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屋》炼之蜻蜓

10、我们的小城

　　依然还是那个司机，那张平凡却亲切的脸。
　　看到森甜他就笑起来，“小姑娘晚了几天呢——哦，这不是糖屋的老板嘛，好久没见啊！”
　　坐在这辆唯一通往小城的汽车上，森甜的心彻彻底底平静下来。她突然间有点恍惚，究竟哪一边才是梦？是车驶来的地方，还是即将驶去的地方？

　　小糖果像是感受到了安心，从她口袋里探出头来。老板伸手把它拿过去，“你看，我说你从店里带走了重要的东西，也是没说谎的。”
　　小糖果扒住老板的手，把脸埋在他的掌心里用力蹭了蹭。
　　森甜差点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老板！你也看得见他们？可是你怎么从来也没有提起过！”正常来说在他把糖屋扔给她的时候难道不应该提醒她一下吗？害她一度以为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

　　“嗄——”老板面对她的质疑微微瑟缩，心虚地笑说：“但是我也不知道长老们会不会认可你，万一他们就是不喜欢我带人回去不肯露面，那我不是会被当成神经病……”
　　森甜顿觉无力却又无法反驳，可是一想到长老们刚出现在她床头那些日子的“惊吓”……
　　算了，都没关系。
　　只要她能够安安稳稳地回到糖屋，找回那些安宁的生活，其他都没有关系。
　　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流逝的城市，突然问：“他不会找到小城吧？”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有了答案。她听到老板的声音肯定了她心里那个模糊的想法，“不会，没有人能找到小城。”

　　为什么？
　　森甜没有回头，视线依然落在窗外渐渐改变的风景中，“——但我为什么会去小城呢？”
　　“为什么呢~~”老板似乎也很难回答她这个问题，最终只是十分随便地说：“因为你想去吧。”
　　嗯，心之所向。
　　因为她有在迫切的逃离，所以才会来到小城。

　　这个答案森甜必然是不会满意的，她带着不满的目光回过头来——其实仔细想想，不止是糖屋，整个小城都充满了不合理。比如什么地方的居民会连手机都没有呢？买东西付钱全靠自觉那是童话世界吗？更别说出入小城的只有一班汽车一个司机，在这条极少有乘客的路上反反复复的来去。
　　她压低了声音确保司机不会听到，似乎已经不再关心自己会不会被当成神经病了，神经兮兮地问：“老板，小城真的是在现实里吗？那里是不是什么亡者的世界之类的……？”
　　伴随着话音落下，汽车驶入了隧道中。

　　隧道灯光忽明忽暗影影重重地照在老板脸上，他用指腹轻轻抚摸小糖果的头，却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不说话。
　　森甜心里小小地咯噔了一下，她只是问问，却没有想过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会怎么样。

　　随着汽车驶出隧道，老板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把视线转向了前方。
　　“该怎么说呢，那里只不过是……失去希望的人，找到一个可以活下去的梦的地方。”
　　“……”
　　对不起老板，但是她真的听不懂。
　　比如说，她就一点也看不出岐婶儿和她的小孙孙哪里像是绝望了啊？
　　艾咪也是一个很精神的女孩子，还顺利的从小学去了初中，只是不知道她的生日后来怎么样了……

　　小城里一如既往的，有些灰蒙蒙的阴沉。
　　森甜终于又站在糖屋门前，那天早晨她从糖屋离开时没有锁店门，门外还摆着甜品桌，托盘里的甜品早已经空了，收钱的盒子依然妥妥当当地放在那里。
　　老板顺手抄起钱盒子，笑眯眯地示意森甜开门。
　　光线随着门的开启投进店里，带起微微的灰尘。店里很静，一切都沉寂在昏暗中，仿佛一个人都没有。

　　仔细想想这里本来也一个人都没有。只是大家竟然没有像之前一样冲出来迎接她，这让她有些担心，急忙走到鱼缸前查看缸里的鱼。
　　因为鱼缸里养了水藻，几天不喂食也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在幽幽的补光灯下小鱼们身上的色彩都不那么鲜艳了。
　　森甜赶忙喂了食，原本安静漂浮的小鱼们一下子翻腾起来。
　　她仔细地瞧了瞧，大红金鱼不在，最漂亮的那一条也不在。
　　这两条去哪里了？

