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色满京畿》仲吕二五

4、宁府之宴

　　冼河水看上去清澈，实际上，河面绿波厚重，是望不见底的。

　　同众人一样，虞芮的目光忙移向河面，看三两个会水性的宁府侍卫下水，却是一无所获。
　　谢随像是被水鬼拉下河底，宽阔水面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虞芮知道，是宁夕岚在作妖，她却无能为力，一阵懊悔涌上心头。
　　她方才不要那么得意忘形就好了......

　　“芮芮别担心，世子洪福齐天，不会有事。”
　　不知何时，宁雪琼过来，给虞芮披上大衣，柔声安慰道。

　　本来是为交友结缘的宴会，现下却发生这档子事，任谁再也没有赏花品茗的乐趣。

　　不多时，宁大人便领管家和两排侍卫过来，询问一番情况，问一句：“还没发现世子么？”
　　目含担忧，已过去半炷香时间。

　　下去搜救的侍卫心里早有答案，却不敢言。

　　谢随是南阳王的独子，其生母早逝，若是真的在宁府出事，恐怕事情不是那么简单。
　　南阳王远在宛都，拥兵十万。
　　安排谢随入京也有几分质子的意味，现在质子危在旦夕，南阳铁骑踏入洛京之日亦不远。

　　“不知我走一会，竟便发生这样的事。”宁雪琼自责道。

　　“这冼河水也是称奇，人一进去便捞不出来！”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虞芮刚想反驳回去，猛地被这个方向的一抹嫣红吸引。

　　这水里本来放养宁府的红荔鱼，鱼身也是通体赤红。
　　但此时此刻，虞芮眼里的那抹红色，红得发冷，像是丝物浸水的颜色。

　　她上前仔细观察，确实不一样。

　　那抹红色离桥身很近、靠岸方寸之间，虞芮站在岸边，感觉自己似乎能够的到。

　　她像水里抓去，轻而易举便触碰到，用力往上拉，只露出一点点。

　　却是虞芮再熟悉不过的触感，就是她那件袍子。

　　宁大人听到她的动静，心里顿时有预感，连忙叫人去帮。

　　......

　　“虞二姑娘，我们来。”

　　虞芮抬起苍白的脸，额角还在冒虚汗，只是死命地拉住手里的胭脂绸，却怎么也拉不起来。

　　她一开始就应该找人帮忙。
　　可她过于着急，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在手里，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们都没有说话，却都像知道什么似的。
　　几个五大三粗的侍卫们齐心协力捞她的那件外袍，顺着红绸又捞起世子。
　　世子被捞起时，手里还紧紧地抓着衣料。

　　“郎中！马上叫郎中为世子医治。”
　　宁大人一声令下，原本人心惶惶的人群一下子安定许多。

　　来的老郎中对落水十分有经验。三下五除二，便让谢随原本冰冷无色的面庞有些人色起来，伴着渐渐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等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郎中为谢随诊脉时，虞芮却仍然盯着水面。
　　此时，系统声音冷不丁传来。

　　“宿主，宁夕岚逃不掉。冼河入宁府的这段小支流，在新夏时节，早已截断。”

　　“叮咚，宿主，额外小任务发布：救水底的宁夕岚一命，免受宁大人责难。”

　　“完成任务可获得2000积分。此任务与主线任务无关，仅是为了补偿您上次申诉：系统系滥用积分之嫌，请选择是否接受——”

　　虞芮不在乎殷宛眉如何选。

　　若是选定，她这个任务，定是完成不了。

　　宁大人现在还不知道宁夕岚闯下的篓子，所以她必须要将这件事捅到明面上说。
　　就算宁夕岚否认将谢随拉下水，她也能逼得她承认。

　　酝酿了会情绪，虞芮转回头，泪眼涟涟对众人说：“这水底还有人，我刚刚就是差点被人拉下水。”

　　“自个轻生跳水也就罢，还要将我这个无辜的人拖下水。”

　　“宁伯伯，有人要害我。”虞芮一言，满座哗然。
　　因为虞芮也是尊惹不得的大佛。

　　宁大人闻之脸色一变，眼下出这么多变故，无论如何他都得给众人一个交代。
　　“琼儿，招待大家去廊亭稍作休息。”他柔声吩咐完，神色立刻严肃起来，“来人，关闸抽水！”

　　大家神色微变。

　　且不说那河量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难不成这冼河里真的藏有包藏祸心的小人？
　　那人水性竟如此好，能在水下藏这么久？

