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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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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水的师姐陆琳琅是江南有名的美女,曾经以无比怅然的口气说:“小水儿,为什么有些人看起来很普通,可是在他身边呆一下,就连话也说不出,动都动不了呢。”
作为经常被师姐们“点拨”的小师妹,十岁的常水眼睛眨了又眨,最后犹犹豫豫的说:“陆师姐,你可能被下了迷神引。掌门师姐说,这种毒药无色无味沾衣即可生效。不过迷神引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江湖啦……”
向来疼爱她的陆琳琅翻了个白眼,黑着面摔门而去。
这时候常水裹着斗篷,眼睛一眨不眨的瞪着那个青年,忽然发现他浓密的眉毛半乐半苦的耷拉下来,黑亮的眼睛半笑半愁的眯着,唇角微勾,脸颊一侧显出的若隐若现的笑漩。一时移不开自己的目光,眼睁睁的看着他收起手帕,欣欣然起身,在晃晃悠悠的在船舱里走了几步来到自己身旁坐下。
迷神引吗?常水只觉得自己身体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那个青年轻轻伸过手来,一瞬间光芒散去,眼前变得漆黑。
“大小姐,你看的这么久,我都不好意思啦!”
原来只是被虚掩住了眼睛。干燥的温暖顺着彼此相贴的皮肤传了过来,轻柔的让常水有了被轻轻揽住呵护的错觉,像深夜睡觉前母亲温暖的拥抱。一瞬间,常水舒服的几乎要睡着。
可是她还是没有睡着。停在脸上那之手就稍一用力飞快的收了回去:“丫头,这里面太闷了,我带你去舱外坐会儿,好不好?”
这人不论说什么都正中下怀。常水立刻觉得船舱里空气污浊发闷,急切的想要跟着他到舱外去透气。那青年说完话就自顾自得走了出去,常水急忙跟着起身,顿时觉得身体硬的仿佛刚睡醒僵住般酸麻,痛的低低呻吟了一声,几滴眼泪立时落了出来。总让如此,才一缓过劲来,她便立刻跌跌撞撞的跑上了甲板。
此时乌篷船正行在江心,四下里白水茫茫,浩瀚不见边际,扑面而来的风中夹着微凉的水汽,打在脸上又仿佛抽在心里,凉飕飕的微微带着些刺人的辣,常水打了个激灵,看了看周围的:在船的另一面,船家不知什么时候脱了上衣,光着膀子嗨呦嗨呦的撑着船,那个青年早就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舒舒服服的靠着晒太阳,一枚铜板在左手五根手指间上下翻飞,玩的悠闲而且惬意。
似乎哪里不对劲。常水皱着眉犹豫了一下,一跺脚还是上了甲板,在离那人不远不近的地方也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开始时她还有些戒备,不过终究还在贪玩的年龄,不一会儿就自顾自的玩了起来,有时高兴了还忍不住自言自语“哎呀,好大一只鱼。”“好丑好丑,真像莫师伯。”
那青年似乎也乐得看她玩,只在她太靠近甲板的时候提醒她一句,“大小姐,小心别掉下去。”
“我才不是大小姐呢!”常水听了他的话往甲板里移了移,“你知道我是谁,可我还不知道你的师门呢?”
那青年笑起来,“我姓洛。”
“洛?湘南霹雳寨?河间相思堂?还是……东都神算?”
这三家的家主都姓洛,也是江湖里赫赫有名的帮派。在世家长大的孩子,对这些纠缠不清的江湖关系,总是特别的熟悉。
青年笑的更加厉害,却在脸上添了几分疏离:“除了这几家,这江湖里难道再没有姓洛的了?”
“但是洛大哥你刚才用了如来掌。”常水涨红了小脸努力争辩,“一般的少林弟子,恩,少林俗家弟子,是不传授的。”
“你真聪明。”姓洛的青年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除了如来掌,你还认出哪些招式来?”
“最后那一招,好像是大开碑,但是我也不确定。”常水垂下眼帘,带着一点羞涩小声说,“我学艺不精,前面那几招没看清……”
如来掌和大开碑出自少林与武当,落瑛掌与千叶手只是普通门派的功夫。上官堡的八卦掌名扬天下,自然不会将这种小门派的功夫放到武学讨论的范围之内,所以常水不知道也是理所应当。
“能认出这些就很厉害了。”那青年不知是欢喜还是惋惜的叹了口气,“我的名跟你的姓是一样的,单字一个常。我爹本是做绸缎生意的,不过喜欢求神拜佛,经常有事没事给少林武当捐几个香火钱,所以偶尔也有些大师来教我几招,遇到危险的时候好保我一命。所以啊,我并不是江湖人……”
后面的话常水就听不清了,一瞬间觉得眼前的人似乎远在天边,又似乎近在咫尺,脑子里只有那两个字在转:洛常洛常洛常洛常…
这个名字,很熟悉。
很久以前,她还住在常明山庄的时候,在庄子的背后,是一片茂密的森林。夏天的午后,她被帕子蒙住眼睛,伸着手跌跌撞撞的四处乱摸,着急了就会大声的喊“常洛常洛常洛常洛……”她喊的太快以至于将这两个字颠倒了次序,直到有脚步声越来越近的跑到她面前,男孩一边解开帕子一边抱怨:“叫哥哥!”