　　森甜带着鱼食上楼，她房间的门开着，一室静谧的蓝跟她离开的那个早上一样，完全没有改变。
　　蓝色的床单，蓝色的窗帘。自从留在糖屋之后，每天早晨她都是在这静谧的蓝色里醒来。
　　森甜突然间很困，明明之前的那些天每天都只是躺在床上醒醒睡睡，现在却依然只想扑倒在床上好好睡上一觉。
　　她顾不得手里还捏着鱼食，脚已经向床走过去，一沾枕头人就沉进一场连梦都没有的沉睡里。

　　没有梦，她已经不会再做恶梦了。

　　……

　　醒来的时候仿佛有闻到煎香肠的味道，混合在烘烤甜品特有的甜香里，一下子就饥肠辘辘起来。
　　森甜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脑袋里还懵成一团不知今夕何夕，只觉得这一觉睡了一辈子那么久。她开始有一种感觉，自己好像一直一直都在这张床上醒来，从来没有离开过。
　　卧室里窸窸窣窣的小动静把她飘渺的思绪拉到现实，她听到有声音在窃窃议论，“她这是醒了吗？”“没有吧，还没醒。”“不对不对，眼睛睁开了！”“睁开也不见得就是醒了，楼下那只人类不是经常睁眼睡觉吗！”“对对，不光睁眼，睡觉还会笑咧！”

　　……她是不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楼下那只，是老板吧？
　　脑补一下老板睁眼睡觉还在笑的样子……这是在拍恐怖片吗？

　　“所以到底怎么样？我们要不要理她？”
　　“理什么理？一只两只都出去这么多天不知道回来看家，不理！都不许理！”
　　听到这里森甜已经很清楚的知道长老们生气了，她叹一口气慢慢爬起来，看着桌子上挤成一排的大大小小的影子说了声：“早啊。”立刻收获一片冷哼仰头扬下巴，齐刷刷地留一排鼻孔给她。
　　说好的热情欢迎，温暖迎接呢……

　　余光里有红色一闪，森甜一喜转头去看，正瞧见刚刚还在探头探脑的大红金鱼小姐姐跟她视线一个对视就慌忙扭着头不理她，可又忍不住地，总想拿余光悄悄看她。
　　嗷~~太可爱了！
　　森甜揪住小姐姐凉凉滑滑还有些湿漉漉的大尾巴一把拉进怀里在床shang滚了两滚，大红金鱼小姐姐从未受过如此热情的对待受宠若惊地想要挣扎出去——不等森甜抱得更紧一些，她的手一下子就被外力掰开了。大红金鱼小姐姐被人揪着尾巴从森甜怀里扔出去，面前出现了带着一脸魅惑笑容，正张开双臂等着她的美男鱼小哥哥。

　　对，这才是幸福。

　　大概以前的自己也不会相信，森甜就这样怀抱着无比的热情投进美男鱼的怀里，毫不在乎他身上湿漉漉冰凉凉的触感，紧紧抱着，用力地蹭在他胸口。
　　这里的一切，无论是真是假，是不是现实，她都爱。

　　……

　　下楼的时候老板在厨房里忙着，身穿黑衬衣的他却围着一件粉红色的围裙，桌上放着煎蛋和煎香肠，淋了枫糖的松饼还有热牛奶。
　　她隐约记得来到糖屋的第一个早晨也是这样的早餐，一切都回到了开始，回到她刚来的时候。她还是那个没有过去的森甜，人生并不需要过去，只要从现在开始就够了。

　　“你可算睡醒了，昨天晚饭都没吃饿坏了吧？”老板已经开始准备和面团，腾出手指了指桌上的早饭说：“我已经吃过了，你赶紧吃点。”
　　森甜尴尬地笑笑，老板都已经开始干活了，她这个员工才刚睡醒呢。
　　她赶忙坐下来，一边咬着香气诱人的煎香肠一边抬头看老板麻利地称料——突然想起，以前老板教她做面包时那些东西都是不出现的，所以老板干起活来也一直都是无比干练的样子。那现在呢？在那些闹腾死人的小精灵面前，老板干活也是那么鸡飞狗跳吗？

