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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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上是新糊的翠色窗纱，隔着望过去，就是如水一般的深碧色，在光线里恬淡如流一样。清日无尘绿影春。他立在屋内，便是隔着这绿纱窗，一双俊目，眸色深如碧潭般，微带着春寒的料峭，又是熟悉的温凉，只是望着自己。
自己在廊下坐着，心知肚明他的目光儿不过停在自己身上，偏偏故意要怄他，于是故意不去望他，反倒转过了脸儿去，那廊子里挂着的金钩上，鹦鹉立着，就是一声一声地叨念，“锦绣儿来了——锦绣儿来了”——然则自己，也极少去屏哥哥家的，偏偏那只鹦鹉，也不知是如何，单单记着自己的名儿。
风过花自摇曳，满院都是红杏，三月间的阳光正好，映照在地下，花枝横斜，绮丽不定。又是一阵儿的风过，吹得乱红如雨，乱红如雨簌簌而落，也不知道何时自己脚边飘了一片杏花花瓣儿，于是捡起来，就握在掌心里，柔腻而冰凉的触感。又是听得游廊上脚步声渐渐近了，丫头笑吟吟地过来：“我们奶奶吩咐了，锦绣姑娘来，便留在这里吃了饭儿再回去。”自己待要起来道谢，屋里的人早已经出来，一双手就握上了自己的手儿，温凉而熟悉，正是身在梦里，不知何处，不知何处……
锦绣醒来的时刻，就发愣了半响。窗外糊着雪白的棉纸，灰扑扑的光色里，却映照了一根两根的树影，黑黧黧的，边缘处透着浓烈的暗墨绿色，依稀的淡过去，像是新墨沾了水儿，就一圈一圈地浅淡了过去般，熟悉而陌生。看了半晌，自己这才悟起来，不过腊月里，哪里就得那杏花了？
于是起来洗漱罢，就听得廊下小丫头早已起来，正在院外打扫，那扫帚声声而过。身边虽无报时的钟表，却也估摸着也过了卯时，大冬天，竟也无甚光线，侧眼看四儿还在一边炕上熟睡，于是蹑手蹑脚，赶紧就挑起残灯儿来，就着灯光，又取那衣裳缝起来——因担虑活计，她这几日皆是做到三更方才歇息，已制完了两件内袍，此刻手上缝着的，却是一件锦袍。缝了一回，便停下来，手在锦袍上抚着，那料子原是宫制的，上绣着的是黼纹，料子挺括，握在手上，就刺刺的有些硬挺；衣袖边口，自己又以妆花织金缎条细密地滚了边儿，也便快做完了。
她叹了口气，略扭扭脖子，就觉得酸意起来，清晨控着头儿做事，怪难受的。一时间又想起凝芙那一日的话来，“倒还是你福气好，在这里——”也不知她那些日子里又出了什么事儿，倒做了这样感慨，又是——又是——原听得说此回小侯爷出去的突然，又是他屋子里的春纤大丫头，听得说赶了出去，终究这些事儿，又与凝芙有些什么关系？只怕，又是有些关系的，那孩子，终究也迫于无奈，我们的命，就是如此了。
忽然听得窗棂上荜拨一声，就有人笑道：“四儿，可起来了麽？”听声音却陌生，自己正待回答，不想那窗上扣儿不曾扣住，窗儿就自外面拨开了，正露着一张粉面，脸儿圆圆的，一双眸子动人，眼角小小一颗痣；细观之下，那女子一头鸦发上插着金累丝钗梳，珠翠堆满；身上披着一件大红锦鸡纹妆花锦袍，围着灰貂围脖儿，便即刻料到是萱姑娘了，就不慌不忙将针线放下，福了一福，道：“给萱姑娘请安。”说毕，又替她开门，此刻四儿也忙忙地爬了起来，口里就嚷道：“可是奴婢该死了，今儿——竟起晏了。”
