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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你算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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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雨泽放下手里的餐具:“你又是以什么立场来质问我的?尽帆的——朋友?”
他在“朋友”二字上咬得很重。
郑云天刚咽下一口咖喱饭,油腻腻的口感堵在喉咙里,让他上不去下不来,几欲作呕。
苏雨泽淡淡道:“如果是个女生来这里质问我,我可以理解为是为了朋友打抱不平。但是你是个男的。”
他抬头瞥了这位学长一眼:“尽帆不会让男的代替‘闺蜜’的作用的。所以你又算是什么?不,不对,应该这么问——尽帆算是你的什么?”
郑云天仓皇抬头,苏雨泽的眼中满是嘲讽。
郑云天喉咙有些发紧:“我们确实只是……”
苏雨泽握着叉子刮着盘子底下的酱汁,发出刺耳的声响。他突兀地笑出了声:“我和尽帆认识不久就在一起了,确实有点荒谬。但是你们呢,都认识大半年了,还只是朋友?”
郑云天张口结舌。
苏雨泽也不等他回答:“看你一口一个朋友的,想来拖延的应该也不是尽帆。她对不喜欢的人会拿捏好分寸感的,这么看来不愿意迈出那一步的是学长你咯?”
“我……”
苏雨泽身体前倾,离着郑云天更近了一些:“明明享受着尽帆的关心和体贴,却只愿意说她是你的朋友。学长,你又能比我好到哪去呢?”
“……”
苏雨泽重新坐好,原本有几分强硬的声音又落了下来:“案件结了,大约不日就要举办葬礼了吧?希望在送她最后一程之前,你能好好想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之后他端起了餐盘,向着回收餐具的地方走了过去。
郑云天看着自己面前吃了一半的咖喱饭,莫名陷入了一种进退两难的境地。
是把这碗饭吃完,还是像苏雨泽一样,直接端去回收餐具的地方?
耳畔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沉舟站了起来,坐到了苏雨泽方才坐着的位置。她双手环在胸前,看着郑云天道:“这种事情也是值得你纠结的?”
郑云天放下了餐具,苦笑道:“就是觉得直接倒了不太好……”
但是吃也吃不下了。
沉舟脸上却是一点笑容也没有:“所以,苏雨泽问你和尽帆到底是什么关系,你却只在这里纠结难吃的饭要不要倒掉?”
郑云天浑身震悚,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她。
“我看看……你质问尽帆的父母,质问尽帆的前男友,让他们知道他们对尽帆并不好……你是想要为她讨回公道吗?”沉舟一只手放在桌子上,指尖在木纹的桌板上轮流敲击着,“你替尽帆讨回公道,是想做什么呢?”
郑云天收紧了五指,缓缓握紧了拳头。
“尽帆……很难过。”
沉舟垂着眼眸看着他:“什么?”
郑云天深吸一口气:“尽帆她活的,很不快乐。”
他的话渐渐又多了起来:“她谈恋爱的时候男朋友对她不闻不问,她只能压着自己满心的压抑在夜幕降临的时候一个人在外面一遍遍地散着步。她自己生活的好好的,她的父母非得横插一脚,把她原本的生活节奏搅的一团乱……”
沉舟突然插嘴:“就像你一样吗?”
郑云天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她。
沉舟掀起眼皮,卷翘的睫毛翻了上去,像两把小扇子:“你也是这样吧?渴望来自恋人的关心与爱护却一直孤身一人,想要按照自己的想法前进却屡次被父母阻挠……孤独的同时还有一对拖后腿的父母,你也是这样的吧?”
郑云天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是啊,我们都是这样的。”
他喃喃自语:“不过不同的是……尽帆已经要从这种怪圈里走出来了,但是我还在这里苦苦挣扎。”
沉舟轻叹一声:“是啊,尽帆真是个坚强的姑娘,不仅自己找到了方向,还能来安慰你。”
郑云天靠在背后的椅背上:“……是啊。”
他最痛苦最黑暗的那段日子,一直是江尽帆陪着他的。
如果没有江尽帆,那他……
他低声道:“多亏了尽帆。如果不是她,可能我也会想不开的。”
沉舟轻轻一笑:“你从尽帆身上索取到了很多,某种程度上也是尽帆救赎了你,是这样吗?”
“救赎”这两个字听起来有点宏大,郑云天从未想过这样的词也会用在自己身上。但仔细想来,江尽帆对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一种救赎呢?
