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结》疏帘淡月

3、第 3 章

　　“洁羽，好久不见！”淳澈的声音潜进我的耳朵，把我从沉思中唤醒。
　　一张俊美到不可思议的脸特写地出现在眼前。令人不敢相信的是那张鲜有笑容的酷脸上竟带着如春风般的笑。
　　我对莫少扬表现出的“人味”有些愣，一年多不见，他给人的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以前他周遭的空气都是冰冷的，即便他在笑，也无法让人感到温暖。而现在他身上的气息变柔和了，虽然还是那么不容易亲近，却再也不会觉得再和一座“冰山”打交道。
　　我不自觉地让自己地唇边也染上笑意，回应他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听说你再读研？”
　　“嗯，比较文学，可能会留校……”
　　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和莫少扬如此舒适自在地聊天，他的冷静和近乎冷酷的理智一度令我难以忍受。
　　聊了大约二十分钟，他的手机惊天动地般响了起来，他皱眉接起电话，走了出去。
　　这时，楚楚攀了过来，“是不是觉得看到了奇迹？”
　　奇迹？当然！我用力地点头。
　　“他的转变也就在这半年里开始的，他在公司里的外号已经从当初的‘冷面罗刹’变成了‘温柔杀手’——当然是迷死女人的‘杀手’啰！”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楚楚不像是那种喜好挖掘“八卦”新闻的无聊人士啊。
　　她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嘿嘿，他是我们部门的主管，他的事我当然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了！”
　　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我败给她地说：“这有什么可得意的！同样是工作一年多，为什么人家已经升到了主管，你还窝在下面做小职员啊？”
　　“我，我……”楚楚明显心虚，声音低下去许多，“因为我喜欢！”
　　“因为你很懒！”莫少扬的话音蓦地出现我们耳畔，楚楚惊了一跳。
　　“老大，你好歹给我留点面子，别拆穿嘛！”楚楚不满地说。
　　“我说地是事实。还有，上星期交给你的case，你明天要是再不把企划稿拿来，这个月底的奖金就……”莫少扬很好玩地逗她。
　　“全扣！老大，不要这样嘛！凡事好商量嘛，老大……”
　　看着他们两个一来一往地纠缠不休，我忍不住放声大笑。
　　这是我这些天以来，头一次笑得这么开心。

　　×××××××××××××××××××××××××××××××××××××××

　　夜风有点凉，一丝一丝地穿过头发。
　　我的心情很好。释放了压抑的情绪，顿觉神清气爽。
　　于是决定就着夜色走一走。
　　一辆黑色宝马在我身边停下，莫少扬的脸从车窗探出。
　　“上来吗？我送你。”
　　“你认识吗？”我打算婉拒。
　　他却很有把握地说：“你们应该还住在那里没有搬吧？我是指大学附近那间租来地房子。”
　　我讶异于他居然知道。我更在意的是他用了“你们”这个词，是顺口说出，还是他对于采莹和我同住这一事实的明了？
　　探询的目光投向他，他却把头转开了。
　　嘴角勾起一个弧度，我绕到另一边，打开车门钻进去。
　　坐好，然后我说：“你送我。”
　　他默默地发动车子，专注地开着，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和我说话。
　　逢到一个红灯的地方，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问道：“黎，黎采莹她……近来可好吗？”
　　我缓缓转过去望向他，平淡的表情看上去有些不自然，掩着无措的紧张。
　　紧张？为什么？对这个他曾狠心伤害的女子，他竟会紧张？
　　见我不语，他好像更紧张了。死死地盯住我的脸，全然不顾已跳成绿色的交通灯以及后面响成一片的喇叭声。
　　“不好。”我静静地答道。
　　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可以称之为苦笑的神情。
　　随后，车子动了，但他显然心不在焉，似乎有些不安。
　　静默了良久，莫少扬的声音在黑暗中律出，“为什么？”
　　原先被抛开的对他的厌恶情绪随着这一句问又回来了，语带嘲讽，“为什么？你不是应该比谁都清楚的吗？”
　　……又是沉默。他把车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回过脸来。
　　他的眼睛在夜色中熠熠生光，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无法解读。
　　“那个时候，我一直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可以在自己的掌控之下，一切都会在我的设定之中进行——为了一展身手我进了学生会；出任宣传部部长成就了我的名声；怕自己被缚住手脚和受到不该有的情绪的左右，我拒绝了所有对我有好感的女孩子……”
　　缚住手脚？不该有的情绪？原来他就是这样看待采莹对他的爱情！虽然不是不知道莫少扬的为人，但听他如此厚颜地说出，还是忍不住愤怒。
　　“那么恭喜你啊！一直以来，所有的事都不曾逃离你的掌握。”我的揶揄中不掩入骨的嫌恶。
　　长长的叹息声响起，他听上去显得很疲倦，“不是的……黎采莹的出现，是一个我始料未及的变数……”