待得萱姑娘进来，立在屋内，随意打量一眼锦绣，便转过视线来，道：“四儿，我今儿找你有些事儿。”说罢，又微瞥了锦绣一眼，锦绣就知道他们有体己话要说，忙笑道：“萱姑娘，我有些活儿要忙，恕奴婢无礼，先告辞了。”说罢，就掀帘子出去，一出去，就觉得冷风猎猎而入，自己本等穿的不过一件白绫旧袄儿，外面也单只套了一件莲青夹丝棉背心，站在寒风里，就觉着那风儿直往衣内钻去，凉飕飕地，不由地就是一个寒战，就有些缩手缩脚起来，立在院子里，又无处可去，便暗道，不妨此刻乘空瞅一瞅凝芙去；此刻时辰又早，只怕她也无事，若过些日儿小侯爷回来，那边自然是要忙得不可开交的。
正立在院内，就听得扫地的丫头惠春的，笑嘻嘻过来，“锦绣姐姐，却如何穿的这么少就出来？”锦绣一看，却原来是底下粗使的惠春，见问，微一努嘴儿，伸出三个手指儿，轻轻摇摇——却原来那萱姑娘因家里排行老三，故此小名唤作叁儿。锦绣不过听四儿提及一次，故此记得了。惠春见她伸了三个指儿微指屋内，就笑起来：“可是萱姑娘淘气，这大清早就上你们屋里寻四儿了。偏她还没洗漱呢。”又一壁上前来摸她衣袖，试了一试，道：“好单薄衣裳！好姐姐，且去我们那边坐一会，这消雪的天气，最是冷。”锦绣一边哆嗦着笼着手儿，一边就笑：“哪里就冷死了我？”又道：“若有外面大衣裳，借我披一件儿，我去小侯爷屋内寻凝芙去。”惠春听了，就赶忙自屋里取了一件旧袄儿，拿了出来递予锦绣。锦绣接过手上一看，却是一件松花色丝棉袍儿，就披上了，略有些宽松，倒觉得暖和些。于是连忙笑着谢过，自转出太太屋去。
自前府转到小侯爷所居后园，若是近路，直往薛姨娘所居西院绕过，再穿了寒梨院，过抄手游廊，就是后园角门。若是自东院绕去，便须得穿了松风竹月轩，又过半云阁、星聚斋、寒梅影，才得绕到后园小角门，便是进的去，依旧又需过了小栖霞、藕花香榭、紫霞轩，才得到竹桥处，方为小侯爷所居之白云菊榭。这其间距离，也就长了。锦绣走自岔口，便是一阵犹疑，因离了薛姨奶奶处，自己病了一响，又无去请安，便是离了她手下，原也须得拜辞叩头了才是，虽则天尚早，却万一撞上，倒是面上不好过的。故此反倒往东绕去，又无事，只当是逛院子，天气又凉，前几日下的雪也并未化去，就见不少山石旁，有那淘气的小厮堆的雪山、雪灯儿，于这凉天里看着，又别有一番趣味儿。
一路赏玩，待得走自寒梅影处，就见堂前有一块玲珑紫石，高约二丈多，围圆有七八尺宽。迳路盘互，石笋参差，竟像一座真山的模样；山前又有几株梅花，梅花树下，堆着大小雪狮儿各一，且以金铃彩缕为饰。锦绣看了，就诧异道，这屋子也有些偏僻，倒不知是何人所居，却也布置颇为齐整，虽较之太太屋子、小侯爷屋子略差些，倒也韵味颇具；就立着看了一番，又瞥见石前立着一块白玉碑，上书“纵知色相具空处，自写清姿韵致留。”锦绣口里就一个一个字地念了，又细细玩味一番此诗之意，点一点头，暗道，可知这屋子里住的，必定是一个雅士，不若，也不会题这颇有些禅机的诗儿。
看了一回，锦绣方才快快绕过，过了角门，又自湖边绕过了，就是竹桥，略挂着些残雪，映着黄蜡般的竹桥杆儿，比之往日，又分外好看些。锦绣还未过桥，就听得遥遥有人唤她，“锦绣——”
那人身穿红织金祆儿，下着翠蓝缎子裙，懒挽堕云髻，不是凝芙又是哪个？
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6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