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不知所起》精绝

31、第 31 章

　　众将簇拥着周瑜，行至府前，周瑜回身拱手：“诸位，夜也深了，请回吧。明日觐见之时，吴侯当做正式的封赏。”

　　甘宁大声道：“封赏倒在其次，只要能一直这样跟着都督，有胜仗打，有美酒喝，将士们就高兴了。”

　　众人喝得多了，闻言都是一阵哄笑。周瑜也笑着赶他们各自回家安歇，等人都散了方下马入府。

　　早已有下人和侍女守在门口，上来通报：“都督，府中有客到，夫人也已经等待许久了。”

　　周瑜皱了下眉头：“何人？”一边解下身上披风，一边大步往里走。

　　还未进得正屋，一个高大身形从廊下的阴影里转出来，向他稽首一礼：“公瑾多年不见。”

　　周瑜一时怔住，不曾想到在此时此地见到此人：“仲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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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坐定，仆人送上温酒，周瑜亲自为虞翻斟满：“仲翔是何时回的柴桑？我竟不知道。”

　　虞翻抬头看他，伸手过去按住了酒杯：“别喝了，你今天已经喝的很不少了。我记得你酒量并不怎么好。”

　　周瑜苦笑了一下：“纵是没酒量也没酒胆，这么多年也练出来了。仲翔怎么知道我今日喝过了？”

　　虞翻神色不动：“今日庆功大宴，周都督是头一份，从孙将军到张长史，哪个不来敬你？你在殿上，将宝剑奉还吴侯的时候，我就站在后面。”他没有理会周瑜惊诧的表情，目光慢慢移到周瑜腰间挂着的古淀刀，“果然，还是这个比较合适吧？”

　　周瑜的目光瞬间黯了一下：“本来，吴侯赐我宝剑，也是为了此次北击曹贼。此役既完，当然要物归原主。”他叹了口气，又话锋一转，“仲翔此番归来，可是要留在柴桑？”

　　虞翻点点头：“不错，吴侯已任命我为骑都尉，不必再回富春去了。”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冷笑一声，“要问我自己，不如在富春老死，不必看他人眼色。”

　　周瑜看他半晌，低声道：“仲翔你这是何苦。仲谋成为江东之主已有八年，承的是父兄之志，保的是江东疆土，兢兢业业，励精图治，也可称一方明主。”

　　虞翻也看他，眼里翻腾的某种情绪，其实周瑜也十分熟悉：“他交代你辅佐孙权，可没有交代我！他若还在，孙吴便不会偏安一隅，忙于自保……”

　　周瑜提高了声调：“仲翔！”他还是忍不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扬起手便一饮而尽，“孙郎……孙郎已不在了。”他的声音不断地低了下去，“纵然你当年不肯赶来奔丧，不肯看他落土下葬，这么多年都不肯应召来见仲谋，孙伯符也不会回来了。”

　　虞翻冷冷地道：“孙郎还在，他永远也不会走。”

　　周瑜蓦然抬头：“仲翔这话是什么意思？”

　　虞翻道：“你比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站起身来，捻亮油灯，居高临下打量周瑜，“今天在大殿上，你抬头纵声长笑，满饮杯中美酒的时候，可曾注意到吴侯看你的目光？你可曾想过，当年的你，可会在人前轻易说出那些动人热血的言语，可会应人之请就欣然在满殿文武之前舞剑？周公瑾，你可想过你自己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周瑜不语，紧握住手中酒尊，指节捏的发白。虞翻毫不留情，没有停顿地说了下去：“你比谁都忘不了他，你甚至不准别人忘记他。你改变了自己，你要别人看见你的时候，就会想起他。他就算死了，你也要让他活在自己身上。”

　　两人对视半晌，房间里一片静默。

　　周瑜终于放开手，嘴角勾起一丝淡然微笑：“我有什么办法，谁叫他背信弃义，撒手便去，我却还想守住当年的那些誓言。两个人的份，非要担起来，也只得如此。”

　　虞翻又道：“当初你怕那些出身寒家的将军们不满，在孙郎身边时，特意改装，粗服素衣，以示自己虽然出身公家，但是并不越众超出。如今的周都督，可真是锦绣加身了。”

　　周瑜哈哈一笑，站起身来。他今日穿了身玉色便袍，襟前袖上都绣有翻云金龙，金带束腰，玉冠加顶，虽然已过而立之年，风神不减当年。

　　他背着手走到窗前，望着寂静庭院：“你说的对，我要教人不能忘记他。民众和兵士们，看到他们的都督有此风光，便会想起和他并称双璧的孙郎。”

　　虞翻看着他的背影：“所以我可以把那句话还给你，你这样，又是何苦呢？”

　　周瑜转身：“仲翔此来，难道就为了跟我说这个？”

　　虞翻摇了摇头：“大战之前，我曾为你卜了一卦。”

　　周瑜笑道：“能得虞仲翔一卦，倒真是件了不得的大事。卦象如何？”

　　虞翻道：“大吉，大凶。”

　　周瑜问：“怎么说？”

　　虞翻默然半晌：“三江口一场大火，助你成此不朽之功，但也烧尽你一生运势，以后只怕要成负累。你再上沙场之时，千万小心，否则便有泣血之相。”

　　外面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周瑜推开窗子，寒风夹带着雨声，吹的桌上灯火摇摇不定。周瑜含着微笑的眉眼隐没在一片模糊之中：“仲翔，你可知道，我一直都在等着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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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郡城下，那一阵尖锐的疼痛来的几乎比利物破空之声还要快。他伸手按住左肋，眼看着鲜血从指缝间渗出，手指冰凉，鲜血火热。

　　原来这一天，来的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