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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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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摸了摸手背上的针孔,打了个哈欠。
被唐文儒这个无法无天的毛头小子拔掉电脑电源之后,我被逼早早躺在床上,但仍然忍不住对着天花板思考陈庚的事情。
在我的概念里,做“坏事”的人有两种。
第一种是偏离正路的普通人。
这些人从小就开始接收着社会普世价值观的影响,从影视、书本和教育里明白普世是非观:假如你在路上捡了钱放进自己口袋,虽然你的财产增加了,但假如你拿这件事来炫耀,就会收到身边的人不赞同的目光——也许你的确得益了,但这并不是为人称道的事情,而是被大多数的人认定为“错误”的行为。
偷窃是不对的,虽然有一定概率可以躲过制裁不劳而获,但这是犯罪的行为;杀人是不对的,虽然可以直接越过仲裁机关惩罚对方,但这是犯罪的行为……拥有这种观点的人,虽然很可能为了确切的利益——比如说捡到的钱——而实践了错误行为,但他们不会以此为荣,并且很可能在长时间内都会因为这件“坏事”而产生愧疚感。
唐文儒属于这种普通人。
虽然他出身孤苦,但似乎从福利院到大学都拥有比较健全的教育。为了自身的利益他可以旁观他人在他脚边死去,可以拿起枪将妨碍他的人射杀,在现在这种国/家机器无法制裁敌人、保护自己的情况下,这些似乎是一项非常合理且正当的行为。即使已经开始麻木,但唐文儒始终会为自己犯下的“坏事”感到愧疚和难过。
即使不这么做的话,死去的人很可能就是他,但这也不是将“坏事”正当化的理由。
我十五岁那年,因为教授试图解剖我,出于被背叛的怒火和恐惧,我杀死教授后匆匆逃离。我的所作所为与唐文儒没有丝毫区别——即使教授意图伤害我,但我作为一个人,有权利去裁决教授的生死然后行刑吗?
很明显没有。
但为了活下去我还是做了。
作为一个伪善的人,我也只能安慰自己,我至少还会在踩着别人尸体爬上去的时候,感到愧疚。
第二种人,是完全不受伦理道德、或者说不被世俗影响的人。
与第一种人完全相反,他们虽然也有接触主流价值观——毕竟欧米伽-0753资讯交流已经很方便了——但他们的观点是不会动摇的。
——我捡到钱自己收下了,这是因为我眼神好、反应快,所以才能赚到一笔,这才是真的实惠。你们觉得我这样做不对,是因为你们没有捡到钱,即使你们现在装得像正义使者一样,但如果地上有钱,你们也会捡了放兜里的。
偏激、固执,比起社会的观点更加认同自己的观点。普通人在一而再再而三地接收到外界负面评价时,会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而这种人则会坚信,他是众人皆醉我独醒。
当然,并不是说怀有这种特质的人是错的,反而,很多情况下,勇于反对群体的人是推进时代变革的人,没有这种人也许人类还相信着地心说。
但是,正因为这种将自己行为合理化,并且坚信自己比他人正确的心理,第二种人不受普世价值观束缚,可以比第一种人走得更远,更彻底——无论是“好事”,还是“坏事”。
基于国家、制度、法律以及习俗的不同,“好事”和“坏事”的标准是会因为时间和地点而变得不确定的,很可能在一个时空里“错误”的行为,在另一个时空里是“正确”的。
比如说,一夫多妻在Z国是犯法且不符合伦理道德观的,但在非洲许多国家这都是合法且正当的。
也比如说,在古时崇尚女子为亡夫守节,但现今则不再对女性有这类型的要求。
但是,对于“坏事”的态度,是由人本身决定的。
是为“坏事”感到愧疚,还是以此为豪坚持到底,这就是我区分一个人的基准。
陈庚带给我的违和感就是源自于此,或者应该说,唐文儒口中的陈庚。
杀人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无论是亲自下手还是指使他人去做。
穆风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难得有回到过去的机会,他想的居然是再杀我一次再回到5月5日,我真心对他的智商绝望了。我甚至怀疑他到底是怎么把他的公司搞起来的,也许他公司倒闭单纯是他的原因,我只不过是催化剂。
王瑶这个小白脸,我接触得不深,也不清楚他是嗑药磕多了还是忘记吃药了。
廖婷婷只是一个棋子,现在看来还只是个趋利性的棋子,通俗概括就是墙头草,也许这个小姑娘背后有什么可歌可泣无何奈何的故事,但很多事情不是说你押错宝,下一回换一边就可以解决的。
这几个人下手如此残暴,也许是因为一旦我死去就会倒带重来,而没有后顾之忧,也许是因为背后有人指使,让他们没什么罪恶感。以上情况似乎还在我的理解范围内,都被我直接归结为第二种人。
但陈庚不同。
无论是上次我近距离见到的陈庚,还是照片视频上的陈庚,都是那样闲适地微笑着,穿着简洁得体的西装,偶尔用手托一下眼镜,带着点心不在焉的笑容。比起一个企业高层,更加接近学者。
陈庚的家庭环境更接近书香门第,从小就是长辈最喜欢的乖巧又刻苦的尖子生类型,在校期间也非常规矩地拿了一些评优和比赛奖项,明面上没有任何的违规或者犯罪记录。
这种循规蹈矩的人,很明显受家庭影响很大,至少他很了解社会认同的类型,并且能向着这个标准努力,怎么看都不像是逆流而上的第二种人。
但唐文儒口中的陈庚则是非常狂气的。囚禁,肢解,虐待,拷问,并在这基础上一次又一次地玩弄我生命的长短,来获取不同因素下世界的变化趋势——虽然这种实验方法非常符合研究人员的思路——但没有一定心理承受能力,或者说,不是疯狂到一定程度的人,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
当然也可能是另一个极端:冷静到极致,可以完全剥离自己的情感来追求理想的人。
但是,周而复始的时间,一切都是徒劳的世界,紊乱的环境,这些对人的精神压力是极大的,即使是研究人员也很难将自己的人生看做沙盘随意摆弄。
……到底是因为资料不足,还是因为我在哪里想左了呢?
如此这般的胡思乱想了一番,我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5月19日的清晨。
今天的唐文儒格外的絮絮叨叨,希望不是因为昨天被他发现我在调查陈庚,因为我这几天的目标都是弄清楚叶氏那一堆糊涂账。
唐文儒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背着个鼓鼓囊囊的书包,偏生还不断地在屋里转悠着,将一切我可能用到或者压根不可能用到的东西放在我方便拿的地方。平时我就已经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一般被唐文儒伺候着了,今天这个身高一米八多的老妈子更是各种嘘寒问暖,就像我是个还围着饭兜兜的、离不开大人的熊孩子一样。
“我今天会早点回来然后帮你拆线,所以你要注意休息,不要看太久电脑。”
“今天好像还是有点风,多披一件外套吧?”
“我多买了一份粥放在保温瓶里了,不过要是没胃口就不要吃了,可以打电话给我,我再买些别的回来……”
我夹着体温计面无表情地打断他:“如果你再磨蹭下去的话可以直接跟我一起吃中午饭了。”
一番努力后终于把这个老妈子送出门。
不知道单纯是巧合,还是因为对方掐准了时间。
在唐文儒出门后一小时左右,我的手机收到了第二条密码短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