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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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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众大臣分立两侧。
一身明黄的景德帝端坐中央龙椅之上,他四十出头的年纪,轮廓若刀刻一般完美,英武华贵,并无半点老态。
景德帝虽耽于酒色,也偏于残暴,尤其是对海颜一族,但并非昏庸之辈。因为知人善用,当政二十年虽无太大建树,百姓却也能安居乐业。
此刻的景德帝明显有些忧心忡忡,近年来那个火璃蝶之梦一直纠缠着他,让他夜夜难眠。眼下边疆又频频告急,南楚即将亡国的消息被传得沸沸扬扬,南楚士兵根本无心作战。
下面两个臣子一个主张割地求和,另一个则主张奋战到底,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景德帝厌烦地皱皱眉,出言制止了他们。这时楚冬阳上前躬身道:“启禀父皇,儿臣有火璃蝶的消息。”
“什么?在何处?”景德帝惊喜,身子有一半离开了龙椅。对他来说,这个消息甚至比北晋突然退兵更要激动人心。
众大臣闻言也将目光齐刷刷投向了楚冬阳,这事虽传得天下皆知,但到底从未经由景德帝之口确认过,大臣们一直是将信将疑,此时见了景德帝大喜过望的样子,心里便都暗暗道:看来此事半点不假了。
景德帝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重新坐了下来,楚冬阳朝右侧的楚临渊看了一眼,见后者面色有些凝重,不由得意一笑。他上前一步向景德帝躬身说道:“据儿臣的下属探查,那火璃蝶尚在蝶蛹之中,如今蝶蛹寄生于一海颜奴的心脏里。”
景德帝吃了一惊,蝴蝶寄生在人的心脏里——这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众大臣也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直到景德帝一声呼喝,众人这才战战兢兢住了口。
楚冬阳又续道:“儿臣下属一路追查那海颜奴,到二皇弟府上时失去了他的踪迹。据那个下属多方打探,那人正藏在梅花山顶的白塔里。”
“可有进去查寻?” 景德帝急声问。
“尚未。那白塔被奇怪法术所封,只有二皇弟一人才能进塔。”楚冬阳又转向临渊,“二皇弟,不如你打开白塔的结界,让为兄进去一探。”
楚临渊平静地望了他一眼,“大皇兄,临渊对什么结界一无所知,也不知自己缘何能进那白塔,解开结界一事临渊实在无能为力。”
“既然如此,那渊儿你就进塔一探。”这时龙座上的景德帝发了话,他见临渊态度踌躇,心里已有些起疑,又见冬阳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便知他有确凿证据在手。火璃蝶兹事体大,他自是不敢掉以轻心,略一沉思便说道:“算起来朕已有近二十年未回那梅花山,朕今日与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下面的臣子们一听均露出跃跃欲试的样子,景德帝想着如今火璃蝶已经令得众臣子人心惶惶,若能让他们亲眼目睹自己找到火璃蝶,对平息谣言自是极有帮助,于是便朝臣子们朗声道:“众爱卿若有兴趣,可与朕同往。”
大臣们闻言忙谢恩。待宫里的随从准备妥当,一行人便出了宫去,待到了白塔外时已是黄昏时分了。梨白正在塔外候着,看见冬阳他们来忙上来行礼,禁卫队已将山顶除了悬崖之外的其余三面围了好几层,白塔下少说也有五六百人众。
景德帝抬头望着白塔出神了片刻,这才在随从准备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楚冬阳上前向他进言道:“启禀父皇,此塔常有闹鬼的传言,恐为不祥之地。依儿臣所见,待二皇弟验完塔内之后,不如将此塔焚烧,以免遗留祸端。”他这番话无非是在胁迫楚临渊,让他不能只是进塔假意搜索一下,却不交出塔中人。
楚临渊岂会不明白他的用意,他朝皇帝望去,见皇帝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明显对自己已经起疑,思忖着无论如何这塔都不能毁,否则困在青光里的紫桥必死无疑,而且楚冬阳明显已经知道连城就在塔里,自己势必要将连城带出来,眼下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走到第十一层处,见连城正靠在窗后发怔,便知他早已看见了塔下众人。楚临渊在门口处轻咳一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连城抬头轻轻一瞥,绿眸里浅淡的光幽幽忽忽,如是黑夜残余的一线鬼火,带着昏暗蒙昧的光。
楚临渊心里一痛,慌忙别开目光,两人默立了片刻,临渊这才上前打开了他手上的链子。
“你是怎么进塔的?”连城突然问。
临渊停下动作,有些奇怪在这样生死关头连城居然还能这么平静。他拿起自己挂在腰间的香囊,“就是这个一直放在枕头下的香囊,不过用它每日只能进塔一次。这是我娘亲自缝制,我从小就挂在脖子上的。七岁时有次无意间跑了进来,看见了塔顶的紫桥。后来偶然发现如果不戴着香囊根本无法进来,因怕他人发觉白塔的秘密,这才将这座山封了。”
连城恍然大悟,他多次试图进塔,均未成功,没想到入塔的关键居然是这只一直放在枕下的香囊。忽然想到卧室的那幅画上的题诗:
碧海飞金镜,青烟幂紫桥。
临渊碎玉倾,入塔暗香摇。
青烟,紫桥,临渊,入塔,暗香——原来所有玄机均在这首诗里。
解开连城脚上的铁链,看见他白皙的脚踝上被铁环勒出了两道红痕,情不自禁伸手轻触了一下,连城本能地缩回了脚,楚临渊抬头望他,“痛么?”说出来又觉荒谬,这伤痕明明是自己造成,此时询问岂非显得惺惺作态?
