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花]血漫寒城》西门尧儿

65、拣尽寒枝不肯栖

　　纤细的唇角微微上扬，化成绝决的笑意，解相衣突然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脊背上划过一丝凉意，她身体僵硬，不敢回头，然而就在她这片刻的犹豫间，那人竟然款步走近，抬起手来，为她披上了一件温暖厚实的披风。

　　试探一般的缓缓转过身，眼睛却依旧低垂着不敢抬头去看面前的人。

　　【什么事，这么急着走，连招呼都不打？】来人开口说道，那声音温润柔和，自有一派华贵之气，虽然略显虚弱，却毫不掩盖他的光芒。

　　那人，竟正是花岚阁。

　　解相衣猛地抬起头，隔着半张白银面具，距离极近的四目相对。

　　被花岚阁的目光看的好不舒服，解相衣赶忙转开视线，再次垂下了头，任由额前的银白长发遮住左半张脸上的针绣燕子。

　　这样的装束，这样的改扮，本是绝没有任何人能够认得出的，就算是西门吹雪，也一样没有把她认出来，然而现在，她却感觉自己仿佛是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就连整个灵魂都赤/裸/裸的展现在了花岚阁的面前。

　　只因为他是花岚阁，只有他能够看穿那张厚厚的面具，看透解相衣的容颜。

　　【嗯？】见解相衣不说话，花岚阁一声追问。

　　【我......】解相衣心思急转，随口道，【不是我急着走，只是你刚才说，只有拜火教的云智教主才能救你和花满楼，而云智刚好就是我的师兄，所以我才想赶快去找他。】

　　解相衣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那云智哪里是她的师兄！可她就是这样说出来了，以至于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花岚阁闻言一挑眉，道：【云智是你师兄？可据我所知，你并不是拜火教中的人。】

　　解相衣心中暗怯，但却完全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的道：【我确实不是拜火教中的人，但是你也知道，云智早年游历江湖，所学的武功也不全是拜火教一脉，自然，也就不止有一个师父，既然有其他的师父，当然也有其他的师妹。】

　　【原来如此。】花岚阁抿了抿嘴唇，双眼微眯，虽然点着头，却好像并不完全相信。

　　他当然不会完全相信，因为解相衣所说的这两句，根本就都是随口胡诌，就连云智早年游历江湖这件事，也是刚刚才听花岚阁说的。

　　见花岚阁这样的表情，解相衣道：【你不相信我？】

　　花岚阁一笑，道：【如果你真的是解相衣，我绝对不会相信你，而且早就已经杀了你。】

　　解相衣的双肩微微颤抖，道：【你知道我是谁？】

　　【普天之下恐怕只有我认得出你是谁。】花岚阁幽幽道。

　　【哦？你就这么自信？】解相衣反问道。

　　花岚阁饶有深意的看着解相衣面具遮挡下的双眼，淡淡道：【你故意用面具遮住半边脸庞，又在裸/露的一边刺上了一只燕子，本就已经让人难以认出你的面容，再加上你的‘换声之法’，让人听不出你本来的声音，这两样加在一起，就足以隐藏你的身份了。】

　　【换声之法，】解相衣苦笑道，【糊弄别人可以，糊弄你花六公子，那就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了。】

　　花岚阁点头道：【我与拜火教主云智交情甚笃，这种换声之法我自然熟悉得很，甚至还会些皮毛，所以你的这一招，对我来说根本没用。】

　　解相衣低眉：【怪只怪我没有想到你竟然会出现。】

　　【这世上的事情，本就是难以预料的。】花岚阁幽幽道。

　　解相衣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么你打算怎么办？把我交给西门吹雪发落？还是你自己发落？】

