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月下小山风

3、第 3 章

　　穆煦也不愧是老黄牛附体，连续了一个多月都给宋听送早饭，宋听每天下完早功看见他手里提着个塑料袋子就立即掉转头回宿舍，早饭都直接省了，一回去就躺床上睡觉。
　　后面对方也看出他的躲避，识趣地留下早餐让红姐转交，人不在出现，宋听也就欣然把早餐吃了，但他还是有好几次上课时见到对方偷偷摸摸趴窗户看自己，见自己发现他后还呲着个牙对自己傻笑。
　　宋听瞪了他一眼，对方讪讪地耷拉下眉眼，模样还瞧起来委屈巴巴的。
　　宋听：有种单亲妈妈带着智障儿子上班的感觉，生怕他胡闹搞事情。
　　但对方悄悄地来看他，最后也是悄悄走了，倒也很安分，没整什么幺蛾子。
　　一日练完早功，宋听下楼吃饭，隔了一段距离他都还是认出站在店门口，背对着他的男人是穆煦。
　　也没有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他身上那件蓝底大绿花的裤衩子，这是宋听见他穿第二回了。
　　对方似乎是被红姐留住的，两个人站在店外聊天，他一下楼，对方就精准地转过头来跟自己招手打招呼。
　　好像一只会闻味的狗一样，精准识人。
　　宋听抿了抿唇还是朝人点了点头佯作回应，看到稀饭旁边的油条豆浆他知道这是穆煦带给他的，但现在人在这里，他没好意思拿，强装淡定地打了碗稀饭，再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刚好背对着门口的人。
　　邻座的是一个教毛笔字的阿公，据说原先当小学老师教语文的，现在退休闲不住又来应职教人学毛笔字。
　　“阿婷，你们现在年轻人都喜欢一些什么东西啊？”
　　送到嘴边的勺子顿了顿，宋听看向邻座的阿公：“杨阿公是打算挑礼物送给孙子？”
　　“係呀，我孙子成绩好优秀的啊，考上重点本科哦，过几天他生日满二十岁，是大生日嘞，我要好好挑个礼物给他。”
　　看那杨阿公一脸笑开花的褶子，宋听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他才来几个月，光听对方家孙子考上重点本科这几句话就没下一百遍。
　　“大生日确实得好好过，那发个大红包就好了。”
　　“大红包要有，礼物也得挑。”
　　“哦哦，是这样啊。”宋听瞬间感觉送入口的稀饭有些泛酸，忙舀了两勺白糖加进去，“那要是像我的话就很想要今年水果刚出的16pro，我觉得年轻人应该都喜欢这个。”
　　“水果的16个菠萝？”
　　宋听耐下性子给他解释了一通，随后赶紧扒完碗里的稀饭，立即拾碗就走，起身时蓦地发现穆煦还在店门外，只是红姐不在了。
　　对方朝他弯了弯眼，露出一侧酒窝。
　　宋听没理会，草草洗了碗，直径上楼回了宿舍。
　　二日早饭，又碰见穆煦，但今天对方可能是忘了上回的教训，又堵在楼梯口来了。
　　宋听握着假剑，想着帮他重温一下那天的后果，但对方见着自己就自主侧了身子空出路来。
　　他哼了一声，觉得对方还算识趣，没给人一个眼神，打算佯装看不见，擦身之际，就被人扣住了肩膀。
　　“你……”
　　宋听话还没出口，手里就被他塞了个东西，然后他头也不回，撒腿就跑，活像丢给宋听一个随时就会爆炸的危险物品，一副生怕殃及的模样。
　　宋听本就提防他，一瞧他这样，立即把手上的塑料袋拆开来看——一份肠粉。
　　MD！吓老子一跳。
　　宋听一抬眼就跟喝稀饭的杨阿公撞个正着，对方似乎也疑惑那塑料袋里装着什么，一直盯着看。
　　宋听一见到他就想到他那考重点本科的孙子，抬了抬手里的袋子：“肠粉。”
　　得到答案，对方便又专注地喝稀饭去了，而宋听回宿舍。
　　宋听把那盒肠粉拿了出来，忽地发现重量特别轻，明明提袋子的时候有点重量来着。
　　料汁有这么重吗？
　　他又打开袋子来看，发现底下还有个白色盒子。
　　水果16pro？
　　宋听眨了眨眼，疑惑着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觉。
　　他把盒子掏出来，上面还沾染着肠粉的余温，微微发热。
　　这是穆煦送的。
　　宋听握着盒子的手有些抖，迟疑了片刻，便利落地扔到桌角。
　　TMD，一点小钱就想收买老子卖身，不可能！
　　后几天，他们两个的角色开始反转了，宋听满天满地找穆煦，但除了对方留下的早餐，根本瞧不见人影。
　　“来，跟我一起盘腿坐下。”
　　宋听盘腿坐到地上，刚想继续动作，余光便精准地捕捉到窗户外边的一颗人头，他立即就将视线投向那边。
　　果然是穆煦。
　　宋听差点就要站起来抓人了，但台下的阿公阿婆们都随着他的目光去看窗户外面的穆煦，对方见这么多人看自己，还乐呵呵地招了招手。
　　宋听强忍动作，继续工作把阿公阿婆的注意力招了回来，等到所有人都闭上了眼，他朝外边的人比手势。
　　对方偏了偏脑袋，似乎不懂。
