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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初见故人来(5) ...

  •   天边厚重的云层裂开一道口子,初升的朝阳给云层镀上一圈金边。纷扬了一天一夜的大雪终于停歇,呜咽的北风也似乎有了减缓的迹象。
      奉城外,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厮杀的双方仍旧持续,大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寒冬腊月,天寒地冻,双方将士其实早就被冻得毫无知觉,手脚都麻木得灌了铅一般,是以擂鼓声持续不停,交战的士兵动作还是缓慢了下来,连喊叫声都有气无力。
      阑朝这边早就退守到城楼底下,是南宫迷尘不肯罢休,咬紧牙关,誓死不鸣金收兵,北宣军无法入城,只能死战到底。
      顾柒一剑斩杀面前的敌军,摸了一把冻得僵硬的脸,眯着的眼死死地盯着用力擂鼓的南宫迷尘,恨不得冲过去一剑刺穿他的胸膛。
      筋疲力尽的将士们早就无法听从指挥,只凭意志坚持着冲杀。南宫迷尘索性扔掉令旗,夺过鼓槌,一通又一通地把战鼓擂得震天响,为鏖战的士兵呐喊助威。
      “咚——”
      终于,一声巨响,战鼓被南宫迷尘擂破,豁开一个大口子,似在嘲笑着他的不自量力。
      一咬牙,南宫迷尘用力扔掉鼓槌,反手夺过亲兵手中的长枪,纵身一跃,落到他的坐骑上,策马朝阑朝军冲了过来。
      “主帅!”
      身后一众亲兵副将急声大喊,却只能目送他越走越远。
      看到南宫迷尘策马奔来,顾柒勒住马头,朝谢增看过去。
      谢增也发现了南宫迷尘的动作,右手一举,城墙上战鼓声立即停歇,阑朝的将士马上停下厮杀,潮水一般往回涌。
      南宫迷尘也喝停己方战士,单人匹马来到军队前方,冲谢增大喊道:“老匹夫,跟我痛痛快快打一场吧!”
      顾柒驱马来到谢增身边,听到南宫迷尘的喊话,心神一震,马上制止道:“将军,不可!”
      经历这场血战,北宣军士气低迷,死伤惨重,已是强弩之末。阑朝还有援军即将抵达,胜利在望,实在是没必要跟南宫迷尘单打独斗。
      谢增反而仰天一笑,爽快地回答:“ 那就来吧!”
      “将军!”
      一众将士忧心如焚,纷纷出声拦阻。
      谢增挥手制止,转头看向顾柒,笑得欣慰且满足,说:“顾柒,你做得很好,守住了乐伦,奉城自然不在话下。今后,就劳你再辛苦一下了。”
      听着谢增犹似遗言一般的话语,顾柒急得策马阻拦在谢增面前,着急又不解地问:“将军,我们的援军就要到了,您为何非要应战?”
      谢增看着她,又像是穿过她看向遥远的某一个点,带着叹息说道:“马革裹尸,才是一个将士最好的归宿。”
      “将军……”
      顾柒还要再劝,谢增却一夹马肚,手持擎天方戟,义无反顾地朝南宫迷尘冲了过去。
      南宫迷尘快慰地仰天一笑,拖着长枪迎了过来。
      两个老将皆是戎马一生,历经大小战事无数,也同样沉沉浮浮数遍。他们互相为敌大半辈子,却是世间最熟悉对方的人。每一次的出招,变招,彼此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反应过来。可以说每一个招数才刚使出,就被对方拆解得无影无踪。你胜不了我,我也赢不了你。
      朝阳绚丽地铺满了整个大地,北宣与阑朝的军队分隔两边,全场静默,谁都不敢眨一下眼睛,生怕错过了什么。
      场中的两个人从马上打到马下,双方的兵器挥舞得霍霍作响,出招越来越快,身形越来越难看清。
      顾柒一直悬着一颗心看场中的打斗,总觉得谢增所出的每一招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决绝,让她看得越来越不安,总有一种冲动要奔过去把谢增拦下来。
      但是她不能这般做。不说高手过招,瞬息万变,生死就在刹那,即便她有把握在自保的同时把谢增拦下来,她也不能去。因为那是谢增的选择。在很久之前,她就深刻地明白,每个人的选择,都值得尊重,值得被维护。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所有人都被寒风吹得快要冻僵,但是仍然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或者说一句话。
      终于,“铮”的一声刺耳金属声响起,大家定睛看时,只见对战的双方的兵器同时折断,两人都往后退去十几步,踉跄着艰难地定下身形。
      就在那个瞬间,北宣军响起鸣金收兵的声音,南宫迷尘惨白着一张脸,倏地转头看向己方主战台,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鲜血。
      军队一向训练有素,军令如山,鸣金声起,北宣军即便冻成雪人,也以最快的速度如潮般撤退,只剩下几个亲兵,围在南宫迷尘身边。
      顾柒早就冲过去扶住谢增,看着他满身血污,几乎成了一个血人,一颗心难受得不行,又不敢表现出来。
      谢增倒是不在乎自己身上的伤,极目远眺片刻,看向南宫迷尘的眼神带着同病相怜的悲悯。
      “主帅!”
      南宫迷尘身边的亲兵突然着急大喊,顾柒正焦急地检查着谢增身上的伤,闻言抬头看过去,南宫迷尘瘫倒在地,双眼紧闭,似乎已无气息。
      同一时间,谢增也大吐一口血,带着无限的眷恋看了一眼高升的太阳,眼睛一闭,往后倒了下去。
      乐伦城里,南无越倏地抬头看向窗外,正在给他换药的梁军医疑惑地看向他,问:“怎么了?”
