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九章：人花曾一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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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时，平安皇宫。
奢华瑰丽的弘徽殿。
这是后宫的七殿五舍中，距离村上天皇所居的清凉殿最近的一个殿堂。同时也是皇后、中宫或有势力的女御所居住的宫室。
寝殿的母屋，御帘垂落。
壁代帐内，衣香鬓影；檀香四溢，琴音绕梁。
挂在室内的银制镂空吊香炉内，燃着的白檀那沉郁而温和的香味正缓缓溢出，腾升而起的乳白色烟云在四周轻慢梭巡。
香烟之下，绚若云霞的衣裾在米黄色的榻榻米上重叠成一片。
而母屋的正中央，搁置着两块紫色的繧繝绸作外缘的榻榻米。榻榻米的四周都支起了黑色的架子，架上都搭着白绢明障子，前后左右都有长长的菱纹垂帐散落，帐子顶端是布帛织成帽额，里面还放置了一个黑色的濵床。
这是安子皇后的御帐台。
螺细纹的黑漆二层棚架上，端端正正地放置着一个紫檀木制的散发着浓浓松香气息的棋盘。
棋盘上，对峙的黑白二子纠缠不下。
夜羽用眼角的余光淡淡地扫视了棋盘上的走势一眼，遂用桧扇掩住唇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有些无聊地伸手戳了戳挂在御帐台内左右立柱上的那用来除魔用的八稜鏡，目光满是质疑。
因为这屋子的四周，徘徊着许多怨灵和妖怪，它们皆是横眉怒目地紧盯着在场的众人，似乎有种随时要扑上来撕咬一番的冲动。
所以夜羽她在就在心里怀疑着，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用。
“紫姬殿下的棋艺果然了得呢。”像是在浅浅低吟的清越音色温婉悠扬，清雅而不失威严。
“您谬赞了。”夜羽闻言，浅浅一笑，淡淡地扫了坐在自己跟前的人儿一眼。
萌黃固地菱的五衣色彩浓艳至极，越罗的藤色的表衣上布满了华丽的精细刺绣，连一斤染的厚重打衣，料子选用的是上等的高丽绸，更别说是她手中拿着的那把价值不菲的饰有金银箔的彩绘双莲衵扇了。
那正是权倾朝野的藤原一族的后裔——这是一个由在长王屋事件中迅速崛起的南、京、式、北四家所组成的家族。但由于式家与南家先后陷入藤原广嗣之乱与藤原仲麻吕去世的事件所影响的缘故，造成了北家一枝独秀的压倒性控制局面。
而这位如今贵为皇后的藤原安子，正是藤原一族中权利最大的北家的当代家主藤原師傅的女儿。
有着如此显赫的家势和地位的女子果然不同凡响，连衣饰用料都这么讲究，跟其他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
而且心机也不是一般的深。
隔着垂落的几帐幕帘，夜羽看不清楚御帐台外的情形，只是模糊地看到一个欣长的身影，还有一截裸露在外的鲜艳的绣着蔓草的海松色衣角。
素淡娥眉婉转低垂，素手纤纤拨弄琴弦，悠扬琴音流泻四溢。
妙人、妙曲。
可惜就是弹错音了。
“凌雪姬，别弹了，再弹下去也是糟蹋了曲子。”夜羽终于忍不住了，蹙着眉头开口就是这么一句话。
昨夜的宣耀殿中婉转飞扬的曼妙琴声，成功地吸引了村上天皇和宴会的众人的注意。
但，也包括了这些后宫的女子的注意。
所以，凌雪姬一早就被安子皇后的贴身女官从宣耀殿中‘请’来弘徽殿，说是要让她为众人抚琴。
然后安子皇后像是完全忽略了凌雪姬的存在似的，一直没喊停。
不敢停下的凌雪姬就这么一直抚琴。
随后又吩咐其她人，将自己也请来弘徽殿了。
不过不同的是，安子皇后让凌雪姬从破晓时分一直抚琴抚到现在，却让自己与她一起坐在御帐台后，跟她悠闲对弈到现在。
真没想到还会有这些女人们前来刁难啊。
夜羽淡淡地扫了四周团坐着看热闹的女御和更衣一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以袖掩唇时所呈现的嘲弄神情，沉默不语。
真是残酷的现实啊，女人的妒忌心还真是可怕。
“哦，既然紫姬殿下都这么说了，凌雪姬你就别弹了。”安子皇后别有深意地看了夜羽一眼，在确定夜羽脸上没有浮现出任何一丝怜悯的神色时，安子皇后的笑容突地如花般在唇角绽放。慢慢地将视线移向跪在御帐台外一直抚琴的凌雪姬，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是的，皇后娘娘。”凌雪姬紧咬着下唇，晶莹的泪珠在眼眶中忽悠悠地搭着转儿，但没有落下。
绝对不能落下啊，一旦落了，境况会更加尴尬的。
凌雪姬其实是知道怎么一回事的，所以在心里拼命地劝说自己，强忍着泪水，悄悄地收回自己的那双抚琴的手。那原本粉嫩晶莹的指头在没有带护甲的情况下因连续抚琴一个时辰而导致出血，钻心的疼痛从指甲出蔓延开来。
“一时虽盛后必须衰，苟活忧姿令人见。”正当凌雪姬起身准备离去时，淡淡的含有嘲讽的之意的女声蓦然响起，犹如黄莺初啼，曼妙的音色一分一分地陷入听者的心坎里去。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御帐台左侧的那道华丽的紫蝶菱纹的云绸几帐处，隐隐约约地看到帐内有丽影浮动。
“文车妃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坐在那紫蝶菱纹几帐旁边的一位梅壶女御用绣满立涌图案的衣袖轻掩樱唇，呵呵地笑着，满脸狭促之色。
“能有什么意思呢？我只不过是咏叹一下外头那初夏盛开的晚樱罢了。”明明像是银铃般的笑声应该是很悦耳的，但不知道为什么夜羽就是觉得很刺耳。
咏叹晚樱？呵呵，也真亏她想得出这么光冕堂皇的理由呵，我看是含沙射影才对。
不过，刚才那梅御女壶称那人叫什么......文车妃？
恍然惊醒的夜羽，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冗沉的睡意一扫而光。
村上天皇最宠爱的妃子、造成凌雪姬流产的女人。
真想看看她是什么样子呢，可惜被那讨厌的几帐给挡住了......