　　她好奇地等着老板拿起了盛酵母君的罐子——那些长着翅膀的小精灵感受到即将到来的命运就飞出了罐子，落在老板手上，或者坐在罐子边沿上。有搔首弄姿地眨巴着星星大眼的，有双目含泪一脸可怜兮兮的，一张张脸都在诉说着：你舍得吗？你怎么舍得让我献身呐？
　　妈呀，她是看到了酵母君色·诱老板的一幕吗？？
　　而她丧心病狂的老板丝毫不为所动，摆着阴森森的笑容警告说：“在我把早饭吐出来之前赶紧去干活，嗯？”
　　那群闹腾死人的家伙竟然就老老实实地收起了姿态，灰溜溜地钻进面里。
　　这算什么？差别待遇还是欺负新员工？就只有轮到她的时候才鸡飞狗跳？

　　森甜匆匆吃完早饭收拾好碗筷就准备帮忙，老板只是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你身体还没好就好好坐着，看看我从法国带回来的华丽甜品技艺——”
　　森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熟悉的大嗓门从门外进来——“哎呦这不是老板嘛！你可舍得回来了！哪有做生意像你这样扔着不管的？赶紧的，我小孙孙想吃你做的面包可是想吃的不得了！今天一定得多出几个花样！”
　　岐婶挎着菜篮子，一看就是刚从早市回来。身后“小孙孙”也依旧如同一座肉山，嘴里还啃着个煎饼果子，他一进门，整个店里都显得拥挤了。

　　森甜现在连看见岐婶都亲切得不得了，刚笑脸打招呼，岐婶的数落就劈头盖脸落下来，“你说小姑娘你也是，好几天不开门，给我小孙孙饿瘦了可怎么办！”
　　森甜愕然地张了张嘴，看着小孙孙那庞大的身形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老板偷笑了会儿，开口来解围：“岐婶儿你放心，我肯定做很多，天天不带重样的！给你孙孙好好补补！”
　　岐婶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这才像点样子！小姑娘可要好好学学老板的手艺！”

　　岐婶心满意足地走出店里，小孙孙跟在她身后一转身，突然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展现在森甜眼前！
　　她一把拉住老板，指着那条毛茸茸蓬松松还带着条纹的尾巴张着嘴说不出话。老板却像只是看见什么寻常东西，待两个人离开了视线才悄悄说：“岐婶儿的小孙孙几个月大的时候就没了，现在这个小孙孙只是按着岐婶儿期望里的样子长的。”
　　森甜愕然了好一会儿，实在是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可是突然又有点悲伤。
　　她再也不偷偷吐槽小孙孙的体型了，她一定给他做很多好吃的，还有他喜欢的梦龙卷，巧克力浓浓厚厚地安排上，让他吃个够！
　　孙孙吃的每一口，岐婶儿的心里一定都很满足吧。

　　森甜突然想起艾咪，她靠近老板耳边小声问：“艾咪呢？她为什么住在小城里？”
　　“艾咪？那个小洛丽塔吗？她是为了找她爸爸妈妈才来的，虽然这样来回上学奔波了些，但至少还能见到双亲。”
　　在这个小城里生活的，有些是人类，有些不是。
　　他们到底是什么，界限在哪里，森甜不是太明白，也不那么想明白。
　　她想她会永远留在这里，就在这间小小的甜品店里，每天做着甜品，守着糖屋里热闹的那一群，这是她找到的安宁。

　　“嗷~~”“啊~~”“哎呦喂呀~~”
　　此起彼伏的呻吟声打断了森甜的情绪，看到老板已经打好鸡蛋，拿出打蛋器。
　　在打蛋器高速旋转和吱哇尖叫的噪声里，森甜默默看向窗外难得的好天气——生活，真是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