼耳鼻舌身意六识封蔽,那渐至激昂的破阵乐仿佛远在天边。他手中陡然一轻,阴阳点化笔被夺去了。鼠婆轻俏的笑声响起,像是一只柔腻的手轻轻划过他的耳廓。
“住手——”
回应他的只有云涛卷动的声音,隆……隆……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