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比乌斯环游戏》凡岁

1、第 1 章

　　江边耸立着各式各样的写字楼，无不是直耸入云，形状各异。纵然在周五晚接近零点的时间，大楼依旧亮着灯，甚至还有安装在写字楼外的巨幅LED广告在黑夜里闪烁。

　　LED广告上用红色和白色的正方形拼出“IJC”的字样，意思是“我爱江城”。下一秒，这个字样又切换成另一个造型新颖的形状。

　　总之，在江城这个国际化大都市各处都充斥着最新潮最流行的现代文化。快节奏的生活，高昂的消费，勉强能够度日的收入，表面光鲜的背后是生活在重压之下的黯淡，这些都是当代江城社畜们的真实写照。

　　不过对此时刚刚结束一场跨国电话会议的盛通集团董事长兼总裁池朋来说，除了管理一个集团公司颇有压力之外，其余社畜所要面对的问题于他而言都不算什么。

　　还未出校园，就依靠股市和人脉获得了一笔启动资金创建了盛通集团，依靠将互联往和餐饮结合，将原本的小公司越做越大，成了今日拥有上千名员工的集团公司，池朋一直被誉为商界的神话，虽然他本人行事极为低调，但有关他的传说却在商界的江湖中流传。

　　拥有常春藤经济学硕士文凭的助理刘恒向他发来一个链接，似乎是某个公众号介绍盛通集团的背景时花了好些篇幅也顺便介绍了神秘的盛通总裁。池朋望着那些大段大段编纂的内容在盛通大楼一楼的大堂里忍不住皱了眉。他驻足，很快的回复了刘恒：“让公关部联系对方把未核实的内容删去，否则会向对方公司寄出律师函。”

　　池朋所说的“未核实的内容”主要是公众号内所说的“盛通集团总裁池朋感情史丰富，曾和娱乐圈多名女艺人有过绯闻”，而这些所谓的女艺人，不过是和盛通旗下品牌有过合作的一些品牌代言人，偶尔会在经纪人的请求下和他合个影罢了，却被一些别有用心的女艺人借题发挥，大肆炒作。

　　他本人全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天上飞，剩下的一半时间，又有百分之八十的时间在不同的会议上连轴转，仅剩的百分之二十还要腾出一半来处理公司的其他事情，真正留给自己的私人时间可谓是少之又少，哪有功夫去和那么多女艺人传绯闻。

　　想到这里，池朋叹了口气，他又回复了一句：“以后再看到类似的东西，不必问我，直接联系公关部就行了。”

　　“好的，池总，我这就联系公关部。”对池朋的消息刘恒向来都是秒回，哪怕还有五分钟就要到零点。

　　踏出盛通大楼，外面就能看见江景。这一代是江城市中心的中心，每平方的房价都是六位数起，算上平均面积，总房价至少是九位数起。十年前他建立盛通的时候经过这里时就曾希望将来有一天能把公司总部搬到江边，而不过是三年后他就实现了目标。从那以后的七年，每天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后他都会到江边走一走，吹一吹风，让头脑清醒一下。

　　在这个人才辈出的地方，懈怠就会被淘汰，他深谙这一道理，这也是为什么他忙于工作却无暇顾及感情方面的事。直到今年过完年后，他意识到自己即将迎来而立之年，确实也应该分出一些精力来考虑婚姻大事了。他不是不婚主义，只是对爱情和婚姻并没有太多的向往，只需要找一个适合结婚的人为他结婚生子就足够了。

　　“池总，已经和公关部的负责人Lisa联系了，Lisa说会尝试联系对方。”

　　刘恒再次发来消息，此时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显示为四月一日的零点零三分。池朋对下属向来严厉，所以员工背地里都喜欢称他为“魔王”，最近池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严苛，正在一点点的调整对待下属时的态度。

　　“好的，辛苦了，早些休息吧。”他原本只打算回复“好的”，但想了想，还是加上了后半句。

　　收到这条充满人间真情的回复，刘恒忍不住向LIsa发去吐槽：“池总最近是不是恋爱了，突然变得好温柔啊。”

　　没一会，向来以强势闻名的公关部主管Lisa回道：“池总会有看上的女人？之前他的几次相亲不是都以失败告终么？一个可是走过维密的天使耶！他竟然只和对方见了五分钟就说不合适！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天仙啊？”

　　当然，刘恒和Lisa背地里进行的对话池朋一概不知。

　　池朋离开了被霓虹灯环绕的江边，正穿过一个小公园。因为最近施工的原因，要去停车场提车必须要走这一条路。离小公园不远的地方是江城最出名的一间私立学校，学校的建筑风格以英式风格为主，在校门口修建了一个钟楼，每到放学时间就会敲钟。这间私立学校一年的学费就有七位数，能负担得起学费的学生家庭非富即贵，甚至非富即贵也未必能有资格入读，因为入学考试中有一环，需要父母也需要参与面试，如果父母面试失败，哪怕孩子的表现再优秀也会被淘汰。