　　宋听只能用口型对对方说‘留下’两个字，对方看的愣了一下，然后低头掏出手机操作了一番，将手机屏幕贴在窗户上。
　　屏幕上是两个字加一个标点符号——留下？
　　宋听点了点头，对方眼睛蹭地一下就亮了，朝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这也是宋听第一次没这么赶着下班，等所有人都走了，他才去找穆煦，而对方乖乖地呆在走廊边上，高挺的身形像杆路灯一样，一见到自己，路灯啪的一声就亮了。
　　“跟我走吧。”宋听对他说。
　　两个人走到宋听宿舍，穆煦刚准备踏进来就被对方拦住了。
　　“你等一下。”宋听想到上次在宿舍的窘境，还是觉得留条心眼好，“我进去拿个东西。”
　　穆煦也没说什么，还是乖乖地在外面等着他。
　　宋听都觉得很奇怪，对方不差颜也不差钱，偏偏就喜欢跟在自己身后跑，有时候真的很像一只听话的大狗，自己说什么他便老老实实地做了。
　　他将装手机的那个白色盒子拿了出来递给穆煦：“还给你。”
　　手机没拆封，穆煦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看向宋听。
　　“你不是说喜欢这个吗？”他问。
　　宋听没否认：“我是喜欢，但我不接受你送给我的。”
　　“为什么？”
　　“因为你喜欢我。”
　　穆煦睁大了眼睛，神情似乎有些伤心：“你是讨厌我吗？”
　　“不是。”宋听见对方可怜巴巴的模样，不由地有些心软，“你在追求我，但我说过了我们两个不可能，所以你的东西我是一分都不会要的，包括你之前给我带的早餐，我给你现金。”
　　“是性别的原因吗？”
　　对方朝他投来目光，似乎是下定某种决心的眼神，只等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宋听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感觉自己只要现在回答是，对方明天立马就能飞泰国做手术回来追求自己。
　　这种紧逼的感觉让宋听非常不适，他压着异样，心里狠狠骂了几句神经病。
　　“不是。”宋听硬着头皮回答，“我只是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穆煦盯得他认真：“真的吗？”
　　“真的真的，所以你把东西拿回去。”
　　“不行。”对方突然展颜朝他露出一侧酒窝，“就算你不答应我的追求，但这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这还没完没了了！
　　宋听也是没法在镇定了，脾气全上来了：“我真的是给你点颜色，你还真敢开起染坊来了，老子说了几遍了，不要不要不要，听不懂话是吧？信不信老子这辈子都不跟你说话了！”
　　一辈子都不讲话？
　　穆煦怔了一下，立即摊开手：“那我还是拿回来吧。”
　　宋听火大，连递都懒得伸手，一把甩到他身上。
　　“真的是给脸不要脸，非得要我骂才听劝是吧！”
　　宋听脾气很差，所以平时很少主动开口惹事，再加上他的长相，导致很多人以为他是个内向腼腆的性格，总是拿他开玩笑，但他就是个一点就着的炮仗性格，开口就是直接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的脏话输出，而且每次骂起人来就根本不顾对方的脸面了，直接跟人撕破脸。因此，他因为这张嘴，还得罪过不少人，几乎没有人能受的了他这脾气。
　　可站在他对面的穆煦还是笑吟吟地盯着他看，丝毫不建议他骂的话，耐心地听完他输出，才开口问他：“那你打算什么考虑谈恋爱？”
　　他奶奶个熊！
　　宋听现在不仅感觉嘴累，心更累！
　　“等我什么时候变成百万富翁吧。”宋听无力地说道。
　　“那意思就是很快了。”
　　啊？
　　宋听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不是，兄弟，你当玩大富翁呢？骰子摇两下就好了？
　　“我一个月的工资只有2300。”
　　2300的工资，不吃不喝攒十年都只有二十多万，等到百万的时候，半截身子也都要入土了吧。
　　穆煦偏了偏头，眼睛紧紧地盯着他，十分自然地开口道：“那我把我的钱给你，你不就有了吗？”
　　宋听抬眼打量他，对方还对他笑了笑，没有浮现半点心疼的模样。
　　前期给他送早餐，送礼物，他认了，因为对方说喜欢自己要追自己，但现在说给钱……什么意思，自己不答应还不行了是吗？
　　“滚。”
　　穆煦见他突然冷下的神色露出了困惑的神情：“你怎么了？”
　　“TMD给老子滚！”
　　穆煦仿佛没听见一样，还想去触碰他的手，但被他一把甩开。
　　“我说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以后别让我看见你，我也不会要你任何东西。”