　　宁雪琼忧心忡忡，看向虞芮，此时她脸上泪珠还未退却，但宁雪琼知道虞芮的眼泪是说来就来，未必是真的被吓到。

　　遂上前，问道：“芮芮，河里竟真的有人？”

　　虞芮点了点头，小声回答：“我们都认识。”

　　话音刚落，前来为谢随诊治的老郎中向宁大人回禀的声音响起：
　　“世子溺水过久，但已无大碍，只是何时苏醒，尚未定数。”

　　虞芮听见这话，心里的重担放下一半。
　　宁大人让人好生相送老郎中后，又择三两小医倌看护世子，虞芮才暂时彻底放下心。

　　她须要谨慎些，不能再让宁夕岚跑掉。

　　耳边传来叮咚一声，不过她已经习惯。

　　“宿主，目前检测到，宁夕岚生命力正直线下降，请宿主先救她出水，以便顺利完成任务。”

　　殷宛眉此时出现在她面前，虞芮冷眼看过去，方才的啼哭之相全然没了。

　　又等一会，传来系统声音。
　　“宿主，目前人物「虞芮」：好感度-60%，已跌过平衡线，请注意安全。”

　　什么意思虞芮没听懂，下一秒，殷宛眉颤颤巍巍开口:
　　“虞二姑娘，你站这么久也累了罢，我们去旁边一坐，暂做休息...”

　　她刚想婉拒，却见殷宛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她喷了一下。

　　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水？

　　她还没吐槽完，只觉周身都疲懒下来，意识亦昏昏沉沉。

　　临了，听得一句，“叮咚，宿主，此次预支积分已扣除您相关的信用值，请务必完成任务，否则会遭受反噬。”

　　这系统可真黑——还没来得及感概，睡意便如潮水席卷全身。

　　她不能睡，睡了就会放跑宁夕岚，不能睡......

　　都怪那个可恶的系统......

　　虞芮阖眼直直倾斜，被离她最近的殷宛眉揽住，告诉下人：“虞二姑娘受惊吓累着，带她去厢房歇息。”

　　之后的事，虞芮昏睡过去，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不知道，这之后宁雪琼拦下殷宛眉和下人。

　　宁雪琼了解虞芮，遂起疑心，上前探查后，却发现虞芮是真的睡过去。

　　呼吸均匀，双眸阖闭，还睡得正香。

　　她自是接过虞芮，“多谢宛眉姑娘，我来罢。”

　　虞芮在宁府别院厢房沉睡过去，外面正发生她最不愿见到的变化。
　　仿佛心有灵犀般，在睡梦里也是拧着眉头舒展不开。

　　宁雪琼替她抚平，适才想起忘一个人，找侍女去寻宁夕岚的下落。

　　适时，虞芮的话如水滴石穿，偶然回响在耳边。

　　宁雪琼凝神留意，事情发生前后宁夕岚的动态，似乎有故意支开她之嫌。

　　念及此，她忙出厢房向父亲禀报。

　　刚出院落，却发现桥上运水的下人们皆不见，只余三三两两在桥面上顾盼。

　　“不是吩咐抽水么，怎么停下来？”宁雪琼择旁边一个侍女问道。

　　“二姑娘，本来是要抽水，可刚刚河里突然出现一个巨大水涡，把夕姑娘吐了出来。大家都说，这冼河水有会吃人的水怪，老爷就让停下。”

　　夕姑娘就是宁夕岚。
　　因是私生，在府上不能堂而皇之地论姓排名，遂无奈择名字里头的字做称谓。

　　“姐姐...”
　　说是时，宁夕岚兀然来到宁雪琼身边。
　　她身形本就消瘦，一身素白，额头发丝上还有水珠滴落。
　　“我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姐姐。”

　　宁夕岚自述，是她在河边同虞二姑娘游玩，却突然被水怪拉下水，慌不择路，只好扯住飘在水里的绸缎。
　　还见到一同被拉下水的世子。她一阵昏迷过后，醒来人已经在岸上。

　　宁雪琼心里五味杂陈，只是柔声安慰着宁夕岚，并未过多言语。
　　水怪的事，她自是不信。
　　只是......
　　世子和夕岚相继在冼河出事，那河倒是必然会被封一阵。

　　且不说水怪之事真假，在宁雪琼的认知里，另一件棘手的事要发生。

　　果然，宁夕岚柔柔地依偎她，小声抽泣一会后，问道：“二姐姐，我该怎么办。”

