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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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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诗仙李白在黄鹤楼写下这首诗的时候,正是春色满眼的三月,他要送的孟浩然,将会顺着浩瀚无边的长江而下,前往那烟花绚烂风情万种的扬州。
如今也是阳春三月,日头快要升到半空中,在川东莲花渡口,大多数船已经开走,只有一只乌篷船还停着。岸边站了一位十六、七岁的青年,生的相貌威武,却不似青莲居士那般率性洒脱,只是一脸沮丧的握着对方的手,絮絮叨叨的嘱咐个没完。
船里的人早已坐定,船老大蹲在岸边,脚边放着竹篙,一锅烟即将抽干,发出滋滋的响声:“上官少爷,时间差不多了。这一船人都等着呢,大小姐要是再不上船,今天可就到不了青石县了。”
渡头上陪同的几个武夫打扮的人也跟着齐声说:“请大小姐上船。”
“恩恩,大哥,那我上船了。”被称作的大小姐的女孩正值豆蔻年华,身量却未完全长开,穿着淡黄色的衫子,在腰上系着一把小剑。圆圆的脸庞粉嫩的犹如苹果一般,饱满的嘴唇配上一双杏核眼,长得喜气洋洋,观之可亲。
这就是武林里大名鼎鼎的上官大小姐——常水。
六年前,上官堡的堡主陪夫人回洛阳消夏省亲,收了这个小女孩做义女,整日当宝贝一样捧在手里。不论是南海的明珠还是蓝田的宝玉,只要她喜欢,就没有弄不来的。尤其是她腰上挂着的那把剑,是以一整块水晶雕琢而成,削铁如泥,风吹发断。这柄被武林中称作“玲珑剑”的至宝,据说是本朝开国皇后的随身之物。两年前,因为这位大小姐弃了针法改练剑法,堡主上官彪特别从少林为她求来。
船家听了她的话,立刻将烟锅子在地上磕了两磕,收到怀里起身,“既然大小姐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开船。”
送行的那位青年,上官堡主的独子上官杨却拉着她的手叮嘱个不停:“太湖三十六寨那边虽然有爹爹打好了招呼,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这么小,还没有多少行走江湖的经验,别被花子拍了去……”
“恩,恩,好啊。”常水一边频频点头答应,一边偷眼去看船家。果不其然,那被江风吹久了的眉头还未完全舒展就已经又苦恼的皱了起来,“大哥,我又不是第一次去扬州。”
她嘟着嘴甩着被握住的手,银铃般的声音软软的撒起娇来,在官话里夹着点点吴侬软软的味道:“大哥,再不走就迟了。掌门师姐说了,迟归的弟子要在听律厅领罚,连晚饭都没得吃。”
这最后一句话倒是管用,上官杨立刻松开了手:“好吧,那你快点走吧,一路小心。”
常水抿着嘴笑了起来,露出俏俏的小虎牙:“大哥,好歹我也学了六七年武功,要是遇到打劫的,我一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上官杨听了这话,脸上现出忧心忡忡的表情:“你就是太自信,爹爹平日常说,江湖上藏龙卧虎……”
“大少爷您放心。”船家实在等不了了,急忙打断他的话:“再说了,这长江水路上,谁敢不给秋杀盟面子啊,除非他是活腻了!”
“是啊,是啊”船上其他人也等急了,一叠声的应着船家的话。有几个要攀附上官堡的更是急急忙忙的表着忠心:“大少爷,您放心,我们就是拼死也会护住大小姐的安全。”
常水背对着他们撇了撇嘴,很是不屑,“水儿不孝,这就要去锦心苑了,请大哥替我在爹娘膝下尽孝。”
这句话便是真正的告别了。上官杨便是有千般叮咛万般嘱咐都不能再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常水低眉敛目行了个礼,转身上了乌篷船。
满船的人总算舒了一口气,船老大更是乐的眉开眼笑,将烟锅子往腰里一别,紧随着跳上船,竹篙在岸上一点,中气十足的喊了一声“开船啦~”,乌篷船一荡,离开了江岸。
就在这时,远远的街市上跑来一个人,隐约可见穿着蓝色的外衫,一边跑一边高声说,“等等,我来迟了!”
船里立刻响起一阵嗡嗡的抱怨声,连船老大也忍不住高声回:“客官,没位置了,您还是赶下一趟吧!”
那个蓝衣人跑的飞快,眨眼功夫就到了岸边,伸手在搭在上官杨的肩上:“兄台,借光!”
