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乐园》千秋墨

14、第柒章 梦华之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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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然停留在梦华乐园地狱城的迷宫里的夏之恺与苏滟被远处两声叫唤吓得魂飞魄散，跌坐到地上，紧紧地抱成一团。
　　过了很久，叫唤声不再响起，迷宫里一片死寂，让他们觉得刚才的叫唤声恍若幻觉。
　　“没事了，不用怕，有我呢！”
　　夏之恺揽住苏滟，轻声安慰道。
　　然而，怀中的女生却一直在轻颤。夏之恺低头一看，只见苏滟紧闭着眼，眉头紧蹙，孱白着脸一直在颤栗。
　　“苏滟，苏滟！”
　　夏之恺轻轻地拍打苏滟的脸颊，紧张不安地叫唤着她。
　　苏滟听到喊叫声惊吓得狠狠一颤，开始浑身哆嗦，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沁出，可却一直紧闭双眼，不知何时沉入了深深的梦魇中。
　　展现在面前的是湛蓝的碧空，白得闪耀的云朵，一大片开得痴艳哀狂的红花。
　　苏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是情不自禁地被这片烈如酒、红如火的花海深深地吸引住，让她屏住呼吸，生怕稍微一动就会撕裂这一幅极致优美的图画。
　　“阿滟，阿滟。”
　　飘渺遥远的呼唤声伴随着袅袅花香迎面送来，振荡了周遭的空气。
　　苏滟一惊，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红彤彤的花海中，一个白色的人影不行而动，随风飘至，缓缓拉近与苏滟的距离。
　　“哥哥。”
　　苏滟心疼地喊了一声，眸中水雾徐徐而漫。
　　那个白色的身影已经尽在咫尺了，脸上同样是写满哀戚与不舍之情。
　　苏滟的目光久久地锁在面前的男生的脸上，泪，在倾刻间缺了堤。
　　“哥哥。”
　　苏滟再度喊了一声，张开手往前几步，想要揽住他。
　　然而，苏滟竟然硬生生地从男生的身体穿过，由于冲力过大而跌坐到地上。
　　苏滟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回头看着男生。
　　男生转过身看着地上的女生，嘴角噙着一抹苦笑。
　　“阿滟，听话，回去吧！”
　　男生熟悉的声音响起，依然是当初的那般的柔情似水，但也夹杂着不可抗拒的坚持。
　　苏滟下意识的摇摇头，泪流得更快。
　　男生的身影开始若隐若现，声音也变得飘渺起来。
　　“阿滟，小心…”
　　男生的话一落，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苏滟睁着泪光潋滟的双眼茫然四顾，却又看到面前多出一个蓝衣的少年。
　　“臣风哥哥！”
　　苏滟宛如看到救命稻草般欣喜，迫不及待地对站在面前的少年说：“带我去找哥哥！”
　　蓝衣少年苦笑着摇摇头，缓缓开口道：“阿滟，小心…”
　　蓝衣少年的话还没说完身影也消失在空气中，随风而逝。
　　苏滟惊慌失措，忽然又看到身边不知何时有着一个红色的身影。
　　“臣晨。”
　　苏滟怯怯地看着她，宛若一个遭人遗弃的小孩企盼地看着身边的红衣女生。
　　俯身伸出替苏滟擦了擦泪水，红衣女生笑了笑，轻柔地说：“阿滟，再见了！小心…”
　　苏滟还能感觉到红衣女生指尖的触觉，但她已经随着话尾消失不见，只余下忧心忡忡的话语依依不舍地飘荡。
　　苏滟向空中伸出手，却只能感觉风在指间缭绕。
　　“为什么？”苏滟用尽力气对着苍穹痛呼，回声阵阵，激荡了周遭的空气，在蓝天白云红花间久久不散。
　　2
