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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须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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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万众的叛乱,不该悄无声息,在逼近扶突五百里处才有声息。
谢涵询问下去,方知:最开始是玖氏和虞氏的封地上——今年是个荒年,玖虞曾经的家臣,在这片土地上蛊惑人心,称玖氏与虞氏是被冤枉的,上天才降下天罚。要让上天息怒,就一定要除去王上身边的奸佞。
随着他们一路往南,粮食引诱,越来越多吃不上饭的人加入这场叛乱。
至于为什么这么晚才收到消息,那就要问问这一路上途径哪些势力了。
齐国方圆两千里土地,七十二座城池,大致可以分为三部分:第一部分王畿,以及齐王任命官员管理的城县,分布中央与边境;第二部分,四大世家的势力;第三部分,几十个小世家的封邑势力。
齐国最北是北境,北境八城曾是谢涵继位前的大本营,这次叛乱没有波及到。
最往南不远就是玖氏、虞氏的封地,叛乱从那里开始,一路南下途径的都是一些小世家的领地,和被须氏、拾氏控制的地方。
这次叛军打的旗号是清君侧,除去王上身边的奸佞——奸佞是变法大臣申厘。
变法就是在和世家虎口夺食。
事情已经很明朗了——这起动乱是世家的放任,甚至是谋划。
为的就是终止变法,处死申厘,威胁谢涵。
谢涵强忍着没有处置拾夏,尽量缓和僵硬的语气,“非常时刻,国事面前,寡人的事都是小事,刺客容后再议,拾家主准备应敌罢。”
拾夏长笑离去。
魏尝从地上爬起来,担忧地看谢涵,“王上——”
谢涵气得眼冒金星,却必须打起精神来,“召集群臣议事。”
齐国共有十二万常备军,其中七万五千军在中央,分为六军,每军一万二千五百人,就在扶突城外的棘门营,是精锐中的精锐。
他们由两部分组成,一部分是世家精英子弟,他们从小学习君子六艺,弓马娴熟,是倾尽国家最上层的资源培养出来的战士。
另一部分是有战事时征召的民兵,因为表现好被赏识,或者个人能力突出,而被留下来成为“军爷”,被国家养着。
世家子弟多担任上级将官,“军爷”多担任中坚力量。
总而言之,他们每个人以一当十或许不行,以一挡五绝对没问题,七万五千人的六军能将三十万民兵打得落花流水。
但也有一个致命的问题,这些世家子弟们,比起国家,更效忠家族。
谢涵和众臣评估叛军实力后,拟定派遣四军,也就是五万兵马前往平叛。
至于是哪四军——
齐六军,两军被王室掌控,另外四军分别被原先的四大世家掌控。
须氏军,构成多是须氏及依附须氏的小家族子弟,将军须旭是须氏家主须弥的亲侄子。
拾氏军同样,将军就是拾夏本人。
至于玖氏军,被八年后的谢涵诛尽玖氏子,挑身手好的民兵与小家族子弟填充,交给了霍无恤。
虞氏被灭后,谢涵却腾不出足够的人填补虞氏军空缺,而被须氏、拾氏疯狂渗透 ,目前将军是老将须贾。
谢涵犹豫再三,点了王室两军与须旭、拾夏统领的两军迎战。
希望王室军能压制须拾军,避免他们与叛军勾连。
兵贵神速,谢涵傍晚签发出兵令,理应第二日清晨大军出动。
然而第二日清晨,先是须氏军送行宴上吃坏了肚子,都拉得虚脱,起不来身了。
接着是拾氏军的巫祝占卜了一卦,“勾陈入局,小人作祟,出兵必败。”
拾氏军将皆在大营跪请谢涵三思。
须弥和拾夏联袂而来,拾夏比昨日还猖狂,“王上,我齐国靖平三十年不曾有过动乱,怎么好端端的北地会有暴/乱,事出反常必有妖,先解决妖孽才能平叛。”
须弥则是来请罪,“我须氏军向来听王令、遵王事,今天竟然发生这种荒谬的事,老夫有罪。”
谢涵可不信须弥是真的来请罪的,“须家主何罪之有?须氏有罪,罪在统帅,战前宴饮,扰乱军心,今革须旭将军衔,家主以为谁可继任?”