　　深夜时分，小公园里的路灯发出朦胧的亮光。池朋平时不太会来这里，到了夜晚更容易迷失方向。他在经过一条岔道时走错了方向，绵延的碎石小路将他领向了连路灯都没有的公园深处。

　　意识到自己走错了路，池朋站在被漆黑包围的碎石小路中间叹了口气。他将手机里自带的手电筒功能打开，好照亮脚下看不见的路。就在手电筒照亮的一瞬间，池朋看见了离自己大约有两米的距离外，在一个小型的喷泉旁边躺着几个人。

　　灯光最外沿先照到了一双穿着白色短袜和棕色皮鞋的腿，以及覆盖在大腿上的灰色短裙裙摆。这是附近私立学校的校服裙，池朋有时候会在傍晚的江边见到学生三五成群的出没，所以认得。

　　他愣了愣，调整了手机的角度，好让手电筒能覆盖的面积增加。这一照，他才发现倒地的不止一个学生，还有另外两个。

　　池朋下意识的上前两步，观察到三人双目紧闭，人都是笔直的躺在地上，双手交握摆在上腹的位置。虽然池朋既不是法医也不是警察，但从三个人惨白的面容可以猜到，他们多半已经咽气了。

　　难道这三个学生同时遭遇了什么意外？

　　池朋的内心浮出疑问。他正在考虑是否该立刻报警通知警察，身边却突然冷不丁的蹿出一个人影。

　　“除了Elisa之外的两个人也都穿着校服，应该是附近的学生吧。”

　　这个时间点会出现在寂静的公园里的人怎么想都不像是好人吧？池朋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躲在暗处的凶手出现了。他下意识摆出防卫的姿势，但因为恐惧，四肢还是略显僵硬。如果对方是名壮汉，那即使是每周固定会去健身房锻炼的池朋恐怕也毫无招架之力，不过幸好，让池朋稍微放宽心的是对方是名穿着夸张蓬蓬裙的小姑娘。

　　没错，是一名在凌晨时分穿着蓬蓬裙出现在市中心小公园里的小姑娘。

　　那个女孩还在观察着三个人的尸体，池朋在确认对方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后开口问：“你是谁？”

　　“和你一样啊，只是偶然路过的路人。”女孩对待池朋的态度就跟对待这几具尸体一样非常淡定。

　　“你的回答不能说服我。”池朋打量起女孩。

　　女孩穿着被称为洛丽塔的蓬蓬裙，长发被扎成双马尾，系双马尾的发绳是红色的缎带，正好和她穿的红色裙子配套。

　　“这三个人躺着的姿势不像是死后被人刻意摆放的，应该是死前就已经是像这样直挺挺的躺着。他们的动作也很统一，而且为什么双手一定要交握……如果只是为了舒服，那三个人的姿态应该各异才对啊。”女孩对池朋的总裁式质问置若罔闻，而是对分析尸体状态非常投入。

　　池朋见女孩并不理睬他，很快拿出手机，一边输入号码一边说：“不管如何，我要先报警，你可以不告诉我真相，但进了警察局可就由不得你。”

　　原以为女孩听了他的话会至少表现出畏惧和恐慌，可女孩的反应却让他倍感意外。她回头，漠然的瞥了池朋一眼，“如果我没认错的话，你是盛通集团的老板吧。等警察一来，你也要被一同带去派出所问话，这样明天的热搜第一就会是’盛通集团总裁接受警方调查，可能与死亡案件有关’，到时候盛通的股价大跳水，市值蒸发掉一半，损失最大的可不是我一个二次元电波系少女。”

　　说完，还不忘给池朋一个卖萌式的微笑。

　　池朋冷冷的凝视着眼前的女孩。他极少抛头露面，就算偶尔会因为参加经济论坛或者峰会不得不在参加者合影中露脸，但这种打扮的女孩子，应该不太会看财经类新闻吧。

　　女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疑问，显得有些不屑一顾的解释道：“酷厨教室，你有印象么？”

　　池朋挑眉，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女孩见他这副模样就知道他多半没印象了，只好继续说道：“是盛通小型创业孵化项目中投的一个烹饪教室，不过池总贵人多忘事，只记得手里上亿的项目，酷厨这种小型投资估计早就不记得了。我是酷厨教室的兼职老师，去年盛通年会的时候有幸被邀请坐在底下当观众，见过池总您一面。”