　　花岚阁无奈的白眼一翻，道：【我的命能不能保得住还是未知之数，我哪有心情发落你？再说此刻西门吹雪恐怕已经在前往白云城的路上，我也不可能去找他。】

　　解相衣道：【可你总归是要为花满楼讨回个公道的，如果他这次有个三长两短，多少有些怪我。】

　　花岚阁低眉，叹了口气道：【其实，不是多少有些怪你，而是完全怪你。】

　　解相衣扶额。

　　花岚阁接着道：【我已经说过，如果你真的是这个叫做所谓解相衣的人，那我早就杀了你，当时在客栈中的时候，我就已经杀了你，只可惜，我已看出你并不是解相衣。】

　　解相衣道：【所以你饶过我？】

　　花岚阁道：【不是饶过你，你这样做，我本就不该怪你，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怪你。】

　　解相衣闻言，心中突然一暖，感动的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来。

　　连她自己都觉得罪无可恕的事情，花岚阁竟然表示理解。

　　只是她已决定了不再回头。

　　谎话已经说了出去，她只能用更多的谎话来维持，错事已经做了，她只能继续一路错下去。

　　黑暗与邪恶似乎本身就有一种神奇的吸引力，吸引着你堕落，腐化，一旦你背弃了光明，或被光明所背弃，黑暗就会伸出手来，款款的接引着你，为你打开另一片水月洞天。

　　那几乎是比任何光明都更加美丽的世界，因为当你下定决心在黑暗中沉沦下去，你所见到的就不再是黑暗本身，而是一片自由无忌的豁然开朗。

　　用力的眨了眨眼，忍住将要落下的热泪，一抹暗红的光芒闪现在解相衣的瞳孔之中。

　　她抬头凝视着花岚阁的双眼，郑重的道：【既然你能够理解我，想必也知道，我易容改扮，改名换姓，只是为了能够得到西门吹雪，哪怕就只有这一次，只为了这一次！我很清楚，我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得到他的心，所以就想着，得不到心，得到人也好。】

　　【我明白。】花岚阁道。

　　【所以你也会明白，我是绝没有想到花满楼会因此而有危险！如果可以，我宁愿用自己的性命去交换！】解相衣突然激动道，双手紧紧地抓着花岚阁的衣袖。

　　花岚阁轻轻地拍着解相衣的手背，道：【我知道。】

　　【所以，请你相信，我真的希望自己能够做些什么，】解相衣道，【无论什么，只要能够救回你和花满楼的性命，无论是什么我都肯做！】

　　花岚阁低眉凝视着解相衣真诚的双眼，微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如此信誓旦旦，现在我们所能做的，就是赶快赶到拜火教，找到云智求他出手。】

　　【你那么确定他会出手相助？】解相衣道。

　　【我确定。】花岚阁道，语气异常的肯定。

　　解相衣点头道：【那就好，那我马上就去！】

　　【你？】花岚阁惊讶道，【为什么是你？】

　　解相衣道：【当然是我，这件事因我而起，我绝不能置身事外，你的身子已经开始虚弱，不适合这样剧烈的奔波。】

　　花岚阁道：【可我总归是要去的。】

　　【你当然要去，】解相衣道，【不过不需要那么急，我会先到拜火教，求云智出手，想必他也不会拒绝我的请求，况且，救治失血症恐怕并不简单，他也需要做好准备才好动身，我提早过去，也好给他更多时间准备。】

　　花岚阁皱眉仔细想了想，觉得解相衣所说也有道理，以目前的情况，确实是片刻都耽误不得，而自己的身子却偏偏一天比一天虚弱，倘若全速赶路的话，真的可能还没到达拜火教，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想到这，花岚阁终于点了点头，道：【好，那你就先出关去，将云智请来，我会直接去东川镇与你们会和。】

　　见花岚阁同意了她的建议，解相衣微不可见的松了一口气，抬手抱拳道：【那事不宜迟，我即刻启程，咱们东川镇再见。】

　　说完，她转身便走，却又被花岚阁叫住：【你能告诉我，你的头发是怎么一回事么？】

　　解相衣没有回头，背对着花岚阁一声苦笑，道：【伤心欲绝，一夜白头，这样的事，你信么？】

　　花岚阁道：【我不信。】

　　解相衣道：【我本来也不信的。】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举步向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