须弥一愣。
谢涵又说,“战前易将,军心不稳,想来想去须氏中只有家主有这种威望了。”
须弥后退半步,“臣——”
其实八年后的自己还挺够意思的,玖虞须拾,玖家主和虞家主都是文武全才,内政外战一把抓,心机深沉、老奸巨猾。
须弥和拾夏则都是偏科生,须弥是战场黑洞,拾夏是政治废料。
要是半年后的自己留下虞家主和玖家主让他去面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至于须弥么......
他轻而易举被谢涵一句话吓到,不再和谢涵打花腔,倒豆子似的,“王上容禀,将士们并非战前宴饮,只是在营里烧了一顿好点的伙食做临别饭,将士百战死 ,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扶突看这一轮明月。
没想到这点情怀还被有心人利用。天未亮,臣接到消息,就带人过去查证,发现将士们的用水被下了番泻叶。拾氏这一卦不错,实在是有小人作祟,王上定不能宽恕 。”
谢涵眯着眼睛,“想来家主已经查到是哪个小人了。”
“正是中卿申厘的家宰。”拾夏大剌剌道:“他昨夜过来说的好听,是代申厘给将士们践行,送了御寒的棉衣过来。实际上手上还抓着一把药,路过用水时洒了进去。”
须弥痛心道:“朝堂上的事朝堂上见真章。申中卿怎么能因为和老夫朝上的一点口角,对我无数儿郎下手,更耽误王上大计。”
面对着满朝文武,悠悠众口,谢涵只好说,“将申厘和他的家宰带上来罢,是非对错,寡人一定主持公道。”
申厘和申家宰还没过来,西城令豫侠先过来了,“王上,西城门外大军围城。须氏军和拾氏军要求‘杀申厘,清君侧’,否则拒不出战,这是万人血书。”
竟敢如此!
谢涵接过血书,抖开有几丈长,全都在痛陈申厘过错,全都在要他处置申厘,一个个名字从帛布一头到另一头。
“这就是我齐国的好儿郎,这就是我国之柱石须氏和拾氏,这就是我们一心为国的好家主。”谢涵将万人血书一把拽下扔在地上,他盯着一脸为难的须弥和头扬得比天高的拾夏,“看来寡人不处置申厘,大军就不会出动了?”
“民意如此,如之奈何?”须弥长吁短叹,“申中卿刚将土地分发,就岁末大荒,恐怕是上天的指引。”
拾夏道:“攘外必先安内,现在朝廷里有这样的奸佞,王上让将士如何放心出战,谁知道他会在后院放什么火?”
谢涵恨不得杀了二人,却只能深深吐出一口气。
鸿翎信使又送来战报,“最新线报,叛军又攻破一城,如今在扶突城外三百五十里处。”
殿内的空气骤缩,室内充满冷凝的味道,除了谢涵的心腹们,其他人都跪了下来,“王上,如今稳定军心才是最紧要的。”
“申中卿为私利加害将士,罪不容诛。”
“请王上严惩申厘。”
众口悠悠,全都在逼迫谢涵下决定。
直到申厘被押了上来,“禀报王上,申家宰自缢于府中,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凉透了,在他室内搜到整包的番泻叶,府上小厮说曾被家宰派去买过这味药,说是杀虫用,却没见家宰拿药出来杀过虫。”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申厘冷笑一声。
谢涵:“中卿有什么自证清白的办法?”
“清者自清。”申厘一身正气。
谢涵头痛,没人告诉他,这位变法大臣是这样的性子啊。
“老夫看是无话可说罢。”拾夏怒目圆,“王上还要姑息养奸吗?就算臣答应,棘门营的将士们也不可能答应。”
“将士的天命是听令行事,有什么要他们答应的?”殿外由远至近传来一道朗然的声音,“为一己私欲,公然违抗王命,这是要造反吗?连族中子弟都管不住,两位大人怎么好意思腆居家主之位?”
霍无恤解下佩剑挂在门口,大步流星进来,对谢涵拜下道:“拾家主被卦辞吓破了胆,须将军还在蹲茅坑,军情紧急,卑将恳请出战。”
“霍将军勇气可嘉,可一军将士恐怕还不够。”拾夏阴阳怪气。
“乌合之众,不过打个措手不及,何须我大军倾巢而出?扶突城北三百里,有含水防线,难道我军训练多年,携地利还干不过一群土农吗?”霍无恤睬也不睬拾夏,对谢涵道:“请王上予臣两军,臣定不负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