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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是谁 ...

  •   炉里的木炭烧得噼啪直响,火光把房间也照得有些通红。
      我用块布垫着手,从炉上提起水壶,倒了杯开水,递给柳时文。
      他接过杯子,捧在手里吹了吹,小小抿了口,笑着把它放到了桌子上:“苏公子这日子倒过得精打细算,有客临门,连口热茶都喝不着。这待客之道,真让柳某自叹不如啊。”
      “你也瞧见了,没有茶具,何来的茶可以喝?”
      “所以说你精打细算,连套茶具都不舍得买。”
      “我又用不上,买来作甚?你不过是没管过账,不知道人家小老百姓的辛苦。反正你也辞官了,等过阵子你就知道,寻常人家,哪有那个闲钱花在这些个开销上?大冬天的,有口热水喝就该偷笑了。”

      医馆许久未住人,还在清理当中,我便带着柳时文到家里来。徐公子没跟着我们进房,在外头跟小福耍着。

      “你要问什么?”柳时文一手撑在桌子上托着腮,一手把玩着杯子,斜了眼睛看我。
      我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一丝神情:“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他嗤笑一声,伸出三个手指头:“念在你我多年交情上,我让你问三个问题。你可要斟酌好了再开口。”
      故作玄虚的死狐狸!
      我在心里骂了声,把话仔细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才问:“那皇榜说的,他去行刺皇上的事,是有人污蔑还是真有此事?”
      “真有此事。”
      我心里一紧,简直要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真有此事。两个问题了呢,你还剩下一个,苏童。”
      “……”
      我捏紧了拳头,在他眼前挥了挥,始终没胆子打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
      他坐直了身子,笑了笑:“因为我跟他说了当年的事。我告诉他,其实你喝的毒药是皇上御赐的。害死你的不是什么鞑子派来的奸细,而是皇上。”
      我心里一震,愕然地瞪大了双眼看他。
      “你这么做是何用意?就为了让他知道真相,好叫他恨皇上?还是就单纯想让他去送死?他现在在哪?”
      他拍拍袖子站了起来,又弯下腰看我:“看你如此可怜,我便再赠你一个问题。我柳时文虽不是什么善类,却也没你说的那么用心歹毒。告诉他真相,不过是不想再看他继续消沉下去罢了。再作践自己,就是灵丹妙药也医不好他。”
      说罢,便甩着袖子走了出去,徒留给我一室清冷。

      柳时文给我说这些个事,说了也等于没说。我问他那么多问题,全给敷衍着绕了过去。可他不愿说的事,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这个人我从来看不透他,也许天底下没几个人能看透他。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语,看似随意,其实都是有意味的。就像下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之内。论谋略,我从来斗不过他。他的城府,深得吓人。

      *** *** ***
      次日,客栈开门迎客。
      新年第一天,没什么人来,我也乐得清闲,优哉游哉就这么过了一天。跟小福在厨房用过饭,便回了家。
      对面又停了辆马车。不同的是,这辆旧了很多,甚至有些残破。
      反正不是来找我的客人,不必理会。
      我牵着小福进了家,烧了桶热水,给两人都洗了澡,便趁着最后一丝天光上床睡下。

      正睡得半梦半醒之间,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叫门。
      “苏公子,苏公子,你睡下了吗?我是念儿,劳驾开个门。”
      念儿?
      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眼前已是一片漆黑。
      这么晚了,还来找我何事?平时都是直接叫我开门的,怎的这念儿竟也会对我这般客气?真是奇了。
      下了床,摸到棉衣随意穿上,又回身摸索着给小福掖好被子。在床下探到了鞋子套上,也不去找头巾了,直接披着头发就撑着墙走了出去。
      出了房门,往前走八步再拐个弯就到大门口了。我在心底数着步子,扶着墙,慢慢走了过去。

      “念儿?这么晚了,还有何事?”
      大门一打开,一股冷风顿时迎面吹了过来,我缩缩脖子,把棉衣又紧了紧。
      “苏公子,我家大少爷说是有事要告诉您,让您过馆里坐坐。”
      我皱了皱眉,寻着他说话的方向看了过去:“柳时文?他有说是什么事么?不能等到明天?”
      “大少爷说,是您昨儿个一直想知道的那些事。大少爷还说,过了今夜,他就不说了。”
      这狐狸,又搞什么把戏!
      我在心里骂着,又迫切想知道来龙去脉,只好顺着他,过去医馆。
      “你……能否搭我一把?拉着我袖口就行。”上次在夜里出门都是过年之前的事了。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握住了我的。
      两手相握的瞬间,突然有种强烈的熟悉感。
      没想到念儿看着年纪不大,手倒是不小。关节有些老茧,是经常干活磨出来的。手很修长,透着暖意,就是有些发抖。
      我用手指轻点他的掌心,对他道:“冷就多穿些,仔细别受了风寒。”
      不知是不是真的感觉冷,那只手把我握得越发的紧了。