思及此,他缓缓点头:“……是啊。”
沉舟双手交叠,摩挲着自己的指节:“所以,你现在开始了解她身边的糟心事,是想投桃报李,也去救赎她吗?”
郑云天感觉自己这些日子一直麻木的大脑此刻终于转动了起来。
他为什么突然想要了解江尽帆呢?
郑云天此前一直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他想这样做,于是就这么做了。
但是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往日里江尽帆的笑容在脑海中浮现,忽而又变成了解剖床上那毫无生气的一具尸体。
原本那么鲜活美好的姑娘,变成了一具毫无生命体征的空壳。
郑云天的鼻尖有些发酸,他努力呼吸着,声音有些飘忽不定:“……对,我也……我也想为她做点什么。”
他陷在乱七八糟的事情之中时,是江尽帆把他拉了出来。
但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扶过江尽帆。一直以来,都是尽帆在单方面地拉着他。
沉舟眯起眼睛,忽然就笑了:“哈哈。”
这笑声非常的不自然,就像是捧读一样。不等郑云天思考她这尴尬的笑声是什么意思,沉舟已经开了口。
“你救赎不了她的。”
她声音轻飘飘地,却直接给郑云天判了死刑。他猛地抬起头来:“什么?”
沉舟收起了放在桌子上的手,重新抱起了手臂,一字一顿道:“我说,你救赎不了她的。”
“因为江尽帆,已经死了啊。”
桌面上的光线忽然就暗了下来,郑云天扭过头来,只见窗外原本高照的艳阳此刻竟躲在乌云之后。天空阴沉沉的,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要下雨了。
郑云天恍惚地听着窗外一阵狂风吹过,震的树叶沙沙作响。原本郁郁葱葱的树木不知何时多了几片黄叶子,在风动之下脱离了枝干,随风打在窗玻璃上。
是啊,尽帆已经死了啊。
死了的人,谈什么救赎呢?
沉舟的声音如同鬼魅:“尽帆经常说的,不要为打碎的鸡蛋哭泣,过去的事情已经发生了就无法改变。你现在无论为她做了什么,她都已经是一抔黄土。”
“所以,你做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郑云天做了个深呼吸,重新冷静下来:“就算尽帆是意外去世的,他们也不该自以为是。他们想营造一种自己对她很好的假象,我偏要戳穿他们的虚伪。”
“戳穿虚伪吗?”沉舟挑眉,“我还以为,你从江志安李卉身上看到了自己父母的影子。但是碍于亲伦孝道,你又不敢和自己的父母叫板,所以只能通过指责江尽帆的父母来发泄自己的不满呢。”
郑云天蹙眉,额上青筋显露出来,有了几分怒意:“你怎么能这么说?”
“原来不是这样吗?真是不好意思,”沉舟嘴上道着歉,可看上去并没有一丝抱歉的样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但郑云天自己却心虚了起来。
他对江志安李卉的愤怒,一方面是为尽帆遭到这一切却有口难言的悲哀,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看到了自己。
他不留情面地戳穿江志安李卉的谎言,又怎么会一点泄愤的私心都没有呢?
沉舟倒也没揪着这一点不放,反而是笑了起来,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江尽帆的父母为什么非得认为是失恋才让女儿想不开吗?”
这一点郑云天却是清楚的:“因为他们想推卸责任。只要有人比他们对尽帆还要不好,那么他们就可以把尽帆的死推到别人的身上,假装自己好像没有过错一般。”
沉舟莞尔:“那你现在做的,又是什么呢?”
郑云天微微一怔:“什么?”
“你极力戳穿他们自我感动的面孔,证明他们对尽帆一点也不好……是想说,尽帆会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怪他们吗?”
郑云天双唇颤抖了一下,却说不出什么完整的句子:“我……”
“可是,尽帆的事,难道就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郑云天猛地抬头,瞪圆了双眼看着坐在对面的沉舟。
沉舟轻轻叹息:“你现在,和他们,又有什么区别呢?”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郑云天的肩膀:“你现在努力了这么多,却是一点用也没有。江尽帆的父母仍然不承认他们的爱是自以为是,前男友虽然后悔了,但到底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也赖不到他的头上,你还被他反将一军。”
“你废了一番功夫,最后也只是证明了你不是凶手而已。”
她忽然大笑,笑声在空旷的食堂里回荡着:“其实没人认为你和尽帆有什么的,不在场证明出来之后,她的死也和你没有关系了。你们就这么相亲相爱稀里糊涂地过下去得了,何必撕破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