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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林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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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松看仲廷玉笑的面若春花,忍不住微微打了个颤。
仲廷玉敛了笑,正色道:“击退蛮夷,未必有功,因其为总兵职责。一旦兵败,皇上盛怒之下定是格杀勿论。况且前方刀剑无眼,于总兵从未经沙场,前景甚忧啊。”
于松颓然,“这就是传说中的黑锅,谁也不想背,无奈下官背运,但事已至此,不上也得上了。”
仲廷玉面色一沉,“于总兵此次前去,倒也不是必须要大动干戈”
于松一听,思索片刻方道:“还请大人指教。”
仲廷玉抬眼,欲言又止。
于松也是个深知官场规则的人,见此光景,忙单膝跪地双手拱拳,“今日之事,于松胆敢泄露半个字,就叫于松满门抄斩,不得善终。”
仲廷玉忙上前扶了于松,“于总兵何至于发此毒誓。”
于松不肯起,“大人于松一届武夫,若大人此次怜我,他日定涌泉相报。”
仲廷玉静默半晌,开口幽幽道,“两军不动干戈,也并非难事。”
于松大喜:“下官洗耳恭听。”
仲廷玉道:“蛮夷此次出兵几万,为的无非只有一个字,财。又怎像朝廷上那些臣子危言耸听,一派灭国之势。如若蛮夷真有此念,区区几万骑兵,也太过妄想。以此前形式,定是蛮夷为抢夺而来,遇我朝示弱,虽攻占几城,但蛮夷也恐诱敌深入之术,不敢贸然进攻。你若投其所好,破财免灾,让蛮夷满意而归,不费一兵一卒,岂不快哉。”
于松微微点头,却不语。
仲廷玉见状道:“于总兵不必担心,如若此计不成,蛮夷也会因你示弱而轻视与你,到时开战,也会因掉以轻心而减弱战斗力,总兵战胜的几率定是大大增加,所谓先拉再打,也不失为一种惑敌之术。”
于松一听,心服口服:“大人之恩,于松三世无以为报!”
仲廷玉正欲开口,却瞄见了站在暗处的人。
纱帘剪影摇晃,幽竹停在远处,淡淡的道了句‘大人’便不再多说。
仲廷玉垂下眼帘,面色陡然发白。
“于总兵,时辰不早,你早些回府准备,明日启程,恕不远送了。”
***
待杨桃到了林轩府上,林轩已然收拾妥当。
遣散了府上家奴,林轩温了一壶秋露白,与杨桃对酌。
灯芯摇曳,风从半掩的窗棂挤入厅堂,吹皱了杯中佳酿,揉乱了林轩两鬓霜白。
饮尽了杯中酒,杨桃抬眼看着林轩,心中一阵酸涩。
初识林轩,自己才年方十五。
那时林轩乃国之栋梁,官居国子监祭酒,礼贤下士,对自己倍加赞赏。
自己能有今日,也多因林轩精心栽培,才青云直上,官运恒通。
且林轩为人正直无私,勤勉为国,起早贪黑的打理朝政,竟落了个如此寂寥的下场,令人扼腕。
林轩倒也精神不差,正欲给杨桃倒酒,却被杨桃双手接过酒壶。
“学生怎能让老师斟酒。”杨桃眉眼泛红道。
林轩眼睛里堆了笑,
“林轩现已为庶民,杨大人这一举动,林轩今后可受不起了。”
杨桃喉头一哽“别说斟酒,就是下跪,老师也受的住。”
林轩轻叹了口气“你天资聪慧,将来必成大器。但官场险恶,仕途坎坷,今后我不在了,望你好自珍重,若到艰难之时,定要谨记‘左右逢源’,方能转危为安。”
杨桃点点头:“学生知道了。”
林轩继续慨叹:“说来惭愧,我为官数十载,一直不屑于此,事到如今,方才恍然大悟,为官最致命的缺点,就是孤身一人啊。”
杨桃极为乖觉“老师教诲,学生定谨记于心。”