　　“苏滟，苏滟！”
　　夏之恺仍然着急地喊着昏厥过去的苏滟，急得犹如被煎炸般大汗淋漓。
　　而半躺在他的怀中的苏滟一直紧闭着眼，只是，她的眉峰轻舒，一声啜泣自她的口中轻逸而出。
　　“苏滟。”
　　夏之恺紧张地看着她，又轻唤一声。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自苏滟的眼角划落，滚烫着炽痛了她的皮肤。苏滟还没有睁开眼睛，但却转了个身，伸手搂着夏之恺的脖子靠在他的肩膀上失声痛哭起来。
　　夏之恺怅叹一声，右手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无声地安慰她。
　　天地沉默不语，身在世人眼中最神秘而又恐怖的梦华乐园的地狱城里，这两个无所畏惧的年轻人相拥在一起，心灵上有什么在轻轻交流，拨弄不为人知的那根弦。
　　“还记得那是去年的冬天，那一天的气温特别低，我并没有上学。”
　　迷宫里的路错综复杂，到处都是模拟的妖魔鬼怪。而夏之恺与苏滟就坐在其中，一场倾诉由此拉开帷幕，正是夏之恺诉说着心底不为人知的秘密。
　　“下午，爷爷让我到他的家走了一趟，回来的时候就看到你在公园里给流浪狗喂食，包扎伤口。那么脏的狗你却抱在胸前细心地呵护。穿着晨光高中校服的你，犹如开在寒风中的血色蔷薇，深深地吸引了我。后来，一个乞丐抢了你的背包。但他被巡警制服后你非但让他们放了他，还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
　　“那时我就在想，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生？却不料我就此开始密切地关注你。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可以很轻易地知道，但你的心思我始终猜不透。”
　　“为什么可以那么热心地帮助人却对所有人都冷淡漠然？为什么明知道任珈弋喜欢你却一直不表态，棱模两可？为什么唯独对苏诺展现最灿烂的笑颜？我一边观察你一边猜测，但我又很矛盾，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做这些事。但是，我必须声明一点，我只是在学校或放学时才观察你，并没有让人彻底侦查你，要不是也不会不知道你有病。”
　　“不管如何，一直到与你交往，我才确定了自己对你的感情的。”
　　“我开始时与你接近，其实是有目的的。与你哥哥一起来梦华乐园的，还有我的表姐，段允焰。她的父母早逝，爷爷便把她接到家里。她是与我一起长大的，也是我唯一肯亲近的人。去年，她告诉我，她喜欢上苏诺。但是，有一天她哭着来找我，说被苏诺拒绝了。我很气愤，找到苏诺问他为什么。他指指在远处走过来的你。”
　　“那段时间我的情绪很低落，沉迷游荡玩乐，逼自己不去想不去看有关你们的一切。但是，表姐却突然留书出走，说去梦华乐园，然后一去不回。我发誓，一定要把她找回来！所以我到处查找资料，四出探访。但想到苏诺也一起去了，我就开始接近你。那次我是跟踪你和任珈弋来到曼芙山，然后救回你们。”
　　“表姐在一个笔记本上把曼芙山和梦华乐园连在一起，我就想梦华乐园的入口一定是在曼芙山。而你的同桌是在这里消失了，我就更加肯定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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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漫长的倾诉接近尾声，迷宫里重新蔓覆上静默。
　　经过这一次剖明心志，夏之恺明显感到轻松了不少，似乎肩上的重担瞬间被卸下那般快活。
　　“苏滟，我对你说这些，主要是不想对你有所隐瞒。要是你对我感到厌恶，我也认了。”