于是乎，夜羽便下意识地将脸瞥向一直隐身在自己身旁守候着的神将太阴，用眼神示意道：
——太阴啊，你用风去帮我撩起那边的紫色几帐，我要看看里面坐着的文车妃到底长的是什么样。
——有什么好看的啊，她再怎么漂亮也没夜羽夫人您美啊。再说了，在这么狭窄的地方用风的话，会很危险哦。撩起几帐要用到小风，但我比较擅长操纵大风，白虎可能对这种小风的操纵熟悉一点。
——我的脸看多几次就会腻的啦，我要看新鲜的。再说，现在哪有时间去叫白虎啊！我不管，总之我要看，太阴你小心一点就好了。
——可是晴明大人会......
——他叫你跟随在我身边，那么怎么做就是我的事情！别管他，不怕的，快去！
——呃，好吧......
太阴只得无奈地扬手，当下一挥，一阵小小旋风便呼啦啦地凌空旋转而起，直冲文车妃的几帐。
在几帐被撩起的那一刹那。
娇颜美人。
这是夜羽第一眼看到文车妃时心里涌出的感受。
眉不点而黛，眸不转而媚，唇不染而红，脸不饰而娇。
乌桕一般黑亮的长发流泻一地，身上穿着的萌黄色垂领广袖的外袍上有着华丽的团菊近纹刺绣，小松花鸟纹的唐衣上是清秋色的二重织龟甲地纹雲鹤丸。薄如蝉翼的平绢水裳叠落在浓艳的胯褥上，白玉无暇的纤手执着一把缠着六彩丝线的雪洞扇，正瞌目养息地倚在胁息上。丝毫没有收到方才的烈风掀起几帐影响的她，唇角依然挂着一抹娇媚胜花的笑。
看完美人了，心里没了好奇的夜羽随手解开了放在龙鬓地铺上的、那一个银制的螺细纹香壶筥两侧的银铜混制的梅花形扣子，掀开了覆盖在上面的叠绫心葉绸巾，从里面拾起两颗圆圆的晶莹状物，优雅地往火取中一扔。
夏季芙蕖的浓郁幽香立即弥散开来。
“花开花落并有之，里咸春来何此异。万物的交替是常有的事，果然初夏还是熏荷葉比较好呢。”夜羽慢吞吞地说着，羽睫轻眨，转瞬便又恢复了一脸昏昏欲睡的样子。
四周的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奇怪。
“请恕妾身愚钝，不知紫姬殿下可否告知方才那话的含义？”文车妃扬起一张花样的娇媚脸蛋，水盈盈的美目中闪烁着点点流光。
“斯世似空蝉，人间有变迁。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正如花开花谢，乃是再也平常不过之事。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是一长盛不败的娇艳花呢。”一宿没睡，实在是受不了困倦的夜羽终于忍不住了，草草地应了文车妃一句，便以‘万分抱歉’的姿态地跟安子皇后辞别。待安子皇后点头示意，夜羽便浅浅施了一礼，才背对着众人，跪居着，用退步从左侧快速地退了出去。
左手刚刚卷起御帘，还没来得及放下，一大群在母屋外守候已久的贺茂神社的巫女和内里的女房便一拥而上，拾起夜羽那拽地的山吹色三重地纹桐竹尾长鸟地褶绘的裳衣延腰后，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地从弘徽殿中离去。
望着夜羽悠然离去的身影，余下的一众宫姬都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是一长盛不败的娇艳花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九章：人花曾一盛
，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