“不会比你心口蛊毒发作时更痛。”连城说道,虽是恶毒的言语,奇怪的是他的唇角却溢出了一丝真心的笑意,如千年的冰层裂开一条缝,有清亮的泉水细细流出。
这还是临渊第一次见他露出笑容,不由失了神,直到连城走到楼梯口他才反应过来,忙疾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白塔,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楚江!是你么?”人群里的梨白喊了一声,连城闻声将目光投向他,见他面上又是愧疚又是困惑,忽然想起昨日梅花林里的人影一闪,看身形应该正是这梨白了。于是冷冷道:“我是君连城,并非什么楚江,世上根本没有楚江这个人。”
这话让梨白大为迷惑不解,又侧头看看不远处的楚临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个人都不是楚江,那楚江到底去了哪里?这让他几乎想破了脑袋。
楚临渊闻言心头却是一阵酸涩,既然楚江这个人从未存在过,那么过去的一切也不过是场梦了。思及木槿树下落英缤纷中那一个回眸,原以为那一刹那便胜却人间无数,却原来不过是场镜花水月。
这时皇帝虎躯突然一震,霍然从椅子里站起身来,“君——连——城?”他握紧拳头,一字字重复着,眼中闪过极为复杂的情绪。
这时有人呼喝道:“大胆海颜奴,看见圣上还不下跪。”随即便有侍卫冲上来强行押他跪下,连城并没有挣扎,跪下后他别过目光,望着侧边悬崖上飞起的一只只鸟儿若有所思。
“你爹是谁?”皇帝沉声问道,语声微微有些颤抖。
“君留醉。”连城静静道,话音刚落,四下便是一阵哗然,随即是窃窃的私语声。虽然已是二十年前的旧事,却因事情本身离奇,又造成了海颜一国的覆灭,是以现场几乎无人不知。人群中有见过君留醉的老臣忍不住对连城指指点点,向旁边年轻些的臣子道:“果然和那人长得颇有些相象。”
皇帝面色剧变,气息开始不稳起来,“他……他现在何处?”
“已不在人世。”连城冷冷道,“哼!被你折磨成那样,你还指望他能长命百岁么?”
皇帝面色忽然惨败,颓然倒在了椅子里,半晌他才开口道:“……死了也好……”声音中明显带了些颤意,一瞬间似乎老了十岁。
然而毕竟是九五之尊,很快他便镇定了下来,他将目光投向楚临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临渊忙走上前朝他跪了下去,“父皇恕罪。”
“皇儿何罪之有?”楚炎语声甚是疲惫。
“……儿臣想着十日之后就是母后忌辰,而这君连城正是杀害母后元凶之子。于是儿臣一时私心作祟,没有立即将此事禀告父皇,预计待母后忌辰那日再杀他取出蝶蛹,一来告慰母后在天之灵,二来给父皇一个惊喜……所以儿臣恳请父皇等到十日后再……”
“算了。”皇帝挥手打断他,“你一片孝心,何罪之有?只是你找错人了……”目光缓缓转向君连城,不无遗憾地道:“他并非君留醉的亲生儿子。”
在场的人闻言又是吃了一惊,特别是那些适才说过连城肖似君留醉的老臣们。众人一起朝连城望去,见他面上并无惊讶之色,这才有些信了景德帝的话。
景德帝见连城面罩严霜,冷冷看着自己,心口突然一窒,眼前的连城渐渐与记忆里另一张面容重合起来,也是这样绿色的眸子,雪白的面颊,清冷的目光,若非他心里有底,恐怕真会把连城认做君留醉亲生的儿子。
“你究竟是什么来历?”景德帝厉声喝问。
“这与你无干。”连城冷笑一声,突然纵身一跃而起,落到几丈外无人看守的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