　　宁夕岚意有所指。
　　她与世子掉入同一片河水，在水里发生什么都未可知，她又身份低微，若是世子不肯娶她，她这辈子算是毁于一旦。

　　可若依虞芮的别扭性子，醒来得知世子娶下旁人，断然不肯与世子再有关系，他们这十几年的情分也就断了。

　　“夕岚”宁雪琼欲言又止，不知从何说起。
　　“你难道愿意为人妾室吗？”
　　若她不愿，可以找一普通人家。多打点些钱财，也能保她衣食无忧。

　　“夕岚愿意。”

　　本是想劝退，宁夕岚却执拗。她只好拍了拍妹妹的肩，遮掩掠过话题。
　　乍然听见窝在她怀里的宁夕岚，娇滴滴地说：“父亲说会为我做主，二姐姐，你觉得父亲会怎么做？我觉得世子容貌俊美，若能嫁他做个世子妃也不错。”
　　这一举，的确能让宁府和南阳王府拉上关系。

　　“胡说！”宁雪琼下意识推了推宁夕岚。

　　她并未用力，却见宁夕岚身子飞出去一般,摔得很实，跌在地上。

　　宁雪琼一惊，忙不迭去扶，宁夕岚却像变一个人似的，“姐姐，你就算嫉妒我要嫁给世子，也不必如此对我罢......”

　　来宁府的宴客们见到这个场面纷纷侧目。

　　宁雪琼有些难堪。
　　宁家历代书香门第，最是讲究礼数家风，这种姊妹相争的丑闻，实在抹黑宁家脸面。

　　“夕岚，我没用力推，我不是故...”话说到一半，宁雪琼大彻大悟。没想到，她竟栽在自家人手里。

　　她一直当宁夕岚是懵懂无知的小妹妹，如今看来，是她低估。

　　宁大人闻声赶来。

　　她望着一脸严肃的父亲，事已至此，无论此事是不是真的，她都必须应下来给宁夕岚好好道个歉。
　　否则只会让人乱嚼舌根，败坏宁家门楣。

　　宁雪琼刚想认下时，从屋里头跑出一个年轻的医倌。
　　“世子脉象忽然变得极差，命悬一线！宁大人，快请太医罢。”

　　本不欲惊动皇帝的宁大人叹了口气，吩咐刚任职新官的大儿子禀皇帝请太医。
　　心力交瘁，不再愿管宁雪琼和宁夕岚之事。
　　余下的心力只够他交代一句，“世子尚未苏醒之前，宁夕岚哪里都不许去。”

　　隐藏在宾客中的殷宛眉，哀声连连，十分后悔自己救下宁夕岚。

　　这个破系统，搞得什么破任务！她在心里骂了一通又一通。

　　系统（背锅中）：宿主，请注意文明用语，此任务是由剧中人物怨念所引发，与系统无关。

　　系统继续给她讲起大道理：
　　谢随黑化后，需要有一份救赎，所以总部才会派你来攻略他。
　　而刚刚宁夕岚求生欲望强烈，达到标准，系统能接受到，自然而然形成任务。

　　只不过，为补偿宿主，这个任务没有引入其他宿主介入。

　　宿主就是穿书人，能任意穿梭时间线。

　　每个书中世界只能有一个有任务的穿书人。没有任务倒是可以在书中世界放放假，体验一下风土人情。

　　殷宛眉默默咽下这口气，眼下只能期盼谢魔王平安无事，宁夕岚不要再作妖才好。

　　念及此，殷宛眉忽然想到自己的空间里还屯着上次任务兑的医疗包，刚好可以给谢魔王用。

　　她移步前去几个医倌守的世子卧房，刚想近看一步，就被人拦下来。

　　“这位姑娘，世子伤重，请勿添乱。”

　　殷宛眉：我就是来救他的啊！

　　实在没有办法，殷宛眉只得将医疗包伪装成香囊。
　　“此乃我家乡偏方，药效神奇，只需挂在世子床榻之处，便可疗伤。”

　　那医倌犹豫了一会，堪堪接过香囊，闻了闻，总结：“姑娘诚意心领。”
　　“但这对世子应是无用处，还是等太医来罢。”

　　她的医疗包是没啥香味，但可以自动搜索伤患，并进行治愈。
　　高科技。
　　但是她没法和眼前的人交谈。

　　“它有用！真的，民间土方子，我小时候落水就用它。”殷宛眉絮絮叨叨编造着谎话。

　　眼见医倌即将信了，殷宛眉耳边忽地一声，“医疗包使用成功。”

　　不知何时，她身边已然站另一个女子。

　　是宁夕岚。

　　她的医疗包自动治愈宁夕岚...,,,

　　殷宛眉想死的心都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