话音刚落,就见他纵身跃起,身形晃动间一道蓝影直扑乌篷船而来,他跳起时来势汹汹,落在船上却轻如鸿毛,并不算大的乌篷船在江里兀自飘着,竟是一动也未动。
船老大与这个自作主张上船的客人打了个照面,见他鼻梁高挺,两道浓浓的眉下一双眼笑的弯弯的,顿时生出亲切之意,暗地里说了一声好俊俏的小哥。只是船舱里有人还喋喋抱怨个不休,所以并不敢说出口。
上官家的大小姐常水没有这么多的顾忌,早就在船舱里脆生生的叫了一声好,“兄台好功夫!这里还有位置。”
那个青年笑嘻嘻的朝船老大行了礼,一弯腰进了船舱。他的衣服看起来普通,身上又没有任何饰物,与普通船客没有区别。可是船老大眼见,在他行礼时已经看到袖口处镶边的布料上暗暗的花纹,于是一边撑着竹篙一边暗地里思忖这位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既有钱又看起来像个练家子,幸好刚才没有多说废话。
蓝衫青年倒是自顾自进了船舱,将眼睛一扫,将船里各人看了一圈,然后笑嘻嘻道歉:“对不住大家,我来迟了。”
众人心里怨的是常水耽误了开船,刚才不过是借着个由头抱怨一下发发气。这时见他笑眯眯的道歉,自然也不再说什么,何况这个年青人都已上了船,若要撵下去还要将船重新靠岸,一来一回不知又得耽误多少时间。
坐在一边的胖子粗声粗气的说:“下次注意点,管你是谁家公子小姐的,我们可没时间总等你!”
常水坐在另一边,似乎没有听懂胖子话里的意思,只是一股劲的朝他招手:“兄台,这边,这边!”
虽然常水年纪不大,说起话来糯糯的还夹着一点娃娃音,笑起来也是一脸天真跟普通女孩没什么区别,可若不是必要,大家也不愿随便招惹上官大小姐。今天船里人并不多,众人都挤在船舱的一侧,常水那边除了自己之外便只剩下一个睡的死沉的灰衣人,空落落的非常明显。
那青年对着常水乱晃的手笑道:“大小姐,我出来一次不容易,要是你一会儿不小心拿玲珑剑把我劈了,那我就亏大了。”
常水有些失望。这满船人对她的心思却是明白的。不过她也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发脾气吵起来,只好孤零零的坐在船角。刚才这个青年上船露了一身好轻功,一看就是个练武的。江湖人士讲的就是快意恩仇,因此她以为来了个能作伴聊天的,谁料热情的招呼了半天对方竟然不愿意过来。她恨恨的哼了一声,将身子一扭,从怀里掏出一个钢打的九连环,低下头自顾自解了起来。她年纪并不大,肚里有气藏不住也不准备藏,因此手里动作比平时重了很多,一时间船舱里满满的都是她的九连环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
那青年却没事人一样,慢慢踱到那个睡着的灰衣人身边,轻手轻脚的坐下去,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一页一页的翻了起来。
乌篷船吱呀呀的随江水而晃,众人起得又早,不一会儿便觉困了,坐在对面的那个胖子率先发出呼噜噜的鼾声。常水玩了一会儿九连环,也消了气,从包袱里拖出一件斗篷,往身上一搭,脑袋一歪也闭了眼睛。
不一会儿,船里人就东倒西歪睡了一片。那青年默默的合上书,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也要睡觉。一转身伸手帮灰衣人将有些敞开的领口紧了紧。
就在这时,明亮的船舱里闪起一道白光,就像外面的太阳眨眼间进来又出去,白光中就听青年微微的噫了一声。眨眼间已经在对方领口处变了几个姿势,落瑛掌转千叶手再转如来掌,最后一招大开碑平平推出不过半寸,将食指与中指半伸半屈的搭在灰衣人脖子的一侧。然而他的拇指却翘了起来朝向半空,被剪得短平的指甲上,一滴血珠子在阳光下泛出半透明的红色,招摇着随船身的摇摆颤动,却不肯落下来。
从刚上船就在睡觉的灰衣人依旧闭着眼睛,一副浑天黑地就算天王老子也叫不醒的模样,那个青年的手在他脖子上停了一会儿,慢慢离开收了回去。他用空着的手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将拇指指尖的血珠子擦干,抬头向四周看了一眼。
在他的对面,原本睡着了的常水身上还裹着用来挡风的斗篷,一双眼睛却清灵灵如猫儿般瞪的又圆又大,正一眨不眨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