林轩苦笑:“你答应的如此之快,看来还是不解其中乾坤。况且你年轻冲动,心思不够缜密。一个好官,不单单只是励精图治,还当能惩治奸佞,如斯,才能真正的为国尽力。”
杨桃不语,深知林轩言语间隐含之意。
林轩见杨桃神情凝重,想师生数载,此去经年,恐无缘再见,不如索性敞开些,将话说透了。
“你跟仲廷玉虽不曾对对方服软,争斗不休。但我也知道,你们两个曾为知交,但道不同不相为谋,他虽表面温软如玉,但心狠手辣的程度令人瞠目,此等城府极深的人手握重权,误国殃民。他一日在位,则为一日之祸。当务之急便是除之而后快。如若真有那么一天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万不能念及旧时情谊,而不忍心下手。要知道,党争手段卑劣,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杨桃目光落在地上,空荡荡的。
林轩继续道:“你貌似刚硬,实为性情中人,前些日子你与他走的颇近,关系缓和的程度出人意料,且不说原因,就其结果而论,今日你下放,我致仕,便是他早已运筹帷幄的结果。趁你掉以轻心,出其不备。”
杨桃摇摇头“他不会的。”
林轩一愣,正欲反驳,又突然颓然的坐在了椅子上,“口说无凭,你且看接下来事态发展。如若今日他处心积虑,那么于松身上必生事端,林轩定遭牵连,到那时你便能想开了。”
杨桃心头一震,抬头望着林轩。
只见林轩面色沉稳,毫无惧色“这也是为什么初始皇上问我,我不敢推荐的缘由。”
杨桃狠狠的攥了手,“不管事关仲廷玉与否,也是学生愚钝,害了老师。”
林轩摆摆手,笑容坦然“我倒是觉得,蠢笨的人是我,你本为明珠,我非但没有将你存起来光耀国家,反而经常拿来当党争间的挡箭牌,每思于此,倍觉愧疚。”
杨桃眼眶发红。
林轩道:“多说过无益,唯有酒中欢。”
说完便将杯中琼液仰头引进,积蓄已久的醺意也渐渐染红了双颊。
杨桃听林轩一席话,已然无法尽兴。
郁郁寡欢间,杨桃也犹豫着是否要告知林轩自己和仲廷玉的关系,可转眼又一想,两人如今非敌非友,自己也不知道算是怎么回事。
混乱间,总觉的有些事,该做个了结。
不知是不是醉了,林轩没察觉到杨桃异样的反应,反而愈加兴奋。
浑浊的眼瞳浮了些许亮光,林轩徐徐道:“犹记初见之时,感慨世上竟有你和仲廷玉这等优秀的人才,俊美飘逸,诗词绝艳。你谈吐不俗,他聪慧非凡,此等才情,都另我惊叹不已。”
杨桃神色些微茫然“可惜他没在国子监待几天就走了,倘若当时我留住他,想必也不会有日后突然见面时的判若两人。”
林并突然神色一样,微沉了许久才开口道:“当日殿试,仲廷玉满眼衔恨,我又怎会看不出来。”
杨桃道:“我一直认为仲廷玉的才学在我之上,殿试上他心猿意马,大失水准,我也很是意外。”
林轩面露愧色:“如若当日皇上亲自殿试,而不是交我代劳,那状元郎恐怕就是仲廷玉了。”
杨桃道:“老师且不可因此而内疚,发挥失常这种事与主考无关。况且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仲廷玉不该如此对您。”
林轩声音全然不像平时,些微的沙哑了,“我自诩一生坦荡,可就是这个仲廷玉,我确实对他不住。”
杨桃撑大眼睛盯着林轩,不敢置信“…..老师何出此言?”
林轩没听见一样,嘴角微颤。
“我有今日,全是报应。”
语毕,居然掩面而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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