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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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千灯的马车上，筱菲又做了那个梦……
梦里，那个小女孩应该是她自己，坐在她身边的是个少年，筱菲看不清他的脸，不过，他的眼睛灿若星辰，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好象是竹叶，筱菲觉得他在对自己笑，然后把一只翠绿的蜻蜓交到自己手上……
每当离家越来越近或者越来越远的时候，筱菲都会做起这个梦，幼年的自己，影象模糊的少年……
家，多温馨的词，她虽在回家的路上……可她未觉温暖。
筱菲拨开挂在窗口的帘子，一阵秋风涌了进来……清新却略带凉意。
窗外飞驰的景物逐渐的依稀熟悉起来，家，是越来越近了……
她觉得自己应该欣喜或者兴奋，至少应该有一点激动，可筱菲没有，她只有无奈……
上一次回国，她就清楚的感觉到自己与这个家的隔阂，陌生的隔阂，这陌生让她觉得可怕，让她觉得窒息……
她又想到梦里的少年，他是谁呢？在梦里筱菲能感觉到他对自己微笑时那种温暖，还有他的眼睛……他在哪呢？又或者他只是个梦？一个幻影？筱菲不知道，不过她能感觉到马车慢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到家了……
车门被打开了，凉风扑面而来……
筱菲弯腰低头，走出了车厢，仰视着眼前这座古老巍峨的大宅，一成不变的模样，一如这宅子里人吧，筱菲唇边露出一丝无奈的冷笑。
暗红色的大门在她面前笨重的缓缓敞开，“咯吱，咯吱吱……”这幽幽的响声，总让筱菲觉得恍若隔世，让她觉得自己是站在古老的入口，只要走了进去就会跌入到那个她不能认识和了解的年代，或许，这就是隔阂所在……
“三小姐回来啦，三小姐回来啦，……”报信的人飞快的朝里面跑去领赏了，那声音顷刻间消失在路的尽头……
筱菲知道自己不能再迟疑了，她坚定的迈开了她的步子，走上了这条深邃蜿蜒的路，她不知道等待着她的将是什么，不过，筱菲知道，自己是坚强的……
康家正房大厅里，人们不苟言笑，这是个正式而该肃静的场合。
坐在中间的就是康老爷，他面无表情的靠在高大的太师椅里，半开半闭的眼睛若有若无的打量着四周。他还留着那满人的标志象征—辫子，一身黑色的长袍马褂，头上扣着圆顶帽。
坐在康老爷旁边的就是他的原配康老夫人，脑后绾髻，暗绿色的旗袍裹住她臃肿的身躯。
二人下首两边坐着的，依次是其他三位夫人，各房的子女也都在两旁垂首而立。
偌大的大厅里出奇的安静，只有大人们不时传来的喝茶时茶碗碰撞的轻微响声。
写着忠孝仁义的烫金大匾在屋顶闪耀着光芒。
离大厅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筱菲就能感觉到一股肃杀的气氛了。不过她不怕，怕也没有用！但是她还是有点紧张的，心跳略微的加速起来。
当她站在大厅门口的时候，她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到自己身上，有审视，有不满，有好奇，有惊讶，筱菲挺直了腰身，走向人群。
父亲，母亲，哥哥，妹妹，还有姨娘们。筱菲的眼光游走在众人脸上。脚下皮靴与地板相扣时，发出的声音清晰可闻。
“来呀，给三小姐拿个蒲团。”康老夫人苍老而郑重的声音。
筱菲知道，传统又该开始了。
她跪了下来，在父亲面前。
“父亲……”
“恩？……”
康老爷睁开眼锐利的目光钉在筱菲脸上，那眼光里有责问。
“阿玛，阿玛请喝茶。”筱菲恭敬的把茶碗举过头顶。
“恩，乖。”康老爷脸上有一丝微弱的笑容，旁边的用人从筱菲手里接过茶碗。
“筱菲啊，咱们满人的规矩是不能忘的！”康老爷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好象是那么有力，有力到能穿透每个人的心。而这句话，也是筱菲懂事以来记得的第一句话。
“是，阿玛。”
佣人把蒲团摆在了康老夫人面前。
“额娘请喝茶。”筱菲恭敬的把茶碗高举过头顶。
“恩……”康老夫人从牙逢里挤出的音节，她皱着眉上下打量着筱菲。
“筱菲啊，今天你回来，本是件高兴的事，可是，额娘可要怪你了。”此话一出，大厅上似乎更安静了。
“筱菲有不对的地方，请额娘责罚。”筱菲只能听着，她还得显示出尊重与虚心。筱菲觉得有些得累了，这些劳什子的繁文缛节。
“你虽然是喝过洋墨水的，但是，仪表还是要注意的，你穿成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是，额娘责备的是，筱菲一定记着额娘的话。”筱菲顺从的低着头。
“恩……和你大哥学学。虽然他和你一起留洋回来，不过可没你这般崇洋啊。”大太太娘家也是前清的满族贵胄，她生有两个儿子，她的话在这个家里是有分量的。
“是，筱菲应该多向大哥学。”筱菲，用余光能瞧见人群里长袍马褂的大哥，哼，筱菲哼了一声，当然，只能是在心里。
接下来是康家二夫人，二夫人是个漂亮的女人，虽然上了些年纪，却风韵尤存。
二夫人喝过茶，带着并不自然的笑容，开始赞美起筱菲来了。“老爷，夫人，您看咱们筱菲是越来越俊了，学问大了人也出息了。这留过洋的就是不一样。”
