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天下：六王策》林*时

100、卢 妃（四）

　　孝瑜到晋阳不几日，便随驾回邺城。皇帝在邺城稍作停留，未几，又往晋阳去了。静德皇后又问起孝瓘，孝瑜让孝琬回说孝瓘仍在晋阳，真实情况连卢妃、曜璎等都未告诉，同时派遣心腹幕僚南下寻找。

　　夜里绍信发热，哭闹不休，乳母来告知后卢妃急忙去看望绍信。绍信略有好转，便沉沉睡去，卢妃在绍信身旁衣不解带守了一夜。到了天亮时分，绍信又开始发热。卢妃将绍信搂在怀里：“再去把大夫叫来，不行就让王爷去把皇宫里的御医找来！”熬了一夜，卢妃眼睛发红，鬓发散乱，看上去十分吓人。

　　孝瑜不在家中，课余之时，绍信的哥哥姐姐们也都赶来，看到躺在卢妃怀里的绍信就扑上去问长问短。孝珩在五步开外客气地向卢妃点头问候：“绍信好些了吗？”

　　“二郎，你大哥在何处？绍信情况很不好，让他立即回来！”卢妃顾不上礼节，对着孝珩吼道。

　　孝珩一愣：“我这就去找。”话音未落，急急转身走出去。

　　绍信确实不是一般的受寒发热，平时活蹦乱跳的小绍信此时安安静静地躺在卢妃身上，即使哥哥姐姐掐他的脸、捏他的鼻子，也不动不闪，只是不高兴地闷哼两声。卢妃把脸靠在绍信额头，低声啜泣。

　　听到头上传来的哭声，绍信这才睁开了眼睛，望着卢妃弱弱叫了声：“嫂嫂……”

　　“三郎，让大家出去，不要打扰绍信。”卢妃对孝琬说。

　　孝琬“哦”了一声，一手拉起曜珂，喊道：“都出去了出去了，回去读书！”大家不情不愿地被孝琬推了出去。

　　绍信往卢妃怀里挤了挤，把脸蹭在卢妃的衣服上：“我好难过。”

　　“绍信睡一会儿吧。”卢妃爱怜地摸着绍信的头道。绍信乖巧地眨了眨眼睛，偷眼看着卢妃，抓着她垂在自己面前的一缕乌发，确定卢妃不会离开，然后才安心地闭上双眼。

　　孝珩很快把孝瑜找了回来。孝瑜匆匆赶到，看见卢妃怀里睡着的绍信，放轻了脚步。直到他到了榻前，卢妃才发觉。孝瑜轻声问：“找过大夫了吗？喂了药了吗？”

　　卢妃的眼泪簌簌流下：“大夫昨天夜里就来看过了，上午又再找了一个，都开了方子。药也吃了，可总也不见好。”

　　孝瑜把手覆在绍信额上，皱起了眉头。他坐下，把绍信握在手中的卢妃的头发抽出，从卢妃怀里抱过绍信：“去梳个头理个妆，这副模样成什么样子？”卢妃下了榻，看着绍信发红的面颊，在孝瑜再三催促下依依转身离去。

　　卢妃才走，绍信便惊醒了，大声哭喊着“嫂嫂”。孝瑜抓住他乱挥的一双小手，道：“别哭了，大哥、二哥都在这里呢。”

　　绍信勉强睁开早就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看着孝瑜，又看看凑近来的孝珩，扁了扁嘴，强忍着不敢哭出来。他知道大哥不喜欢他哭，把大哥惹恼了就会要打他，大嫂不在，没有人会维护他。绍信转头，把脸贴在孝瑜的衣服上，蹭了几下，眼泪鼻涕湿了孝瑜一片前襟。孝瑜懊恼地竖起双眉，明知道他是有意，又不舍得在这种时候责怪他。

　　孝珩取来凉水浸过的湿布，让绍信把脸转过来，仔细给他擦了一把脸，又用干净的湿布敷在他的额头上。绍信头一偏，让布落了下去。

　　“大郎君。”乳母早已为绍信哭得两只眼睛肿得如核桃一般。

　　孝瑜抬头看她拭泪：“什么事？”

　　“奴婢这话不知当说不当说，但不说出来，我这心里不好受。”乳母的脸上露出忿忿之色。

　　孝瑜道：“想说便说，如是我不想听的，当没听过便是了。”

　　乳母边哭边说：“小郎君这病，哪里是得的什么伤风感冒？一定是叫奸人陷害的，中了咒了！”

　　“你胡说什么！”孝瑜怒不可遏，一声怒喝把绍信惊醒，绍信颤了一下，拉紧孝瑜的衣襟。孝珩面无表情，注视着乳母。

　　乳母双腿一软跪下：“我知道大郎君不想听这话，可我这是为小郎君担心哪。大郎君不把那陷害小郎君的人找出来，解了这咒术，小郎君的病又怎么会好？郎君这么小，这样烧下去，不知能熬得过几天呀。”

　　孝瑜控制着音量质问：“小郎君也未曾与外人接触，成日在家中学习玩耍，能惹得什么人对他如此怨恨，竟要下咒害他？”

　　“下咒之人怨恨的自然不是小郎君，而是小郎君亲近的人，大郎君您和夫人啊！”

　　孝瑜冷冷看着乳母，良久，口中迸出冰冷的几个字：“你说的是谁？”

　　乳母冷笑：“这怨您恨您的女人还少吗？能和夫人结下如此大怨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我可不想错怪好人。”

　　“贺拔惠瑛成天在外边说，是夫人害的她早产的，难道大郎君你没听说吗？贺拔惠瑛认定是夫人害她的，怎么会轻易放过夫人呢？您想过夫人为什么会流产吗？大夫说是夫人太过操劳，没有好好养胎，这样的话，大郎君也相信吗？不想她加害夫人还不够，竟还来伤害小郎君。”

　　“你说，是惠瑛暗中加害夫人的？那么惠瑛早产，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不是没有人这么对孝瑜说过，但孝瑜一直不想去细究这种事，正因追究起来，这千丝万缕的关系，不是轻易能理清的。

　　乳母的神情愈发不平：“贺拔惠瑛到处宣传说夫人害她，大郎君你心如明镜，不被她的妖言蒙蔽，但是旁人可不这么觉得，宋太妃从没给夫人好脸色看，夫人什么怨气都忍了。夫人流产时，大郎君你连半句慰问也没有，夫人可曾抱怨过？这些年夫人有多少为难，大郎君你都不闻不问；但就连夫人的品性，大郎君你也要怀疑吗？”

　　孝瑜看着乳母，一言不发。思索片刻，对孝珩道：“去把贺拔惠瑛叫来。”

　　孝珩走到门口，遇见正要进来的卢妃。孝珩侧身让路，卢妃不知方才发生了什么事，疑惑不解地看看跪在地上的乳母，又回头去看已经走开的孝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