      南无越看了窗外片刻,才调回视线,若无其事地说:“无事。”
      他也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就是突然间心神一慌,似是失去了点什么。上一次有这样的感觉,还是五年前。
      就这么,五年了……
      每个夜里,他一闭上眼,看到的都是五年前的那一场大战。
      冲天而起的烈火,鲜血蜿蜒成小河的雪地,那些跟着他一直拼杀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一双双的眼睛,都带着无尽的愤恨与怒火,永远都阖不上。
      那是阑朝与北宣的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在那场战役之中,阑朝最出色的大将尽数牺牲,他也从天之骄子变成了如今的南无越。而阑朝,被迫屈辱地签下了合约,割让了大片土地,献出了无数牛马,退守到洛亚岭。
      那是一场阑朝人视为奇耻大辱的仗,那是一场南无越心里永远过不去的仗。
      “顾副将突然带兵出城,也不知道去哪里了。每次回来都一身的伤,我也帮不上忙,只能看着干着急。希望这一次,他们能平安归来吧。”
      梁军医一边给南无越缠上绷带,一边念叨着。
      顾柒领兵支援奉城是最高机密,梁军医自然无从知晓,南无越还是从他掌握的情报推断出来的。
      听他如此说,南无越有点奇怪了:“他为什么不让您治伤?”
      梁军医手上动作不停,嘴巴也停不下来:“顾副将身边能人居多,除了武艺了得的清羽小将,还有医术惊人的柏卉姑娘跟随。据闻柏卉姑娘出身英离李家,是李神医的后人。顾副将和他身边的人有什么伤痛,都是柏卉姑娘诊治。”
      南无越眉峰一牵:“当年给高祖陛下刮骨疗伤的李神医?”
      “正是!”
      给他包扎完成,梁军医点点头,满是崇敬地说:“我的太爷爷曾与李神医有过一面之缘,得李神医无私相授,这才有了我家中一代传一代的医术。柏卉姑娘是李神医的后人,顾副将有她跟随,自然就无需我献丑了。”
      南无越轻浅一笑:“能有如此能人跟随,想必他也不简单。”
      梁军医摆摆手,看出南无越对顾柒有所误解,忙给他解释:“顾副将其实也只是一个从小兵卒爬上来的普通人,他每一分军功都是实打实的。我听柏卉姑娘说,她之所以跟随顾副将,是因为跟一个好友的赌约,实则跟顾副将没有多大的关系。”
      活动着因受伤后许久未曾动过的肩膀,南无越状似无聊地问:“您方才说他身边能人居多,还有什么人?”
      梁军医一边收拾着药箱,一边说:“这个嘛,我也说不上。反正就是听说时不时有人来找顾副将,看起来都是江湖中人。碰巧遇上战役,他的那些朋友还会跟他一起上阵杀敌。他的朋友都是功夫了得的,每一个都杀敌无数,事后却从不贪图军功,翩然离去。上月我就看见过一次,有一个女侠客来找顾副将,在这里住了两天。听说是很富有,拿着大把的银票随意出入酒楼金铺,还给顾副将买了好几个丫鬟回去。”
      听到这里,南无越表情不由得僵了僵,这算是什么?
      梁军医察觉自己一不小心说多了,干笑一声:“实则顾副将并没有收那些丫鬟,顾副将生活作风还是很节俭的,身边就清羽小将一人伺候,日常也总是跟将士们一起用餐,丝毫没有架子,大家都挺喜欢他的。”
      南无越没有接这个话题,转而问:“您说的柏卉姑娘,此次也跟随出城了吗?”
      梁军医摇摇头:“这小老儿就不知了,柏卉姑娘行踪隐秘,只在顾副将需要她的时候出现,平时见不着人。毕竟她医术过人,很多人打着主意呢。”
      干咳一声,察觉说得过多了,梁军医换回一本正经的神情:“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后腰这处的贯穿伤还需要再养一段时日。这两人你可以稍微活动一下,伸伸筋骨,但是也要注意着点,别太冒进了。”
      南无越自然点头应承,送了梁军医出门。
      等南无越重新回到房间时,房间里已经多出了一个黑影,正是之前给他送信的那人。
      “暨雨,”南无越走到书案边坐下,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敲着案桌,吩咐道:“去查一查顾柒。”
      名为暨雨的暗影马上拱手应下,随后禀报道:“乐伦城外的北宣军已解决了,主子下一步有何指示?”
      南无越随手拿起看了一半的兵书,淡淡道:“不急,等奉城的消息。”
      暨雨一拱手,无声地隐退。
      看了一会,南无越却看不下去,又回想起那天顾柒看到他的样貌时的反应,眉头紧紧地拧了起来。
      顾柒应该已经识破他的身份了,为安全着想,他应该第一时间除去顾柒,可是为什么他越看顾柒,越觉得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让他迟迟地下不定决心呢?
      闭上眼,深呼吸一下,放在案桌上的右手紧握成拳,南无越再睁开双眼时,眼里尽是一片清明。
      “暨雨。”
      南无越的声音本就偏冷偏低,此时不带一丝感情的叫唤,更是平添了几分寒意。
      暨雨马上闪现在他面前,单膝跪着,静候吩咐。
      右拳青筋暴起,南无越的声音在静谧的室内掷地有声:“去奉城,杀了顾柒!”
      暨雨倏地抬头,不明白主子为何会下达这样的命令。自他跟随主子以来,主子都是说一不二,像今天这样前后矛盾地下达命令,还是头一次。
      他带着犹疑问:“主子,那还需要查吗?”
      南无越松开握拳的手,冷冷地扫了一眼暨雨:“调查,跟杀他,有冲突吗?”
      暨雨惭愧地低下头,躬身领命而去。
      长处出一口气,南无越似乎想要这样排解心中突然升起的不安,还有莫名的烦躁。他想,他的决定从来不会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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