二夫人非常得康老爷宠爱，她虽非出身世家，但心计颇深，时常为康老爷出谋划策。她的儿子，筱菲的二哥，也十分优秀，所以大房和二房的斗争经久不衰，不过这些，筱菲才不关心。
三夫人就是筱菲的亲娘。当她慈祥的目光透在筱菲身上的时候，筱菲鼻子开始发酸，这才找到一点回家的味道。三夫人，只为康家生了两个女儿，所以底气不足，好在筱菲还能为她争些面子。
四夫人，很年轻也很美貌，这是筱菲第一次见她。去年母亲在信上曾提到过，四夫人是个佃户的女儿，嫁过来是为了还债。哼，多可笑啊，拿人当一件有价的物品而已。筱菲觉得四夫人可怜，更可悲！筱菲为她敬茶的时候，四夫人站了起来，唯唯诺诺的，颤抖着接过茶碗。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都各自忙去吧。”康老爷拿起手杖，站了起来。几位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
“可是，阿玛。您电报上说有急事，到底是什么事？”把她这样十万火急的叫回来，就是为了喝她敬的几碗茶？
“急事也急不得，你舟车劳顿，先和你哥哥妹妹们亲近亲近，有事，明天再说。”康老爷转身进了内堂。夫人们都各自散去，回了自己的屋子。
大厅里只剩下筱菲的三个兄弟，和妹妹。
看着他们的长袍马褂和旗袍，再看看自己的皮衣皮裤和马靴。筱菲知道，自己在这个家是这样格格不入，而这个家却也是那个年代的一个缩影。筱菲不在乎，对于自己的另类她一向是颇自满的！
掌灯时分。
各房里的灯陆续的都亮了起来。夜色中，若明若暗，象漂浮不定的点点鬼火。
筱菲在自己的房里收拾着东西。
“筱菲啊，来，赶紧把这碗汤喝了吧。”三夫人端着碗推门而入。
“娘，您就别忙了，刚不是吃过饭了嘛。”筱菲扶着母亲在桌边坐下。
“你在那什么国的，能喝上这么好的汤嘛，千里迢迢的，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想的，非死活要和你大哥一起去。”三夫人慈爱的握着女人的手。
筱菲笑着听母亲唠叨。说实话，其实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闹着和大哥一起去留洋，她那时只是简单而幼稚的觉得能坐大船在大海上漂着是件美妙的事。
“也不知道那边有什么好东西，你一呆就是这许多年。你大哥都回来这么多年了呢。”
走那年，筱菲才１２岁，现在，她２０了，８年里，她的人生已经发生改变了。她已经不再是那个曾经念着私塾的女孩了。
“唉……”不知怎的，三夫人看着婷婷玉立的女人叹起气来。
“怎么了？娘？”
三夫人看起来是有什么话难以启齿，她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看外面没有人，插上了门。
筱菲狐疑的看着她的举动，有什么事不能光明正大的说？总是这样，这个家总是有太多的私密隐情。这些东西让筱菲烦透了。
“其实，你阿玛这次让你回来是让你和靳家的公子完婚的！”
“什么！”筱菲“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荒唐！“不行！坚决不行！我不会结婚的！！这是封建，我不会承认这种封建婚姻的！！！”筱菲激动着，她的声音高亢尖锐。
“你小点声！！你阿玛是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你别喊啊！”三夫人拼命的拉住筱菲，把她按在椅子上。
“我去找他说，我不会结婚的，这种荒唐的事情绝不能发生在我头上！！”筱菲用力挣脱开母亲的压制。筱菲有自己向往的自由与爱情。
三夫人一急就流下泪来。
“娘，你怎么了？您别哭啊，哭有什么用呢？！”
“都怪娘，娘没用，娘没给康家生过儿子，连累你也受罪。”三夫人泪如泉涌。
“娘！这是哪跟哪啊，你怎么又说这个了！”每次都是这样，筱菲无奈的看着母亲。生儿子，生儿子，好象生个儿子女人就能高贵起来似的。
“不是吗，你看你大哥回来时有多排场，多气派，再看你……筱菲，不是娘说你，读了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得嫁人。”三夫人啜泣着用手绢擦着眼泪。
“读书可以明理，可以不象……”筱菲想说，不象你们这些康家的女人这样活着，但是，她把话咽了下去，她知道她没权利职责谁。毕竟，有太多的女人是这样活着的，不是吗？
三夫人显得忧心冲冲，“筱菲啊，那靳家少爷是和你从小指腹为婚的。你四岁大的时候见过他一面。”
筱菲冷笑，“荒唐！”一面？滑稽可笑！
“他怎么样和我没关系，我不想知道！明天我就去和我爹说，我不嫁！”
“你是拧不过你阿玛的！”三夫人缓缓的说。三夫人清楚，这婚是非结不可的。她只是想安抚安抚女儿，好让她少吃点苦头。
“我的事我自己做主！！”
“唉，筱菲，也不知道你这命是好还是不好。”三夫人想起她前些日子听人家传说的靳家少爷，摇着头深深叹息起来。
“我不信命！娘！”筱菲看着窗外的眼神悠远而坚定，“从来都不信！”
……
……
窗内，一灯如豆……
窗外，寂静无声……
平静的夜色下，正在孕育着一场怎样的渲染大波……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回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