　　女孩特意把“池总您”这三个字咬得很重。

　　原来是这样，原来女孩能认得自己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参加过盛通的年会。

　　池朋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是自己想得太多。

　　“所以眼下该怎么办？不报警，等明天被其他人发现？”池朋见女孩似乎挺有自己的想法，觉得不如问问她的意见。

　　“不管是你还是我，一路过来经过了无数的’天眼’，就算明天尸体被别人发现，警察也会顺藤摸瓜找到我们的，到时候事情会变得更麻烦。”女孩的言外之意就是与其到时候节外生枝不如现在就把警报了，“但怎么报要排演一下。比如你要跟警察说我是因为想和你聊一聊酷厨教室的事才找你到小公园的，然后无意中发现了这三具尸体。”

　　月黑风高，孤男寡女在小公园没有路灯的一角聊事情？怎么想怎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甚至很猥琐啊。
　　池朋抿了抿嘴，对女孩的建议不置可否。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他问。

　　“那你也没跟我说呀？”女孩反问道。

　　池朋只好解释他是为要去停车场，但不小心迷了路才会来到喷泉这里。

　　“我的理由很简单。”女孩耸了耸肩，“我是一路跟着你才会到这里的。”

　　“……”池朋无语凝噎的看着她。

　　“前不久盛通负责小型创业孵化项目的负责人跟我们酷厨的负责人说下个季度会提高我们的盈利要求，如果达不到就要缩减投资规模甚至撤资，无论我们如何向他解释酷厨才刚刚起步真的没办法短时间内达到那么高的利润他都不肯听，我只好想着直接找你聊聊，说不定会有转机……”

　　“这种事大可以等白天到我办公室里说。”

　　“我们都过来拜访过好几次了，每次都被你的助理，那个什么恒的拦在外面，我也是不得已才来尾随你的。”女孩语气里有了几分抱怨的意思。

　　但池朋知道刘恒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毕竟想让盛通投资的人有很多，如果每个人都亲自来找池朋，那池朋也不必办公，直接在公司楼下大堂办个握手会见面会就行了。

　　他把目光挪回到三具尸体上，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接受女孩建议。过了好一会，他才用手机拨通了110，简单的反应了一下现场的情况，并在具体的方位告诉了接线员。

　　接下来只需要静静等待警察到来。

　　不到十分钟后，一阵警笛声划破了寂静的夜晚，两名巡警到达了小公园喷泉的位置。他们先看了眼三具尸体，然后通过无线电联系了其他的同事。

　　“麻烦两位跟我们去所里了解一下情况。”其中一名看起来资历要老一点的警察看了眼池朋和女孩说道。

　　池朋和女孩跟随警察来到派出所，经过简单的问询后，警察让两人登记了一下个人信息就让他们离开了。

　　凌晨的街道显得很清冷，池朋还得回到小公园那边的地下停车库去提车，他回头看了眼跟在自己身后的女孩，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开口问：“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女孩原本正低头操作手机，像是在跟谁在微信上聊天，听到池朋的话后才抬头，很浅又很官方的笑了笑，说：“多谢啦，不过不用了，我让店长来接我了。”

　　“……哦。”池朋想他的车连刘恒都难有机会一坐，他主动邀请姑娘坐自己的车，竟然也会有被拒绝的一天，“夜深了，注意安全。”

　　“嗯。”女孩敷衍的应了声，然后接起了电话，“喂，店长，我在派出所门口呢。对对，你快到了么，就在门口……”

　　女孩几步已经冲到了路边，也不再理会池朋。池朋回头看了一眼，一只手插进西裤的口袋里大踏步往小公园走去。

　　次日，刘恒睁眼就看见了自己的老板在早晨六点发来的消息，上书“刘恒，帮我查一下酷厨教室的情况。负责人是谁，店长是谁，里面有哪些员工，把能查到的背景资料都整理一下发给我”。

　　刘恒愣了愣，不禁在想六点自己还在梦乡里的时候老板已经醒来工作了，这就是老板和打工的人的差距吧。他很快回复了一句“好的，我现在立刻去调查”，然后起来匆忙洗漱后就奔去了盛通大楼。殊不知池朋是因为自己一贯的生物钟被打乱后导致失眠到了六点还没睡着，才会在这个时间点发消息给刘恒。

　　在刘恒忙前忙后恨不得把酷厨教室的员工祖宗十八代都调查清楚的这段时间里，池朋正在自己独栋别墅的大床上补觉。醒来的时候刘恒已经把整理好的信息都分门别类的发送给他。

　　他半躺在床上，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不得不说刘恒办事虽然认真，但在收集人员信息的时候能不能把类似“时不时会扶老奶奶过马路”、“对鼻毛长长一事很在意”、“喜欢说冷笑话”这种无用信息剔除掉？

　　而刘恒此刻正在手机那头洋洋得意，为自己详细到纳米单位的调查结果感到自豪且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