      我搭着那只手,让他牵引着我下了台阶往前走。他走得很慢,让我不至于跟不上。
      这念儿,平时古灵精怪的,今夜怎么闷声不响的了?
      我觉得纳闷,又转念一想,许是让他牵着我,他不大乐意,闹别扭着呢。暗地里笑了笑,也不去怪他。
      身后还有一个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想来该是路过的行人。
      我收敛了心神,缓缓跟着他往前走。感觉他牵引着我跨过门槛,绕过当医馆的前厅,往后院走去。似是到了后头的厅上,那只手又把我带到一张椅子旁边,轻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来。

      “这么晚了还把你找来,柳某实在内疚不已。”
      柳时文的声音从右前方传来。话虽然说得诚恳,语气却是带了笑意的。
      我往手里呵了口气,搓了搓:“少说些口是心非的,你是什么样人,我还不明白?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快说吧。”
      柳时文笑出声来:“苏童啊苏童,你就是这太直接的性子,最不讨喜。既如此,我也就不绕圈子了。请你过来,是想跟你说说平王的事。你昨日不是一直追着我问吗?如今我就全告诉你,半点不隐瞒。”
      我心里紧了紧,坐直了身子,集中精神,生怕听漏了哪个字。

      “我来徐州本是打算接子虚到长安长住的,没想到竟然会在这儿碰上你。还记得我回去之前,跟你说的话吗?其实,百里怀杨的身子状况还没有我说的那么好。郁结在心,即使吃再多灵芝人参也是枉然。我回长安之后又去看了他一回,发现他更消瘦了。府里的下人告诉我,他连饭都不吃了,药也给偷偷倒掉。若不是安知秋时不时点了他穴道,硬喂下去,只怕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空壳了。”
      柳时文的声音挺好听,如竹筒滴出来水一样清撤,说出的话却犹如石头般压着我的心渐渐往下沉。
      “看着一个文武双全的将军、一个战无不胜的良才落到这个地步,我于心何忍?因此,我就把当年的事从头到尾都告诉他了,想让他重新振作起来。谁知他竟然一气之下跑进宫里,刺了皇上一剑。鲁莽!亏得那一剑不是致命的,皇上性命无忧。可太后震怒了,把他关进天牢,死活要斩了他。看看,有勇无谋的莽夫!最后还不是要我跑去牢里把他救出来?幸好我早想到这点,回长安不久就辞了官,否则还得受他拖累。”
      虽然早有猜到,真正听到他说时,我还是有些吃惊。略微想了一想,又觉得不对:“你劫狱,难道太后就这么放了你们?皇榜怎么说饶他死罪,贬他为庶民?”
      柳时文又笑了,笑声有些意味不明:“你莫说你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心思。若不是太后,他根本就没想着要治他的罪,又不敢忤逆太后。我去劫狱,正中他的下怀,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把人救走了。否则,你以为天牢那种地方是这么容易就能抢个人出来的么?”

      我放松了绷紧的身子,软软靠在椅背上。心思一宽,又有些奇怪了:“昨天怎么问你,你也不讲,如今怎么又乐意跟我说了?我不觉得你一夜之间就想通了。”
      “因为……我把你还尚在人间的事也告诉他了,在劫狱之后。”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双拳紧握。
      “我告诉他,你在徐州。昨天不告诉你,是怕你逃了。”
      我心里一紧,徒然地转头四处看去:“他如今在哪?”
      “昨儿个刚到徐州,不敢贸然将他带进城。皇上虽然饶了他性命,可保不准太后还是在暗地里找机会除掉他。功高震主指的原本该是皇帝,我朝震到的却是太后。真乃笑话!所以我将他二人藏在了城外的一间破庙里。今日,我回了一趟破庙……”
      我霍地站起身来,惊恐地开始找寻来时的方向。
      他来了,他来了,我要走,我得赶快走……

      一双手拉住我,一直闷声不响的人终于开口了:“苏童……”
      低沉温和的嗓音叫着我的名字,一如当年那般,直暖到人心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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