　　夏之恺始终还是先顾虑苏滟的感受，紧张不安地看着她。
　　在夏之恺倾诉的同时，两人开始了吃他们的午餐。
　　现在，苏滟正在收拾好背囊，站起来掸掸身上的灰尘，却始终不发一言。
　　夏之恺更为忐忑不安，但也得收拾好站起来。
　　“时间已经不多了，不知道在天黑前能不能找到他们？我们快走吧！”
　　苏滟背上背囊，说道。邃又看看仍然呆若木鸡的夏之恺，苏滟悄悄地牵起他的手，柔声道：“走吧！”
　　夏之恺“哦”的一声，与她牵着手一起走出迷宫。而原来面无表情的夏之恺把头低下来，嘴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
　　两人循着夏之恺进来时留下的记号走出迷宫，过了独木桥，又来到那个分叉口里。
　　而进入左边的路两边是与右边相异的吸血鬼等造型的妖魔鬼怪，但进入到最里面的模拟地狱，两人还是一无所获，只得按原路返回到最初的三岔路口。
　　夏之恺与苏滟站在这个分叉路口前，他指着左边和中间的路标问道：“先走中间的翠桦林还是左边的…”
　　“左边！”苏滟还没等他问完就飞快地接道：“去左边的冒险岛。”
　　夏之恺有点狐疑地看着她，但想到上次的情况，还是没多问，点点头，便走上左边的小路。
　　左边的小路也如右边的一样，绿树成荫，清凉怡人。
　　“对了，我在迷宫里捡到我表姐的东西。”
　　夏之恺转头对苏滟说道。
　　苏滟点点头，一边与他走向前一边说：“我也看到我哥的东西了。”
　　“照这样看来，他们去过迷宫里，而且也曾分开过，会合后依照沿路的记号走了出去。”夏之恺分析着道。
　　苏滟侧着头想了想，不解地问：“那他们为什么还把东西留下不带走？”
　　“大概是想着还有机会再去，留作记号吧。也有可能是那些东西都没用了，带着也碍事。像手机，根本没电了，还有手表也坏了，发夹那些琐碎的更是碍事。”
　　夏之恺说道，接着从背囊里拿出一个粉紫色的记事本递给苏滟。
　　“这是我表姐的。对了，你哥那个记事本有没有写什么？”
　　苏滟这才想起来，连忙松开背囊的一条肩带，把那个蓝色的笔记本拿出来。
　　苏诺的笔记本只是绘着晨光市的简图和前往梦华乐园的路线，中间有一页纸被撕去。
　　夏之恺想了想，拿出铅笔在撕去那一页的底下一页涂了一遍，立即显示出苏诺苍遒有力的字迹。
　　“是那首诗词。”
　　夏之恺说道，与苏滟对看一眼，合上笔记本。
　　苏滟仰头看着被枝叶割得支离破碎的苍穹，一种怅惘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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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来到梦华乐园的第二天。昨天我吓得不轻，加上淋了雨，发起高烧，直到早上才退了烧，现在还感到很无力。”
　　“今天，我和苏诺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去了许愿池那里。前天那恐怖的一幕还如此鲜活，以致于我们远远地看到臣风和宣萱的衣服碎布就大叫着夺路而逃。”
　　“已经在这里过了五天了。手机没电，手表摔坏，我们只得靠光线来确定时间。食物已经快吃完了，我跟苏诺说回去，但他不听。苏诺疯了，真的，他疯了！他自己一个人去许愿池那里几次，想要把臣风和宣萱找回来，非但没有成功，他自己也伤得很严重。看着他那白骨森森的手紧抓住写着那首词的纸反复思索，我真的胆战心惊！再这样下去，我们真的要崩溃了！”
　　“臣风和宣萱真的死了！我不得不承认他们真的死在我们面前！但是苏诺却不肯听，一直喃喃着说他们会回来，许愿池一定会满足我们的愿望。我真的很后悔来了这里！什么梦华乐园？什么许愿池？只是自欺欺人罢！如果我们还继续在这里耗下去，死的还有我们两个！”