　　说完，宋听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红票子甩他身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宿舍，震天响式地关上了门，空留穆煦在走廊。
　　红色的纸币在空中兜转了一个来回才慢慢地落下，散在灰色的水泥地面。
　　穆煦愣愣地站在原地，带着闷热气息的习风穿过这条走廊，拂动了红姐家门前的塑料门帘，透明的塑料帘叶擦出一阵声响，除此便没有其他声音了。
　　他愣了许久，才俯下身去把钱一一捡起，收进口袋，收拾完后，他也没在选择驻足，直接离开了。
　　日子仿佛又归于几月前，穆煦再也没出现。
　　“欸？这几天怎么没看见阿煦给你送早餐啊？”
　　宋听学着红姐的样子将空心菜的菜杆择去，淡定道：“我也不知道。”
　　他料到过对方一定会问。
　　“你拒绝他了？”
　　宋听择菜的手一抖，抬眼打量红姐的表情，而对方认真的择菜，仿佛就是一句随口的话语。
　　他小心开口试探：“拒绝什么？”
　　红姐也停了择菜的手，看向他：“阿煦他不是在泡你吗？”
　　宋听这回不止手抖了，整个人都颤了颤：“穆，穆煦，告，告诉你的？”
　　“姐姐也年轻过好不好。”红姐睨了他一眼，“这点事我可很有经验的，那小子看你的眼神，我一眼就瞧出来了。”
　　我天！
　　宋听无声尖叫，想直接挖个地洞钻进去。
　　那岂不是第一次见面就知道了。
　　“不过那天你骂人的声音也真的好吵，我还以为你是个乖仔嘞，骂人这么厉害。”红姐又来了一句。
　　“骂人？”
　　“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不是你说的吗？”
　　听到这句，宋听面色浮现几分尴尬，但他还是有一点疑惑，开口问：“红姐，那你知道这件事情，就没有别的看法吗？”
　　红姐盯着他眯了眯眼，画的全包眼线都快齐到一条水平线上了。
　　“你讲歧视啊？”
　　听到那两个字，宋听埋下头使劲择菜，没说话。
　　红姐瞧他那样，哎呦了一声把手里菜丢进了篮子里。
　　“你哋群俊生仔仲封建保守過我。”红姐露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我要是你，阿煦只要对我有一点点意思我就马上贴上去了，他家里好多房子出租嘞，有钱，人还又高又帅，你这都看不上，你怕唔係要搵個天仙哦。”
　　她声音不小，中气十足，宋听被她这大胆发言给下了一跳，立即环顾四周看有没有人。
　　索性现在不是饭点，餐馆里没有客人，炒菜的师傅也还没上班，宋听悬着的心才能平安地落回肚子里，不然他真的恨不得现场直接自行了断算了。
　　“红姐，我懂你的话，但是……我两都是男的啊。”
　　宋听的神色很是苦恼，要是穆煦是女孩他肯定答应啊，可偏偏……唉，广粤这一带思想都比较传统，要是自己真跟穆煦搅在一起，唾沫星子都可以直接淹死自己。
　　红姐啧了一声：“都说了你保守你还不肯认，姐姐什么场面没见过，我十六岁就出来打工，十八岁去理发店当洗头小妹，那理发店老板三十岁出头，没结婚，个子也矮矮的但人拾掇的好干净，据说一次恋爱都没谈过，我当时入职了一个星期就打算去勾引那个老板，我都恨不得脱光衣服贴着他走，结果他一个眼神都没给我，还扣我工资说我影响门店形象……”
　　宋听见她越说越激动，都开始喷口水沫子了，刚准备劝劝，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就扫了过来，把宋听钉着不敢动了。
　　“我后来还发现那老板把扣我的工资偷偷给了店里的一个学徒，这事把我气的要死，我就打算找那个老板吵一架，扣我的钱就算了，他怎么还偷偷给那学徒加工资，然后我去找他就发现他和那个学徒搂搂抱抱的，两个人嘴都快黏在一起了，我一看更来气，TMLGB！那死学徒居然把老板搞到手了，我真的都差点被气死，我要是泡到那老板，还卖什么保健品，早就成老板娘了，要少走十几年的弯路嘞，你有这个机会还不珍惜！”
　　宋听还是第一次站在前线吃瓜，听的一愣一愣，有些佩服红姐的大胆，但又不得不感叹，这姐是真的不介意这些。
　　“主要这是穆煦一个人的意愿，他父母知道的话，肯定会阻止他的。”
　　“你两都还没谈，你就开始担心后面的事情来了。”红姐瞧着他头疼地摇摇头，“那不是有句话吗？风险越大，鱼越贵，你先跟他偷偷谈着喽，等他父母知道后阻止他再说，反正这几天我是瞧出来了的，他肯定是舍得给你花钱的，给你的钱绝对比你这小工资要多个零。”
　　宋听立即想到了那台水果16pro，他苦笑着不吱声，被那小工资给戳到伤心处了。
　　“反正姐姐也是以过来的经验跟你分享一下，你做不做，我也没权力干涉。”
　　红姐又继续择菜，宋听掐了一下菜叶，绿色的汁液便染了半个指头。
　　“谢谢你，红姐。”
　　对方摆了摆手：“没事，到时候你两在一起的时候，让他给我减一半房租就好了。”
　　宋听扯了扯嘴角：要是到能减房租的程度话，自己怕不是要入穆家族谱了。