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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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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天天往后山跑得勤快,一边啃着大饼溜达一边把山脚下的地形大致摸透了。
有天,翠花婶子对着我们嘟囔:“后山的竹笋差不多可以采了,接下来本该做笋干包子了。”
她说着说着开始叹气:“就是这些年也没人去采了,集市上价格贵得慌。”
是啊,青壮年劳动力都进城里去打工了,留下来的都是些女眷和老弱病残,谁会想着去山里头冒着有熊的危险采竹笋呢。
但我十二岁,不明白这道理。那时把这话听进去了,记住了,回家便告诉了我姐。
村里其余人惜命不动心,但我姐一向胆子大,便心动了。
她小学毕业后支了个小摊,做起了小商品买卖,就是城里面进的货在村里头卖,赚几分差价,闲的时候则是帮人去搓洗衣服,换点米粮。其实我们姐俩日子过得还成,至少比爹死娘走那几天舒坦得多,可是我知道大姐的心里老是念着读书,念着那ABCD加减乘除,念着能去镇里上初中。
于是,她摁着我的肩膀说:“妹啊,我想去。”
我一向是跟在她后头的,也使劲点头:“姐去我也去。”
反正豁出去了也就烂命两条呗,换回来的可是实打实的钱呐。
我们这俩不怕熊的初生牛犊就这么拿着拼凑出来的挖笋工具,偷摸进了后山。按着我瞎指挥的线路,竟然真的找到了一片竹林,也摸到了竹笋。
大姐揣着笋的模样就像是讨到饭的十几天没吃的人似的,眼里扑棱扑棱地闪着些许的光,也不知道是头顶大太阳的光还是流出的泪。
我们俩轮流背着筐子往山底下走,走着走着大姐就开始笑,我也跟着傻笑。隔了一天,一路又背去镇里的集市,我俩又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地叫卖。
真真儿地捏着一撮钱币的时候,我姐先是哭再是笑:“二妹,我们有钱了。”
我的情绪没那么丰富,只是模仿着她说:“嗯!姐,咱有钱哩。”
有了赚快钱的路子,我便软磨硬泡着与翠花婶子请假,上午跟着她学做大饼炸油条捏包子,下午就拿着一个油饼溜去后山和大姐一块儿挖。趁着季节,我们开始扫荡后山的竹笋。
一开始我们就在那一片竹林转悠,不敢走远,深怕真遇到熊了。后来我们连着挖了半个月的笋,也没遇上什么大型野兽,于是胆子大了不少。我就和她商量着说,她挖左边新探着的竹林,我挖右边的老竹林,两边同时开工争取太阳落山前结束。她想了想原来那片没什么危险,于是便应了我。
不曾想的是在三月的一天,我挖竹笋的时候真碰着熊了。
白脸白肚皮,黑手脚黑耳朵的熊。站起来老大一只的,比我高俩头还多,冲着我呲牙咧嘴的。
一箩筐的笋被这熊抢了去,我则是干站着不动,就看着它吃。一是吓懵了,二是蹲了一天了实在没力气,满脑子想的是跑也跑不过打也打不过,就这样吧,一辈子活了十几年也算是够本了。
就是希望姐回来的时候别遇上,她还得去城里读书呢,被熊啃了的命我一个人受着就行。
就这么想着想着,两步外的熊已经把筐子里的笋给秃噜完了,一回神,两只黑眼正炯炯有神地盯向我。
我心里建设都做好了,准备着等它扑过来的是时候就眼睛一闭,反正孟婆汤一喝走了黄泉路,十八年后还是个好王二。
怪的是这熊就这么杵着,盯着我不动。
它不动,我也不敢动,眼睛都快瞪干巴了就是啥动静都没有。
我思索了半天,想着:难不成这熊是吃素的吧,是和乡里头的小学老师说的素食主义者一样的素食主义熊?
我们一人一熊就互相瞪着眼僵持了快个把小时,就当我腿麻到受不了,大力锤了下膝盖的时候,这成人高的熊竟然被我吓跑了。
稀奇,真是稀奇。
我瞅着自个儿粗糙的手掌,半响也没看出什么东西。跺跺脚缓解了下腿麻,把倾倒的竹筐摆正之后正准备继续挖着,结果一回头,一张惨白的脸就这么对着我。
“哈!”
我吓得后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挪:“你你你!谁啊你!”
“我?”
这张脸的主人说了话,乍一听有些怪腔怪调的,“我叫冯宝宝。”
还是个女声。
我望着头顶上的青天白日,想着她应该也不是女鬼,有可能是从其他村子进山的村民,便没那么警惕了。
“对不住了,我没听过你这名儿。”
我爬了起来,又把竹筐扶正了:“我是王二,你在这儿干啥啊?”
她指着筐里所剩无几的竹笋,回答道:“找吃的。”
竟然也是来找笋子的!
我环着筐问她:“你是从哪儿来的?”
“从哪儿?”
这姑娘看起来比我大好几岁,也比我姐大几岁,她甩了甩黑头发,“我也不知道,是赵姨带我来这儿的。”
我不懂了,迷惑地看向她:“赵姨?那又是谁?”
“赵姨就是......”
她伸出手比划了两下,我还是看不懂。于是我瞅着这大姑娘,又问:“你该不会是在山里迷路了吧?”
这黑发姑娘又摇头:“没,这地儿我熟的很。”
我才不信呢。她衣裳都破破烂烂的,要是真熟的很能落魄到这模样?
“那你怎么不走?不回去?”
“我没地儿可回啊。”
她说,“赵姨让我在这儿等两天,我得等她和狗娃子回来才行。”
我大致是知晓情况了,这妮儿怕不是被家里人丢山里头了,运气好没被熊吃了,还巴巴地等着人来接呢。
“要不,你跟着我们下山吧?我和我姐知道下山的路。”
可任由我说秃噜了嘴皮子,她仍旧坚持说:“我得等人。”
我实在说不动她:“行吧......你呆在山上吃啥啊?”
她又指了指地上的笋,捡了一个扒开来就啃。
这一通生猛的动作是看得人目瞪口呆啊。
我筐子都不拎了就急忙忙地拦住她:“不能乱吃啊,会中毒死人的哩。”
这姑娘被我一拦,急匆匆地把整个竹笋都吞了进去,边嚼边说:“我一直这么吃的,也没事啊。”
俗话说实践出真知,她这么一说我便没话讲了,关于生吃竹笋会不会死人这事儿我也没尝试过。我就这么瞅着她开始熟练地剥竹笋,然后生啃。
思前想后我还是觉得这事儿不妙,万一这姑娘有天真中招了躺倒了,或者她一个激动把这整片竹林都嚯嚯了怎么办。
我蹲着思索了半天,最后咬着牙从怀里掰了大半块饼子,递给了旁边的姑娘。
“这样吧姐,你把笋子给我留着,我每天给你带半块饼子。”
她接过饼就往嘴里塞,口里答应得含含糊糊的,头却点的利索,我就这么当她答应了。
接下来我继续找竹笋,她跟在我后头,也模仿着我的模样,把竹笋丢在筐子里,还引着我往笋多的地方走。这么一趟下来竟然比我之前胡乱摸索的收获还多。
下山与大姐汇合前,我问这姑娘:“真不走吗?”
她还是回答说:“不走,我得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