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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双十年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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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苏沐。这是我后来的名字。
爸是个很小的工程师,记忆里他总是拿着很便宜的铅笔在雪白的纸上乱写乱画。十年前有人碰见他,叫他小陈,十年后,那天在天桥的报刊亭远远的看见爸,卖报纸的大娘叫他老陈。而我,一直都叫他爸。可是那次我悄悄的转过身从桥的那端饶过去,没有再叫他,最后也只剩下我,来成全他平静的生活。小时候,妈老说时间最公正,如果它拿走你的东西,很久以后会还给你另外的。这话我一直信奉为真理,尽管我和生活做了无数得不偿失的交易,因为我没有理由的相信这个并不好看的女人,可是我却一直不知道,很久以后是多久,这个概念对我来说实在很暧昧。她为我辛劳了半辈子,又哭笑了几十年。
十岁以前,我住在一条很潮湿的巷子里,沿着青绿色的甬道走到尾,靠着院墙的那栋红房子,就是我的家。站在石板路上可以看到象牙白的阳台,镂空的栏杆上摆着我最喜欢的那盆铃铛草,风一吹,就会叮当响,妈说,那声音挺好。十岁以后,红房子卖给了一对幸福的老人,铃铛草在那个秋天无法可施的枯萎,却没象往年一样在第二年春天的时候再活过来。我说死了就扔了吧,妈不让,那天我对她第一次发火,摔掉的花盆被我撂在巷子的角落里,妈的眼睛红了。她不知道,其实我比她要难过多了,而且我不知道她在哭什么。原先以为,她是舍不得铃铛草的歌声,可是很多年后才发现,我错了。
十岁以前,爸下班后带回家的臭豆腐成了我的习惯,每天站在铃铛草的旁边翘首以待,对面的房子不高,夕阳刚好别在雷达锅的天线顶上,宛如一枚精致的发卡。臭豆腐上面糊了一层很厚的芝麻酱,很香。我吃很多的辣椒,然后围着阳台吧嗒吧嗒跑。爸就靠在门口对我笑,还一边抽烟。那时候有种系列烟叫花好月圆。爸说月圆的味道比花好清淡,适合过日子。他每天晚上吃饭的时候会就着盘花生米喝一杯小酒,热爱烧茄子。妈系着围裙的样子我觉得特别好看。十岁以后,我给自己买五彩缤纷的棉花糖,拼命的塞进嘴里却不觉得甜。
十岁以前,我不懂得对生活索要,于是活得比较幸福。十岁之后,我偶尔觉得不开心,不过也没怎么哭过。妈说了,人要认命,哭太晦气了。她说不好,我就用袖子把眼泪揩干。衣服都是妈用手洗的,冬天的时候水特别冷,我隔着窗户看到她的手都冻红了。桑树的叶子都落光了,街道两旁只有孤单的悬铃木在悼念春天。我时常看着天空,觉得恍惚。
十岁以前,我一点也不乖。十岁以后,表面上看着很乖。现在,我真的很听话了,也许是人老了就渐渐的忘记了年少的锐气和冲动,反抗变得很幼稚。又或者象妈说的那样,再过些时候我也该当妈了。
这是我的两个十年,人为划定界限后,还剩一道隐型的伤口,如果说出口,他们就会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