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说再见》舒云生

30、第 30 章

　　深夜，大雨未停，雨水落在玻璃窗上然后一注一注往下流，而外面的天空却因频频划过刺目的青白色闪电而发白，一记接一记响雷不断劈在低空。躺在床上的冼念晟已经疲惫得无法挺直身体，他不得不将身子弯曲起来抵抗那阵阵袭来的酸痛。车祸之后，身体变得异常敏感，白天他可以勉强忍住那种酸涩入骨的肿胀感，可是现在尽管已经吃了几粒止痛片，但是不断腿部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他在这样的雨夜无法入眠。他用左手试探地确定了一下身下的导尿管的位置，因为很久没有使用这种工具，每天将导管插。入尿。道都会让他花费很多时间，有几次他感觉到下面有强烈刺痛感，一定是不小心将尿道刮伤。尽管陈律师一直征询他是否需要临时请个护士帮助，都被他拒绝了。这样残缺的身体，如非不得已，他不愿意也没有勇气展示在别人的面前。

　　左腿的残肢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种锥心刺骨的痛侵袭着他的神经，他用力地掐了一下左边的残肢，告诉自己这只是幻觉，可是为什么还会感觉到那种痛感不断地从脚趾升到大腿根部。冼念晟只能强迫自己去看已经失去肢体的下身，回忆那场自己一直希望可以忘记的噩梦，希望大脑可以接受讯息，让这噬骨的痛感慢慢消失。

　　那是和宋芷烟在一起的最后一个夜晚，他半夜醒来不见她的身影，心里不禁一沉，知道她又溜出去了，便起身开车四处寻找她。他几乎找遍整个曼城的酒吧，就在他失望疲惫地准备回公寓时，在一个设计犹如仓库般的酒吧门口，他看到她的车随意地泊在酒吧的门口。他将车绕过去，看见两个人正在停车场争执拉扯，一个金发的穿着侍应生服装的男人正试图将一个女子带到他的车上，念晟停下车，朝那背影走过去。幽暗灯光下宋芷烟两手抱着胸，靠着黯淡颓败的墙壁在抽烟。她的长发凌乱地从脸的两侧倾泻下来，香烟还夹在手指上。看到冼念晟高大的身影站在她面前，她慢慢地抬起头，看着他。在门廊外昏黄灯光下的幽暗的阴影里面，她的容颜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一种甜美和黑暗纠缠交织的笑容，像从森林深处的泥沼里开出的野花，洁白的，却即将枯萎。她穿着一件白色细麻的复古风格上衣，领口和袖口有丝线绣着细细的碎花。有点脏的粗布裤子，一双鞋不知丢在哪里，光着的脚背上有些泥泞，冼念晟对她轻声说，“芷烟，我们走。”他走过去想牵她的手，可是她突然反抗起来，长指甲划过他的脸，留下一道血痕。

　　身旁的洋汉见状不肯放弃，问道： "What’re you doing here It’s none of your business.” （你在这里做什么，管你什么事？）

　　冼念晟盯着他，毫不客气地回应：“Get your hands off her. You don’t deserve her.( 把你的手放开,你不配她.)

　　那人悻悻然，“ She just is a whore.”(她只是个婊子.)

　　冼念晟的拳头紧握：“You dare to say it one more time? Touching her again and I’ll kill you.” （你胆敢再说一次？你再碰她一下我就杀了你）

　　那洋汉看他的眼睛似乎要喷出火，终于放弃，，“You’re bloody crazy.” （见鬼，你疯了。）他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回到酒吧。

　　冼念晟转过来，只见宋芷烟半蹲在门廊边，原来那双明亮的大眼飘忽不定，脸色还是那甜美的笑容，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他心中酸涩，俯下身将她抱起。她并不反抗，顺从地坐在前面左边的座位上，他替她绑好安全带，用手指轻轻梳理她纠结不清的长发，“芷烟，我带你回去，好吗？”她并不回答，苍白小巧的脸虽美却毫无表情。冼念晟决意带她离开英国，无论她做过什么，犯过怎样的错，他都会原谅她，让所有痛苦的回忆都留在这个地方。