　　“不会吧，采莹？你真的打算送给他？”楚楚看着那个精美的盒子，不敢置信地问。
　　“嗯！”采莹一脸甜笑地给盒子结上丝带，“希望他不会讨厌这个味道。”
　　“我倒是觉得你不应该送他巧克力，而应该送他绿豆冰。”窝在床铺一角看书的俞婧蓦然出声。
　　“为什么？”采莹和楚楚都不解地问。
　　我却早已笑出了声。也只有婧才能不带脏字地骂人，还骂得如此到位。
　　“他的体温太低，怕是溶化不了巧克力。至于绿豆冰嘛，物以类聚，和一座‘大冰山’正好相配。送他绿豆冰，不会有错的！“俞婧眼角含笑地解释道，损人时也用最温柔的语调。
　　楚楚也笑了出来，“对莫少扬，‘大冰山’三个字最合适不过！”
　　采莹没有笑，很认真地问：“你们说，他会不会不收啊？”
　　“当然会，因为他喜欢绿豆冰！”楚楚还是嘻嘻哈哈地调笑，没半点正经。
　　“别闹我！好好说，你们到底觉得怎么样？”采莹很严肃。
　　我们三个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第一个开口的时俞婧，她的声音柔柔的，用词很谨慎，“情人节送巧克力是最传统的告白方式，一般来说，对方不太会拒收的。但这只是礼貌，并不代表他就接受了你啊。再说，如果被当众拒绝岂不会很没面子？而且……采莹，容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和莫少扬并不适合。”
　　“对啊，那个人连看人的眼神都是冷飕飕的，和他在一起不被冻死才怪！”
　　采莹的脸色暗了下去。她又问我，“洁羽，你觉得呢？”
　　“我觉得还是和他少扯上关系为妙。”
　　说是这样说，但我知道，以采莹的个性，不会为了这么一句两句而改变她的主意。
　　果然，她很坚决地说道：“你们错了！我一定会证明给你们看的！”
　　我心中暗叫一声，糟了！她的倔脾气一旦给激了上来，就会变得不可收拾。
　　楚楚和俞婧那边已经开始叹气，而我的头也隐隐地痛了起来。

　　情人节，四周洋溢着浓浓的爱的气息。
　　午后的阳光温和柔软，轻轻地照到身上。
　　在校园里走着，我的心也变得暖洋洋的，仿佛沾上了一点幸福的味道。
　　推开学生活动室的门，我有些意外地看到了莫少扬。原以为中午的时候不会有人来这里。
　　他坐在靠窗的椅子上，膝上放一只包装得很漂亮的盒子，阳光撒在上面，丝带上镶的金边闪出炫目的光芒。
　　很漂亮的盒子啊！我才想出口称赞，突然觉得它看上去眼熟。
　　这不是采莹买的那盒巧克力吗？怎，怎么……莫少扬竟收下了！
　　心头有一种难以分辨的情绪，不知是替采莹高兴还是在替她担心。
　　莫少扬撕开包装，取出里面那只装有巧克力的透明盒子，默默地端详。
　　那里头装的巧克力一颗一颗都做得相当精致诱人，叫人爱不释手却又不忍下口。
　　“吃吗？”他面无表情地把盒子递到我面前，“我不吃甜食。”
　　愤怒涌了上来，我推开他没有温度的手，“那你为什么还收？”
　　“这是礼节问题。”轻描淡写地带过。
　　只为了礼节问题！
　　“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知不知道情人节的巧克力代表了什么？既然不喜欢就应该拒绝掉，何必让人心存幻想！这巧克力，我不吃！你要么扔掉，要么自己吃掉，就算你送给别人吃，别人也不会高兴的！”
　　我一摔门出去，不用看也知道此时莫少扬的脸色定然难看。
　　为了这种人而成天心神不宁？我替采莹不值！