“哥哥!”她不管帕子有没有解下来,也不管扯住的领子还是衣袖,只是死死抓着不放手:“我抓住你了!这次换你来找我。”
大她五岁的哥哥笨的要死,每次做游戏都会输。
“哎,你怎么哭了?”那个叫洛常的青年凑了过来,“我真的不是江湖人,你别哭了,哎呀,怎么跟我妹妹一个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深深的蓝像秋末的天空,叠的整整齐齐的,被香熏过,淡淡的味道闻起来似乎有点冰冷。
常水不好意思让陌生人来给自己擦脸,一把夺过去,在脸上胡噜了几下。帕子上的冷香贴着脸皮肤染开来,眼周围立刻变得冰冰凉凉的。常水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情绪冷静下来又不知为什么觉得有点发羞,于是躲在手帕下抽鼻子。
“好了好了,我家小妹跟你一样大,哭起来比你声音还高呢,能从后花园一直传到前厅去。”洛常在旁边劝慰,声音中夹着几分笑意,让常水更不敢掀开脸上蒙着的帕子。
“不过我妹妹啊,手还是很巧的。你看那个帕子,上面的莲花就是她绣的。”
常水好奇,拿下脸上的帕子仔细打量,可不是,在帕子的一角上,几根粉色的线条歪歪斜斜的凑在一起。若说是花,还能勉强辨出一点,可若说是那出淤泥而不然的莲花;常水是无论如何都看不出来的。她捧着帕子看了又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好啦,这下就没事啦。”洛常从她手里将帕子拿过去,叠成整整齐齐的方块放到怀里收好:“大小姐,你可终于不哭了。”
原来是故意在逗她开心。常水脸上一热,小脑袋垂下去,小声的开了口:“谢……”
“哼!”
从舱里又出来一个人,身上穿着灰色的袍子,是寻常百姓常见的布料,灰扑扑的并不光亮,下摆还沾着些干草,也不知是在哪里蹭上的。
常水一时觉得有些尴尬,一时又觉得自己也没做错什么,正自低头纠结,那个人已经向他们二人走来,看样子是要去船头。就在他们擦肩而过之时,只听身边的洛常嘿嘿一笑,接着手臂一伸,朝那人的袍子推去,用的依然是常水在舱里见过的大开碑手,姿势也不甚工整,四指半伸半屈,拇指朝天而立。
毫无预兆一股杀气从那人的袍角扑了出来,像猛虎下山一般,又如千百只毒蜂飞来,常水心下一冷,未及反应已经将玲珑剑出鞘,水晶寒芒一闪,正映出那人的背影。
电光火石间,那人已经从他们二人身前走过,像任何一个要去船头的普通旅客,不偏不倚的走到船头,倚着栏杆低下头,捧了一把江水上来,兀自去洗脸。
常水并没有太多的江湖经验,遇到这种情况竟然有些不知所措。她拎着水晶剑呆了一会,直到那人洗完脸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才被戳醒了一般还剑入鞘。只是一瞥之间,常水却看到这人俊秀的面容,与洛常的平易近人不同,他的刘海极长,遮住了半边眉眼,露出来另半边是长眉细目,黑润润的仿佛冰浸过一般。江水挂在脸上还未来的及擦去,几滴水珠反射出七彩的天光,照得嘴唇红艳似血,与淡漠的表情相较,竟是说不出的协调。
是刚才在船舱里一直睡觉的那个人。常水低下头暗自琢磨:想不到他睡起来昏天黑地一副死过去的表情,醒来却寒冽如清泉,锋锐赛刀剑。只可惜一直都看不清他出手,不知是哪个门派的高徒。
洛常这时候已经拱手打招呼:“这身法是南海的烟雨任平生。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那青年只露了一面就垂下眼去,水珠挂在眉梢,在江风里将坠未坠,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巧了,我也带个常字。”话虽如此,他的声音却低的发冷毫无喜意,“也是两个字,与你的一样,只是翻了过来。”
常水大吃一惊:“常洛!你叫常洛?”
“南海常洛。”他说完这句便再不再开口。在飒飒的江风将灰色衣袍掀的微微作响,散出一股孤寒萧瑟的气息。
商贾之家的洛常,以及中土之外南海派的常洛。这两人同时出现实在不寻常,常水咬着下唇退了两步,身形一晃跑回了船舱,满脑子都是掌门师姐的告诫:事有反常即为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