　　晚上的高速公路很安静，灯光并不明亮，冼念晟专注地开车，偶然不放心地看看身边的宋芷烟，她这一刻看起来很平静，比这几天任何时候都显得平和，幽冷的月光照进车窗内，她的神色有几分迷离，还带些呆滞，仿佛魂魄在不知不觉中已然轻逝，徒留下空躯□□。冼念晟决定回到酒店就给芷烟订张隔日的机票，带她回去。他应允过宋太太，无论怎样都会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回国后他会放下父亲的生意带她去戒毒，尽管他知道那会让父亲极为恼火，可是如果无法和最爱的人一起，他要物质何用？

　　对面的车道开始出现一队车行，忽明忽暗的路灯下黑压压地一片，那是夜行的大卡车。这些装载货物的大卡车体积庞大，白天在高速公路上无法开快，所以司机一般选择晚上才行驶，而且多数都是结伴而行。突然冼念晟发现对面的卡车车尾后有辆车绕出来，进入他的车道，似乎想抢先绕到那卡车的前面去。冼念晟赶紧踩刹车，防止那辆车冲到自己前面，可是对面的卡车司机好像也发现了那辆不守规矩的汽车，打亮了在车头部位的应急车灯，并按响喇叭警告那辆车。突然刺眼的灯光，惊醒了一直沉静的宋芷烟，她惶恐地看着对面而来的巨大阴影和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的灯光，她尖叫起来，想挣开身上的安全带，冼念晟安慰她希望可以阻止她的动作，可是她却发狂地拍打他，就在那一刹那，货车已经到了他们眼前。

　　很多人在车祸后回忆当时情形都说眼前一黑，醒来已在医院，什麽都不知道。冼念晟却一直清醒，记得当时他的车冲到对面体型庞大的货车前方，硕大的车灯直射到车内。他心知不好，决定向左边打方向盘，他用左手揽住身旁试图挣扎的芷烟，让右边的车身迎向对面的车头。嘭然巨响，震耳欲聋，安全带骤然束紧，几乎窒息，接著，车子飞出，安全袋扑面而来，车厢巨震，像是要散开来，他可以听见车顶反转车身金属刮在地面吱吱声响，令人毛骨悚然，大约五，六分钟之后，刺耳的响声才停止。

　　冼念晟睁开眼看到右边的车门已被毁坏严重，车椅扭曲变形，车窗上的玻璃碎得满地都是，他的身体被挤在车座和气袋之间。他感觉右边的手臂和大腿如被扯断般地疼痛，右眼也有尖锐的刺痛感，血液从额角缓缓流下，模糊了视线，他挣扎数次却无法抽离出来，再看向左边的芷烟，只见她胸口有两片锋利玻璃，脸上也溅有一两朵淤紫色血花，一大块暗红色的血渍从白色上衣里渗透出来不断扩大，空气中充满铁锈的腥味。他的心如沉入冰冷湖中，恐惧和绝望让他大声叫唤她的名字。

　　芷烟的眼神迷离，可是她的神智却清醒起来，看到身边浑身是血的冼念晟，她慢慢挪到他身边，伸出手，轻抚他的脸，她喃喃低语，“念晟，我做过很多错事，再也无法回头。。。。。。”她的脸色惨白，夜风吹过浑身冰凉，灵魂好像慢慢在抽离，“请你照顾我妈妈。。。。我对不起她。。。。。。”她想说什么，却无法说出来，眼里流露出不舍的神情，嘴角处流出鲜血。她的手缓缓垂下，眼角处沁出一滴泪水，坠落在他唇边。他知道自己永远失去她了，眼里的泪水，没有知觉地流下来，然后在空气中消失，心里是对自己无能为力的绝望，胸口痛得好像被人残忍剖开一样，耳边隐约听到有人报警，有人一直在叫他，让他保持清醒，不要沉睡过去，但是他终于支持不住，眼前似有大团黑雾，越来越浓，直至什么都看不清。。。。。。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虐了，大家有何建议希望可以留言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