　　“还记得那盒情人节的巧克力吗？”莫少扬点一支烟，没有抽，只让它燃着，婉婉转转地在空中盘出未知的线条。
　　怎么会不记得？那里面写着采莹对你最完整的爱恋。
　　“我记得当时你告诉我，不喜欢就应该拒绝，不应该让人心存幻想。你很气愤，那种怒气真的把我吓到了，不像平时的你。”他闭上眼睛慢慢地回忆。
　　“对，因为你说接受只是为了礼貌。你怎么可以这样践踏一个女孩子的感情？任何时候，坦率的拒绝都要比冷冰冰的礼貌真诚得多！”
　　他没有回应我，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你叫我要么扔掉要么自己吃掉，怎么也不该送给别人，所以我……”
　　“你扔掉了。”我打断他，那是可以预见地结局。
　　“啊？”他一愣，睁开眼茫然地看我。
　　“你扔掉了吧？”冷冷地替他说出答案，“你说过你不吃甜食，而且，你根本就不喜欢采莹。”
　　他却摇头，“不，我吃了，一颗不剩。”
　　什么！我怔住了，他说他吃了，而且一颗不剩！这代表什么？莫非他对采莹也是有情的？
　　“其实，说是为了礼貌是骗人的。看着她的眼睛，我根本无法拒绝，因为那里面有我从未见过的光彩……所以，收下巧克力的那一刻，我的理智逃逸了。”
　　原来采莹并不是一厢情愿，原来莫少扬的心也曾为她而柔软。那么，为什么又有了后来的狠心拒绝，甚至不惜把采莹刺得遍体鳞伤？”
　　究竟是……为什么呵……

　　又是这样！每次好不容易找到个安静的地方就会被莫名的声响打扰。这一次，空荡荡的走廊尽头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听那语气，像是在吵架。
　　“你为什么总躲着我？”女子语带斥责。
　　“那要问你。不要老缠着我。”男子的声音没有温度。
　　“可……可是，我们不是男女朋友吗？”女子开始慌乱起来。
　　“这样就算是了吗？我不记得我答应了什么。”
　　“那你为什么要抱我，还……还会吻我呢？少扬，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人呢？”女孩子的声音里透出了绝望。
　　而我也愣了。少扬？我听到了些什么！从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人的声音好熟悉，可万万没想到竟会是采莹和莫少扬……我所担心的，真的发生了！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莫少扬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但似乎又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慌乱。呵，是我的错觉吧!向来冷静的他又怎么会慌乱？
　　“我……”采莹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
　　“哈，黎采莹，你少自作多情了！从头到尾，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从来没有！”他终于撂下了狠话，狠狠地击中了她。
　　从头到尾，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
　　只这一句就让人觉得自己竟贱如脚底的泥，毫不要脸地自己送上门去，还惹来了一身羞辱。
　　“对不起，我真是傻。”受了如此打击，采莹反倒平静下来，镇静得不真实，“谢谢你陪我玩了这么长时间的游戏，一定很无趣吧。从今天起，我会彻底从你的眼前消失，不会再去烦你了，再见。”
　　采莹的脚步声很快消失了，莫少扬长长地叹出一口气，久久地在我耳边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