　　“真的油尽灯枯了！饥渴交迫使我们困在山洞里寸步难行，苏诺却还不肯回去！但是他终于垮了，病得很严重，把我当成苏滟紧紧地揽住，一直在说胡话。我突然想，要是我一直陪着他，他会不会有朝一日忘了苏滟？我一定要和他撑下去！”
　　“我看到他了！那个人！不！是两个人！他们是魔鬼！魔鬼！”
　　段允焰的日记最后一页的字迹格外凌乱，但写到这里嘎然而止，让苏滟和夏之恺难以知晓后来的事。
　　苏滟与夏之恺因为要看段允焰的记事本，在路边停了下来。
　　看完后苏滟转身环顾四周，想像着哥哥曾经走过这一条路，在路上留下过脚印；想像他曾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走过这里的每一个地方；想像他亲眼目睹至交好友的死亡时的心痛与悲伤，想要把臣风带回家的急迫心情；想像他病重时对自己深深的挂念与不舍。
　　“哥哥！你在哪里？阿滟来带你回家了！哥哥！出来啊！哥哥！”
　　苏滟用手圈起来，放到嘴边大声呐喊着。簌簌下落的泪水滴落到手指上，在指缝间浸润。
　　夏之恺不忍地揽住她的肩，眼眶也泛红。
　　苏滟松来手，倚在他的肩膀上无声地落泪。
　　苍穹广袤，乌云纠集，几只不知名的大鸟扑扇着翅膀飞过，啼声悲怆而忧邑地归去来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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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穹深沉压抑地倒扣在头顶，蒙蒙雨丝开始飘零。
　　头上是遮挡雨水的翠绿华盖，脚下是满布泥尘与印满脚印的柏油路，苏滟和夏之恺交谈着走在通往梦华乐园冒险岛的路上。
　　“我曾经遇到一个看相摸骨的老婆婆，她对我的一生的占卜只有三句话。”苏滟与夏之恺慢慢地走着，一边说一边回想当日的情景。
　　那天放学回家的路上遇见那个老妇人，正是苏滟感到心灰意冷的时候。她给苏滟摸骨，然后把面前的沙地粗略地铺平，写下一行字。
　　“得到在失去以后。”苏滟漫无目的地看着前方说道：“这是她对我的过去的占卜。还真是准！我是在失去父母时遇到哥哥，并得到他们一家人的关爱与照料。”
　　苏滟说着，回忆仍然在她的脑海重播。
　　“而对于我的现在，老婆婆则给了我七个字。‘十字路口，十字架’。”苏滟苦笑一下，继续道：“那时我确实在十字路口徘徊，不知该把波澜不惊的生活继续下去，还是勇敢一点，去把哥哥找回来。但是，你出现了！你与我一起去搜集梦华乐园的资料，陪我来梦华乐园。每当我惊慌烦躁想要退缩时，看到你始终坚定不移地为梦华乐园奔波，都会给我无限的勇气，让我坚持下去。我知道，我并不是孤军奋战。所以，不管你是为了什么目的而接近我、来梦华乐园，我都是一样的感谢你！”
　　苏滟缓缓地述说，夏之恺则陪她慢慢地走，静静地聆听。
　　回忆如一段段的胶卷在苏滟的脑海里慢慢重现。
　　老妇人再度擦去那一行字，重新写下几个。待到最后一笔落下，老妇人对苏滟说：“这是你的未来！”
　　至今回想，苏滟的心内仍然波涛汹涌，震惊得无法言语。
　　见她长久不作声，夏之恺转头看着她，眸子里写满担忧。
　　苏滟低下头，看着脚下的路，说：“老婆婆对于我的未来的预言是，‘毁灭！毁灭！毁灭！’”
　　夏之恺的脸色倏变，不可置信地看着苏滟，脚下的步伐停了下来。
　　苏滟也停了下来，但却一直不敢看他，只是抬头仰望苍穹，继续说道：“竟然是那么恶毒的三个词，不知会毁灭到什么程度？我只希望，毁灭的，只是我一个人而已！”
　　夏之恺长久地看着她，心里许多复杂的情感翻江倒海般地差点湮没了他。长出一口气，夏之恺只得无声地与她一起仰望苍穹。
　　苍穹依然灰霾，细雨依旧飘零，头顶一片翠绿静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